《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23、【第五章】 黑蜂之死

　　第二天她在他的公寓里醒来。昨夜时候太晚，她伏在酒吧吧台上，他叫不醒她。只好强行将她带回了家。她睡卧室，他睡沙发。
　　清晨六点，他做了早餐，在客厅喝咖啡。大约九点的时候，从卧室传来轻微声响。她终于醒了。
　　她穿好衣服，从楼梯上走下来。经过一夜宿醉，她脸色很不好，苍白如纸。
　　“喝咖啡吗？”
　　她摇了摇头，估计感到头疼，她小小地皱了下眉。
　　“红茶？你坐下……我去煮。” 维德起身，及时阻止了她迈入厨房的脚步。

　　他在厨房里煮茶，听到她的声音从客厅里飘来，“关于厨房的事情，对不起。那次可能是我不小心从协会的实验室带了点易燃物质，当成糖放进去了。你知道的，我尝不出味道。”

　　一个简短的道歉后，她开始梳头发。她再也没有开口说过其他的话。她的脸色是如此的平静，甚至拿起一叠报纸开始读报，好像昨晚发生过的一切，都失去了记忆一样，绝口不提。
　　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个在酒吧里低头喝酒，坐在地板上的人不是她了。

　　“……你知道在雾都孤儿院发生的命案吗？”

　　“我知道。我收到了会长的任务派遣书。但是出于一些个人原因，前几天我没去调查。”梳完头发，她将梳子重新放进口袋，语气平静，“孤儿院的一个男孩溺水死了。”

　　“要是我没记错，你也是雾都孤儿院的女教师。对吗？”

　　“可以这么说。为了防止罪犯报复，协会的成员一律对外隐瞒身份。每个成员都有另外的身份。我对外宣称是雾都孤儿院的一名女教师。但我很少去上课。”她点了点头，“所以我跟死者并不熟。”

　　“前天你没有去调查宿舍，对吗？过去的两天，你都在酒吧？”

　　话题似乎又绕了回来。她对着镜子，观察自己浓重的黑眼圈，不置可否。

　　“你调查到多少了？维德？”

　　“死者是雾都孤儿院的一名孤儿。食用神经毒素后溺水。我们调查了少年的社会关系网。他在孤儿院里没什么朋友，除了一个小女孩。他个性叛逆，经常被关禁闭，疑似加入了地下□□。”

　　他将照片递给她。薇薇安接过照片，低头看了看。

　　“……他遭受过虐待。后耳有伤疤。” 片刻后，她忽然出声。“纹身是遮盖疤痕的。”

　　“……是吗？”

　　“孤儿院本来就是个残忍的地方。我曾在那里待过一段漫长的时间。那里的阴暗角落不计其数，而且，无一例外，都不会被曝晒在阳光下。”她淡淡说。

　　“你还说他在研究蜜蜂，他可能是中了蜂毒，维德。这一切可能有人在背地里教唆。否则一个贫穷孤儿，怎么知道会去研究这个？谁引诱他接近蜜蜂，就有可能是凶手。”

　　“你说的有道理，小姐。身为孤儿院的女教师，你是否知道，孤儿院里还有哪些教师？”

　　“很抱歉，我记不清了。”在他的注视中，薇薇安摇了摇头，起身去拿自己的外套。她并没有看他，他只看到她的纤细背影，以及镜子里的一点反光。
　　她的声音依然冷静，“我想我们要回孤儿院看看了。”

　　二人遂驱车前往雾都孤儿院，径直来到孩子们的宿舍。到了凯西的房间，推开门，却忽然发现里面有人。

　　那人身穿米色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棕色的马甲，听见门响，扭头看过来。

　　“......啊，好久不见，薇薇安小姐。近一个月你都没来上课。”男人笑了笑。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温和，也有一点悲伤。

　　“我是这里的英语教师，肖恩。我刚来这里半年，所以你可能不认识我。”估计是看到了绿眼睛青年的一身警服，男人伸手以示友好，自我介绍道。他叹了口气，摇头，“距离凯西出事，已经有两天了。今天我忽然想再来看看他。很可惜，凯西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不慎失足坠河了呢？”

　　维德看了他片刻，淡淡开口，“并不是失足。肖恩先生。是中毒。”

　　“……怎么会？”肖恩一副吃惊的样子，睁大眼睛，摇了摇头。

　　“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肖恩先生。您对凯西了解多少？”维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准备记录。薇薇安早已不在他的身边。他用余光看到，她正在宿舍里来回散步。

　　“凯西啊......大概是个不合群的叛逆少年。院长不太喜欢他。”肖恩思考片刻，苦笑道，“但我喜欢这孩子。他其实很聪明的。他是那种黑羊，羊群里的另类，有时黑羊会破坏整个羊群。但是你知道的，警官，羊群可能也代表了平庸。院长是那种很喜欢循规蹈矩的学生的人。但我不是。”

　　“以前他总是逃课打架。从不听话。但后来他改了很多。尤其是在我的课堂上，他不再睡觉了。我能感觉到的，警官。我能感觉到，那孩子变了，不再堕落，他的眼睛里开始变得有光，像春天的柳树，流动着希望。”肖恩深深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束白色的花朵，放在了空荡荡的床板上。

　　肖恩很快就走了。狭小的房间里昏暗阴冷。维德将钢笔收回口袋，转身看仍在四处走动的薇薇安。

　　“你在等什么？”他注意到她手里捏着一块怀表，并且时不时低头看一眼。

　　“黑狗帮的消息。我拜托了一个情报贩子，付了他二十英镑。”她扭过脸来，一半侧脸被笼罩在阴影里，“他会帮我调查，凯西在□□里的行踪。”

　　伦敦街头，某个阴暗角落。
　　低矮围墙挡住了阳光，墙角潮湿阴冷，地上的下水道口里隐隐飘出不悦气味。一堆少年围在一起抽烟。烟头的火光明明暗暗，偶尔对路边过路的女子吹口哨。

　　站在一群半大少年里的，还有一个穿着牛仔裤与T恤的红发年轻人。年轻人右耳戴耳钉，牛仔裤上有破洞，耳朵后边夹了根烟，也一副小混混模样。

　　混进一个青少年居多的混混帮派，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赏金杀手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威尔靠在墙角，听身边的一圈少年边吹牛边互相推搡。
　　几小时前，他们还警惕地盯着他，当他放低姿态，装作一脸愣头青的样子跟他们要了根烟后，他们就放松了下来，骂骂咧咧地隔空把烟丢给他。有时候，小孩就是小孩，好骗。

　　重新做回小混混的感觉很奇妙。有时这会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威尔捏着烟，想了片刻，如果是十年前身无分文到连烟都抽不起的自己，忽然被人扔了根烟，会怎么做。思考片刻，于是他将烟夹在了耳后。

　　“喂，你说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威尔？”其中一个少年在点火，点了几次都没点上，骂了一声，把打火机扔到地上。
　　“对。我叫威尔。”威尔将自己的打火机扔给他，做了一个笑脸。
　　“谢了。”少年怪笑了一声，点火，顺手将打火机扔进了自己的兜里。
　　“不客气。”红发青年有些惶恐地连连摆手，不舍的地摸了摸自己耳后的那根眼，一副略微不安的样子，“我听说，黑蜂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这小子忽然说要走了？你当这是什么？金盆洗手？从此再也不干了？”小混混嗤笑一声，似乎对这种天真想法嗤之以鼻。

　　“那小子杀过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混混骂骂咧咧道。

　　“……杀人？”威尔装作一副害怕样子，咽了口口水，“他杀过谁？”

　　“这你要去问他。”混混怪笑了一声，“那小子去年冬天去了一趟法国。回来大病一场。差点被冻死。”

　　“他去法国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混混翻了个白眼，“他不是孤儿院的吗？八成是跟着某个小姑娘去的吧。听说叫什么...艾玛，也是个孤儿。”
　　“那时候小姑娘刚被领养走，说是终于找到了法国的亲生父母。结果还没到来年开春，就又回来啦。说是父母死了。不知道是被谁干的。被人用匕首隔断了喉咙，死在了床上。可太惨了。”小混混吐烟，吐到红发青年脸上。“你猜，凶手是谁？”

　　“不知道。”威尔装傻，“不会是黑蜂吧？”

　　“那小子可狠了。”年轻人红色头发，一副唯唯诺诺笑容，让人不自觉地信任。有这么号人认真倾听自己的每一句话，小混混心情良好，决定再吹嘘片刻，“心狠手黑。”

　　“喂。我都跟你说这么多了。你不需要表示表示吗？”混混欺软怕硬，看年轻人是个软柿子，径直往前迈了一步，将他堵在墙角，伸手要钱。

　　“……我出来没带那么多钱。只有几英镑……”红发青年翻找口袋，一副可怜模样。

　　刚翻出一个钱袋，就被少年混混一把夺走。接着他们吹口哨，怪笑了一声，相互推挤着跑远了。

　　只剩红发青年独自站在原地。混混们走远了。他脸上装出来的不安瞬间褪地无影无踪。他夹出耳后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廉价香烟，抽起来呛人，毫无快感。

　　混混已经走远，估计在嘲笑今天又遇见了某个愣头青。顺便敲了一笔。只是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大概就会庆幸了。如果最后他们推了红发青年一下，就会瞬间被匕首割喉。
　　尽管他们只是欺软怕硬的混混少年，无家可归，所以聚在一起，做一些坏事，或为了本性，或为了生存。
　　但是他仍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因为他不是很喜欢被人推搡。威尔承认，自己没什么良心。

　　对于杀手来说，没良心是件好事。最好也没有底线。
　　威尔自认是个没有底线的人。当然和他一样，还有个人是没有底线的。那就是杰克·希尔。长期位列赏金杀手榜的第一名。不过威尔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了。

　　不过这也很好。他可以顺势接近薇薇安·怀特。世界线管理协会的调查员——杰克的被监护人。

　　红发年轻人低头看了看怀表，中午十二点十分。他从领子里掏出一个窃听器，扔进信封，丢进街角的一只废旧邮筒。再过二十分钟，他的委托人，薇薇安·怀特将会来到这里，拿走情报。

　　前天那个金发蓝眼的年轻女子忽然来找他，说让他帮忙调查一个溺水少年。她给的钱不算少，于是他就答应了。

　　年轻人勾了勾唇，抬手抖了抖，顿时从袖口里又滚出一个小小的纽扣状窃听器。
　　是的，刚刚与黑狗帮混混的交谈记录，他录了两份。
　　一份按照交易，二十分钟后她来领取。另一份，会被扔进路面的排水井口，顺着前几天肮脏的雨水一起流进下水道。

　　永远也不要相信一个杀手。他们为了利益什么都肯做，出卖也好，背叛也好。这句话，有人跟那位金发的年轻小姐说过吗？
　　不过嘛，即使没说过，她也很快会亲身体会到了。
　　威尔倚靠在墙上，十分休闲地抱起双臂，哼歌走远。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正深陷怎样的危险，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