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13、【第四章】 不老泉

　　经过几天恢复，她终于能走了，遂扶着楼梯扶手，颤颤巍巍下楼喝下午茶。
　　青年的衬衫领口开着几颗纽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听见她走进客厅，他抬眼看过来。她走到餐桌前，那里摆着一壶温热的红茶，和一些甜腻的糕点。
　　“你难道没有什么爱好吗？”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淡淡开口，“我是说，除了睡觉以外。恕我直言，你的睡眠时间堪比活在极昼里的夜行动物。”
　　“还有吃糖。”五秒后，他又补充道。“除了这两者以外。”
　　“.....没有。”思考片刻，薇薇安摇头，语气真诚。“没有。”

　　“也许吧，薇薇安小姐。但我觉得，你喜欢写作，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的妹妹喜欢研究哲学，总是捧着那些浪漫而可笑的抒情诗。我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批评我妹妹的各种奇怪创作。她不喜欢新奇的想法，小姐。事实上，她似乎什么都不喜欢。”
　　欧文摇了摇头，言语淡淡，捏起一块糕点，上下打量。似乎在观察某种有毒的蘑菇。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停顿片刻，将剩下的大半个扔进垃圾桶。
　　他拍了拍手套上的蛋糕碎屑，唇角似乎有微弱弧度，“我看到你的手稿了。在你的书桌上。你也喜欢写作，小姐。它看起来也像一首奇怪的抒情诗。”

　　傍晚时刻，薇薇安经常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捧着一杯茶，在整件别墅里散步。此时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在路过门廊时，看见佣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木篮，似乎正要出门买菜。这间别墅的佣人是一个中年女人，穿衣风格也和别墅的男主人一样一丝不苟，大概是他要求的，薇薇安心想，毕竟重度洁癖。
　　看那佣人手里拿了太多东西，于是薇薇安走过去，帮她推开了门。
　　“谢谢。”佣人相当慈眉善目，笑容亲切，“谢谢，罗斯特夫人。”
　　她顿时喷出茶水。默默擦了擦嘴角后，说，“.....不客气。”
　　送走佣人后，她怒气冲冲走上楼梯，冲击书房，“你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你的佣人。你是怎么跟她解释我的身份的？”
　　“我什么也没说。不过我想，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高级管家，都能推测出，与罗斯特家族年轻继承人同居的年轻小姐究竟应该是什么身份吧。”这次他在打电话，背着手站在窗边。
　　耐心打完电话后，他转过身来，依然面色平静，一副觉得她少见多怪的神情，“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纠正她的称呼。”

　　日子渐渐一天天过去。薇薇安身体逐渐好转。可以独自吃饭，可以独自下楼，可以独自走路。终于某天，除了稍稍有些虚弱以外，她的伤几乎完全好了。

　　这天傍晚，青年一身笔挺西装，站在门口连廊的地毯上，在电灯下垂下修长身影。他站在她身后，抬手给她披上披肩。

　　“今天我们一起去逮捕他。艾伦·布朗。”他声音低低，响在她的耳边，“我得到了消息，今晚他就会在那里出没。”

　　佣人已被提前支走，此时不在家中。房屋里寂静一片。二人驱车前往伦敦市郊。夜晚的郁金香研究院，安静无声。下车后，青年绕到后排，打开车门，从里面伸出一只手，纤细手腕，搭在青年臂弯。

　　“温室花房晚上锁门。而研究院的阁楼不会。我们先去那里看一看。”他扫视了一圈，点头。

　　夜晚，阁楼里漆黑一片，仅有窗外朦胧月色。高跟鞋踏在历史悠久的木质楼梯上，有吱呀响声。

　　“小姐，你觉得艾伦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情杀。”
　　“欧文，因为你贸然将她嫁给一位没落贵族。从当年初见，落魄街头的青年学生，就对这位温婉美丽的大小姐一见钟情。得不到的就要毁掉。他已经一无所有。”
　　曾经，过多的天赋与自大的挥霍毁掉了他的学业。
　　连年的战争，他加入地下纳粹组织，利用自己的物理天赋，研究延缓人体衰老的神秘物质，出卖了自己的良知。
　　现在战争结束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有道理，小姐。我的妹妹虽然私自从教会学校中逃跑，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从未参与到这些肮脏的事情中。”欧文点头，低低地说。

　　昏暗寂静的走廊。很快，二人就走到尽头一间的办公室。她伸手掏出一根铁丝，撬锁。
　　手指却忽然被割伤了，指腹留下了一道小口子，细细的血痕流下来。
　　他推开她，用手帕擦了擦她的手，接过铁丝。他虽然没说话，但她隐约感觉到他的鄙夷。

　　“艾伦有很大的嫌疑。我从地下黑市的情报贩子，买到了一些信息。多年前，艾伦的确与纳粹军方合作，研究不老泉的秘密。但是，你知道吗？在那些照片上，我都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看起来有点眼熟。”青年弯腰撬锁，她站在他身后，轻轻说道。

　　“知道吗？欧文，你十一岁时，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那年她八岁。你和奥菲利亚之间，真的那么兄妹情深吗？奥菲利亚是你父亲的继女。母亲是挪威人，所以才有金发碧眼的北欧血统，和你一点都不像。”

　　聊天的话题开始不对劲。他皱了皱眉。

　　“知道吗？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欧文·罗斯特。你让我戴人(hexie)皮面具，去套艾伦的话。你利用我酷似你妹妹的长相与身材。但是，你也有杀人动机。”

　　“因为那个跟大小姐有染的纳粹，不是别人，正是艾伦。那些照片，都是你让人照的，你就是那个照片里的模糊人影。这么多年，你一直让人跟踪艾伦，调查他。你一定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事到如今，他终于后知后觉，停下开锁的手。刚想回头，忽然停住了。

　　后背被一个冷硬的东西顶住。

　　“.....把枪给我。薇薇安，你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他顿了顿，低声说，“这很危险。”

　　“你会用枪。欧文先生。我在你的书桌抽屉里的秘密夹层发现了，你的枪。然而你始终都装作你不会用枪的样子。奥菲利亚有可能是你杀的。这么多天，我名义上是你的未婚妻。但你只是在利用我。”

　　“那天在白玫瑰酒店开枪的人，根本就不是艾伦。只是一个你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你得罪过很多人，你应该知道的，欧文。”
　　“家道中落，你接手整个罗斯特家族，从那之后你经手的生意，从来就没有什么干净的。洗钱，走私，操控股市。现在想来，自始至终，你都在试图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艾伦身上，以洗脱你的嫌疑。”

　　“.......放下枪。薇薇安。”

　　她当然没有放下枪，枪口依然平稳地抵着他的后背，声音一如既往的柔柔软软，“欧文·罗斯特，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阁楼里隐隐有窸窣声响。越来越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终于松开了手，弯曲的铁丝掉到了地上，铁丝顶端还带有淡淡血迹，一如他一尘不染白手套的指尖。
　　手套染上了血，但他没有摘下那双手套，也没有去擦，只是低头看着它，似乎在看一朵渺小绽放在雪地里的花。
　　同时他明白自己已经被包围。他没有转身，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她。
　　他似乎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么你呢？小姐？你这样多久了，我是说，作为双面间谍？我早该想到的，你早就和艾伦串通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