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05、【第四章】 不老泉

　　“我们在郁金香研究院的花房里发现了一个地窖。”

　　“是吗。”

　　“那个地窖像一个废弃的实验室。我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L计划，不明白什么意思。被烧焦一半的名册。处处都是谜团。”行驶在街道上的黑色轿车，坐在后排的年轻女子叹气。

　　“杰克，或许你知道什么关于郁金香研究院的消息吗？”

　　“当然没有。”驾驶座上的黑衣青年冷淡开口，嘴里叼着一只烟。“你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你经常出入地下黑市。那里的情报贩子很多。说不定知道什么。”她侧脸看向窗外，金色头发扫过脸颊。半开的车窗吹动她的宽大白色外套袖口。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她恰好也抬眼看过来，二人在后视镜里对视片刻。“下车。”

　　“又来这套？”薇薇安心脏一跳，转身看了看，飞驰的轿车身后并没有忽然拿着枪冲出来的家伙。

　　“下车。我回公寓里打电话。你不是要情报吗？”杰克低头吸了口烟，面色平静，声音听起来有一丝不耐烦。“不过你要发誓，调查员小姐，在我帮你问过这些该死的情报之后，别再继续烦我。”

　　“我发誓。”薇薇安立即举手。
　　车拐了个弯，在一栋深色砖墙砌成的公寓前停下。她乖乖跟他下车。杰克一直是一个人住，她很少来他家。
　　她只记得，四年前，她刚被自己的监护人从医院捡回，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孤儿，孤儿院被炮火炸毁后，当然也变得无家可归，只能暂时寄住在监护人的公寓里。
　　一栋位于市郊的小阁楼，一年四季都被围在几颗橡树的阴影里，看起来相当地不显眼。她在这栋阁楼里度过了那个冬天，那里没有壁炉，也没有煮热茶的水壶。由于缺乏阳光照射，狭窄的走廊与楼梯间总是格外地寒冷，且微微返潮。她那时甚至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穿，作为孤女在伦敦城里流浪时的单薄衣服已经破旧地无法再破旧，于是她只能穿他的衣服。
　　他的衣柜里很多黑衬衣，几乎每一件衣服都染上了淡淡烟草味道。作为一个十八岁且身材高瘦的青年，他的衬衣实在有点大，一直垂到她的膝盖。
　　通常情况下，他禁止她私自跑出这栋阁楼。那时她常常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低头透过窗户看着房屋外面，看得出这里很偏僻，几乎没有行人路过，窗玻璃外只有一颗光秃秃的橡树。

　　来年春天，路易教授通过协会途径，重新找到了那个他曾经从街上救回的孤女，并善良地领养了她。从此她便离开了这栋阁楼，住进了教授的家，贝克公寓。路易教授对她很好，给她买好吃的甜点，把曾经属于他已故小女儿的衣服和房间给了她。
　　对待一个孤女，有时候不需要太好，就能让她感恩地痛哭流涕。但路易教授并没有敷衍，而是给了她他能给的所有。同时，这个叫薇薇安的孤女也并没有痛哭流涕。
　　她仍然那样，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撒娇的动作。整天低着头，喜欢走在阴影里，躲避阳光，像一个躲避稻草人的小巧鸟类。

　　大概是想让她更开心一点。他问她，她还想要什么。
　　时间陷入漫长的沉默，少女的眼神游离，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缓慢地抬起了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一件挂在墙上的外套。路教授有点惊讶地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这个，但他还是笑了笑，点头，说当然可以。
　　从此以后，她几乎整天都穿着它，换下了那些一成不变的烟草味道黑衬衣。
　　一件白色的宽大实验袍。她快要冻死的时候，穿着这件衣服的男人弯腰向她伸出手，怜悯地抱起了她。丧失了味觉，嗅觉便变得灵敏起来。这外套上有他的气味，闻起来就像一缕照在雪地上的微弱阳光。
　　那阳光很微弱，但温暖。
　　白色的积雪躺在地上，被晒化的时候，会感到微弱的针尖般的刺痛。

　　吱呀一声，杰克掏出钥匙开了门。她小心地在门口的石阶上擦干鞋底水渍，跟在他身后走进门。
　　房屋里很安静。当然，他绝不是那种会养宠物的人。

　　杰克径直走到客厅的电话旁，拿起听筒，拨了一圈。
　　漫长的等待，他显然有点不耐烦。

　　“贝拉。”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但他冷哼了一声，从他的表情来看，明显不是什么讨他喜欢的话。

　　“你知道什么有关郁金香研究院的事吗？对。你没听错。郁金香研究院。”杰克声音冰冷，“伦敦市郊的一家三流小学院。”

　　简短的交谈后，他抬头看她，“她不知道。”

　　薇薇安就站在他面前。此时他忽然抬头，猝不及防间，她几乎碰到他的鼻尖。薇薇安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听见从听筒里传来一个好听慵懒的女声，“是谁在你身边？杰克？”

　　“还能是谁？我的被监护人。”

　　“哦。你在替她问情报吗？”女人咯咯笑着，声音慵懒而暧昧，“总之很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什么郁金香研究院，还是风信子研究院。看来它的确不太出名，而且也没什么可挖的料。除了香水师外，我的副业就是搞情报。如果连我都不知道，那我敢打赌，整间地下海豚酒吧都没人知道。不过我还是很开心的，你能首先来问我，杰克。”

　　黑衣青年没有再说话。连薇薇安都能敏感地觉察到，他面色愈加阴沉。贝拉作为他在地下黑市的同事兼搭档，不可能没察觉到。但她继续说下去了，笑声温柔愉悦，有时候薇薇安甚至感觉，似乎她就是喜欢故意惹他生气。

　　对这种做法，薇薇安表示理解，但绝不会付诸实践。

　　“啊，对了。如果你实在想帮你的被监护人，或许你可以试试问问他。你知道我在说谁，杰克，就是那个地下杀手俱乐部榜单的新秀，那家伙一直想把你挤下榜单的榜首。知道吗？有一次我坐在海豚酒吧吧台调酒，看到他坐在角落里，对着一张贴着你照片的靶子扔飞镖。”
　　那边传来轻微的瓶罐碰撞声，贝拉懒洋洋地笑了一声，“好久没见到你了，杰克。听说你最近被人追杀？我最近在调制一种新香，木质调，加了点岩兰草，有烟灰味道，我想会很适合你。”

　　“没什么。只是一条疯狗。”杰克冷冷说，“顺便说一句，本月地下黑市的赏金名单发布了，就在昨天。你又一次没来。昨晚你又在那家上流贵族举办的晚宴上？好像自从半年前柠檬草山谷的任务以来，你就喜欢上了勾引各种富豪的感觉。你是忽然发现了自己的这项特长了吗？”

　　“别这样说嘛，杰克。”贝拉咯咯直笑，“这次的是个年轻的家族企业继承人，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说不定他会喜欢我。”

　　“然后呢？表面就职于雨果博斯香水行的资深调香师，实际却混迹于地下黑市的赏金杀手贝拉小姐，就此金盆洗手，嫁入豪门？”杰克冷笑一声，“听起来不错。”

　　“金盆洗手？当然不会。”那边女声听起来漫不经心，“如果他真的爱上我，我会再把他甩掉的。男人总是迷恋那些不痴迷于自己的女人，不是吗？”

　　“随你。”似乎终于无法继续忍耐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杰克冷冷道，“再见，贝拉。”

　　杰克放下电话后，坐在了沙发上，面色阴沉。“你都听到了。调查员小姐。贝拉不知道郁金香研究院的任何情报。”

　　薇薇安知道他看起来有点情绪不妙，犹豫了片刻，最后她咬咬牙，开口道“……或许你还知道其他的情报贩子吗？郁金香研究院明显隐藏着一个秘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刚刚听到贝拉说……我们还可以去问另一个情报贩子。”

　　“你听力不错。的确还有一个人可以问。”他抬眼看了她一眼，面色阴沉。“那个人你也见过。”

　　“谁？”薇薇安一愣。

　　“威尔。就是那天晚上和你一起背地里谈论我的那个人。”

　　感觉到他情绪不佳，她顿感不妙。那天晚上，在地下海豚酒吧，她正专心致志听威尔将陈年八卦，忽然被逮了个正着。八卦的主人公醒了，拿枪指着威尔的头，居高临下地看她。
　　彼时的薇薇安与那双冰冷漆黑眼睛对视数秒，想了又想，最终决定闭眼装睡。那个叫做威尔的黄毛青年也很快逃之夭夭。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讨论你的。只是，嗯，我当时有点好奇。毕竟你从来没有对我讲过那些。”

　　“那些都不重要。我不喜欢谈论过去。谈论无法更改的过去，是件很无聊的事情。调查员小姐，你不觉得吗？”杰克冷冷看她。

　　“我…嗯…我觉得。”

　　可能由于那人冰冷视线太具有侵略与压迫性，薇薇安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他看了她几秒，继而一把抓起电话听筒，重新拨了一圈数字，打给海豚酒吧的地下赏金杀手俱乐部。但显然，威尔此时并不在那里。

　　“看来他也不在。好了。我已经帮你问遍了所有人。你发过誓的，以后别再拿这事烦我。”杰克挂断电话。

　　“谢谢你，杰克。”薇薇安皱眉，冷静思考片刻，“或许我应该去再去找死者亲属问问看。我听说，罗斯特家族继承人欧文，今晚在立顿庄园参加一个交际舞会——”

　　“我是你的司机吗？调查员小姐。你是不是没明白，我每天去郁金香研究院接你，只是因为会长命令我保护你。”

　　片刻的寂静对视。她又后退了一步。加上之前的几步，她几乎默默地退到了墙角。

　　良久，黑衬衣青年揉了揉额头，黑着脸冷冷问，“舞会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