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世周全》车前横木

8、任君驱使

　　酒过三巡，肴核即尽，杯盘狼藉，宴会上大多数人都已经丢盔卸甲，只剩下几个酒量极好的的人仍然斗智昂扬，征战四方。
　　宴会虽正当热闹，苏怀远的园中却一片寂静。池塘旁桃花含苞待放，晚风拂过，带走了欲说还休的淡淡香味。皎洁的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泻而下，如积水空明，照应出斑驳树影，照应着桃林中的一道伫立良久黑影。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平静。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匆匆赶来，将怀中东西呈给了桃林中的那抹黑影。“姑娘，幸不辱命。”
　　“这信，确定是太后与张岳的往来书信？”这清冷的语调赫然便是玖歌。
　　“没错。信中所记确有太后指使张岳卖官之事。还是姑娘聪慧，猜到这事必定与太后脱不了干系，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证据。”
　　“事情办的干净吗？”
　　“我将我重新誊写的一份换了进去，短时间内不会有事。”
　　玖歌微微点头：“这件事办得不错，你先回去，莫叫人起了疑心。”
　　小丫鬟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玖歌将信收了起来，看着丫鬟走远，轻声说道：“听人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顾将军，出来吧。”
　　只见假山石之后，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玖歌姑娘果然机敏。可不知到底是我恰好听到这隐秘，还是姑娘刻意为之。”
　　原来，顾晏清早早就离开席位，想要躲个清净，他知道，今晚要是不躲起来，恐怕是要被灌醉了不可。眼见这园中微风送来桃花香，正是夜色撩人，便躺在假山石上。没想到却在此听到了这等事。
　　“顾将军不是早就猜出我背后之人是谁了吗？难道不知道我此举所为何？”玖歌莞尔一笑，没有否认，言语中也没有了平日的冷淡。
　　“有话直说吧。”顾晏清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道。
　　“将军在外征战三年刚刚归朝，不知眼下有何打算。”玖歌背靠桃树，语气轻松。
　　“原来如此。你刻意在此将太后与张岳的勾当讲与我听，原来是想拉我下水，是也不是？”顾晏清眼睛直视玖歌，向前一步，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玖歌双眼毫不避视，目光虽然坦坦荡荡，白皙的脖颈上却渐渐攀附上淡淡的粉红。
　　“你特地跑到苏宅一舞，其实只是为了取信，为了向我传达摄政王的意思，是也不是？”顾晏清又走近一步，一只手撑着树干，低头盯着玖歌，眼神愈加冰冷。
　　这样的姿势仿若恋人的环拥，可顾晏清冷冷的眼神却让玖歌不自觉地偏过头，那目光想要把她看穿，锐不可当。
　　“是，也不是。我来苏宅不仅是为你为信，那支舞，我是真心实意的。”
　　“你看今晚此景，是不是有些眼熟？”顾晏清的眼眸褪下冰冷，他抬手摘下一朵桃花，衣袖若有若无地摩挲着玖歌的耳朵。不过一瞬，他又成了那个顾七郎。
　　“他不欲与我商谈这事，看来多说无益。”玖歌听到顾晏清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心中一叹。
　　月上枝头，微风袭人，暗香浮动。玖歌愣住了，此情此景恍若三年前。那时，顾晏清还是盛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她也刚凭借一支剑舞名动京城。
　　那日，亦是苏宅夜宴。
　　桃花树下，男子衣衫半开，美人环绕，眼中全是醉意。
　　忽然，一柄利剑插入树干，树枝晃动，散落了一树桃花。
　　“如今边关告急，堂堂将门之后，却夜夜笙歌。令人不齿。”女人走近，言语之间全是不屑。
　　“如今边关告急，昔日桐城遗民，如今在此与人作乐，令人心寒。”男人微微眯起双眼，言语之间全是嘲弄。
　　她是桐城遗民，是十几年前侥幸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她背负的记忆，是沉痛的血和泪交织而成的。他是顾澜江之子，是十几年前随军出征却死里逃生的人。他背负的记忆，是耻辱与愤恨凝聚而成的。那时，她未曾看出他眼中的隐忍，他未曾看出她眼中的不甘。
　　“当年是我出言不逊，是我错了。”玖歌叹了一口气。心下一动，终是开口道“将军是为国为民的当世豪杰，玖歌愿入府为奴为婢，任君驱使。”说完一撩裙摆，单膝跪下。
　　顾晏清心下冷笑，这女人倒打得一手好算盘。为奴为婢是假，向摄政王传递消息才是真吧。“玖歌姑娘一身好本事，在我府上实在屈才。”
　　玖歌抬头看向顾晏清，却不起身。“请将军应允。”
　　既然赵修聿早晚要在自己府上安插人手，这明面上的人总要好过暗中之人。顾晏清转念一想，也不再纠结，将玖歌扶了起来“既如此，便如此吧。”
　　他随手将桃花插入她的发间，忽然之间，仿若看到了从前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