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酒有别肠

3、爱是喜欢的反义词

　　判刑下来了，一共是六年。小乔有跟他说怕是少也要十年。这六年，也不知道是谁的功劳。
　　洗钱三年，涉黑三年。他舅被捕不久后在看守所自杀了。想来那贪生怕死的老坏蛋不会想死的，可他不闭嘴，他底下那俩小孩也甭想安生。大厦已倾，想来也不过短短半年光景，已然恍若隔世。
　　周齐在帮派里的小弟还专门来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姓邹的驱使，那好小子讲半天有的没的，中心思想就是邹sir此人不赖。
　　“欸，光头，你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你个土匪跟人家当官兵的有什么关系？”周齐都快气笑了，“等等，你不是也是卧底吧？”
　　光头挺不好意思的一笑，“俺也知道俺这气质看起来穷凶恶极的。但俺改过自新了，俺现在是邹哥的线人，做点小买卖，有什么风声儿也给他叨咕几句。”
　　“行吧，你小子有事就说，没事就滚。”周齐不耐烦地送客。
　　“周叔的摊子现在叫青帮给吃了，关四爷正对付周叔的干将，道上乱的很哪！没个个把年太平不下来哩。邹哥说托付了人照料你，里头安全的呀。”光头咧开他那一口黑黄交错的牙，要不是熟悉这货，真能被他丑哭。
　　“行了，跟了我多少年了你自己说。怎么，邹凯给你个好脸就能让你跪下喊爸爸啦，啊？”周齐骂他，又正色道“你给你乔姐说，我在他酒吧里包的那个长期贵宾室暗室里的保险箱，放的张卡，密码是邹凯生日六位。当时着忙没想起来，这孙子后来也不来看我。叫他花那些钱，他给我花的，一分也不能少他的，明白不？”
　　“成，俺出去就给他说。”光头沉默了会儿，“老大，你还喜欢邹哥啊？”
　　“嗤”周齐挑起眉觑了他一眼。
　　“老大，俺刚刚讲那些，是怕你气坏自己，也怕你出来还跟人警官死磕。”光头搓着手，一副语重心长的老妈子的样子，“可我觉得吧，要不你就和他吹了吧？”
　　“呦，新鲜，你不是狗腿阿sir狗腿的不行吗？”
　　“那不能，我是老大的马仔。”光头罕见地露出些迟疑神色，能让这莽货开口前思考着实不易。他踌躇半天，把眼一闭，把心一横道，“俺觉着吧，这警官好是好，但他不适合咱呀，成天三心二意这能处对象吗？还是找个巴结自个儿的好……”
　　“邹sir和那位齐sir怎么了？”
　　光头一脸震惊的蠢相，说：“大哥，你咋知道的，俺也就是听了些流言，说是这两位早有婚约了，两家都家大势大，要不是邹sir这公事耽搁吧，早……”
　　周齐愣了一下，反倒笑了，“丫整天不务正业，跟个女人似的八卦。行了，哥跟他早结束了，还用你搁这儿掺和？滚滚滚，別落了老子交代你的正事儿。”
　　光头忙不迭地滚了，留周齐一个人时候，他才品咂出些凄惶。
　　邹凯大他八岁。他十二时候，邹凯二十，那时起那人就照顾他了。周齐自己也才刚来他舅身边两三年。
　　今年他二十五了，和那人一起十三年，处了五年。人生去除懵懂婴孩时代差不多都和那人绑在一块，爱和恨，喜和怨都缠那一人身上。
　　他的命也不光是他的，也有邹凯一半儿。邹凯一直陪的他，替他挡过刀挡过枪扛过揍挨过骂，邹凯给他补习，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当他的model让他画，替他看文件，帮他管帮派，一起去过动物园游乐场，一起吃过法餐意餐泰国菜日韩料。
　　他们吵架，往往吵不起来，邹凯就是个锯嘴葫芦，他不说话，那人就不和他说，连个“嗯”也没了。他自以为冷战过无数次，估计那人就没觉察过。
　　他从没觉得邹凯生气过，那人心态平稳的活像七八十了。要说气也就一次吧，他未满18就在酒吧晃荡，还中了招。致幻剂治得他头晕眼花上吐下泻，病了大半个月，整整半年免疫力低下，时不时感冒发烧。
　　邹凯气得把那酒吧砸的一塌糊涂，装潢了半年才又重新开业。后来听说那儿警察三天两头突查，生意都没法做。再之后就变成了一家西餐厅。
　　周齐猜大概那时候他不再觉着身旁这位是个菟丝花类的小保姆，而是真真正正值得他喜欢的那种让人安心的……大英雄吧。
　　可这位英雄脸上看去冷冷清清温温和和的，脾气却大的很，愣是半年没理他。他病一好就给他请了厨师之后半年没给他做饭。
　　家长会是邹凯开，闯了祸有邹凯兜。
　　“胳膊伸出来，上药”
　　“换一只”
　　“换腿”
　　“睡觉前不能吃糖”
　　“吃饭前不能吃零食”
　　“不许挑食”
　　“数学太烂了”
　　“英文太烂了”
　　“就会挨打太逊了”
　　“不许欺负你表弟表妹”
　　“不许吵”
　　“不许穿这身”
　　“不许去网吧”
　　“不许去夜店”
　　“不许抽烟”
　　“去洗澡，现在”
　　“放手机，睡觉”
　　“起床，别赖”
　　“还有三圈，跑”
　　“洗内裤，教你”
　　“煮泡面，教你”
　　“煎蛋，教你”
　　“吃饭别说话，呛了吧”
　　“闪开”
　　“伤不重，放心”
　　“哭什么，不许”
　　“再逃课揍你”
　　“挺喜欢，不许乱花钱”
　　“这么大人还爱蛋糕”
　　“嗯，送你的”
　　“路上小心”
　　“去吧”
　　——你有喜欢的人吗？
　　“嗯”
　　——啊？他是谁？
　　“阿同”
　　——阿童，一定是超可爱的那种女孩子吧
　　“嗯”
　　——哼，我喜欢男人。告诉你，我喜欢小乔，他好漂亮，我以后要和他结婚
　　“以后不许和他玩了”
　　“带坏你”
　　——我明天要带他到咱们家玩
　　年轻的邹凯用他漂亮的眼睛看过来，“不许”
　　“那明天就，”他好像瞪了年幼的周齐一眼，“先揍他，再揍你。”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他看过来的眼神，分明是在敷衍一个小鬼。
　　三十三岁的邹凯看二十五岁的周齐，大概也是看一个小鬼吧。
　　周齐爱邹凯，他觉得，邹凯可能也是喜欢周齐的。
　　邹凯爱谁，无所谓了。
　　有了喜欢还不够吗。那未免也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