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51号人偶》几盒袋鼠

4、表里不一的人偶

　　（4）
　　13178的主人已经到了他的病房，林君进去的时候他正耐心地和13178说话，尽管他的人偶不会给予他回答。
　　“请问你是13178的主人吗？”林君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中年人，身形削瘦，气质颇为儒雅，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抹不去的疲惫。
　　“13178？你是说伊人？”中年男子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和林君礼貌握手，“是的，您好，我是伊人的主人，我姓杜，杜省之。”
　　“你好，我是伊人的负责医生，林君。”林君也不多啰嗦，“杜先生，有些事情想要咨询一下您。”
　　“您说。”杜省之没有一点架子，很谦逊地侧耳恭听。
　　“我查过，伊人的出厂时间为三年前，可是他的生命能量仅剩百分之十了，这样下去胎儿很可能失去营养供给而胎死腹中。”林君神情严肃，把那份检查报告递给他，“请问您的人偶之前是发生过什么损坏吗？”
　　杜省之仔仔细细地把检查报告看了一遍，令人心惊的数据让他的脸色越发沉重，许久才缓缓地开口：“因为家里的一些矛盾，之前伊人全身性损坏过。”
　　“全身性损坏？”林君不免惊讶，难怪能量消耗这么大。
　　“对。”杜省之揉着眉心，摇摇头又期冀地看向林君，“林医生有什么建议吗？”
　　“我的建议就是尽快剖腹或者催产。”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杜省之握住伊人的手，似乎这样能减少一点他的焦虑。
　　林君点点头，解释道：“有的。剖腹方便快捷，但是对人偶的损坏也是最大的，基本上剖腹完成后这个人偶也就报废了。”
　　“不行！”杜省之立即拒绝了，“绝对不行！还有一个呢？”
　　林君瞄了一眼他们相握的手：“催产麻烦速度慢，像伊人这种情况需要注射至少三天软化剂来软化肌理，然后还要用设备来帮助他维持腹内胎儿的营养。唯一的好处就是对人偶的损坏小一些。”
　　“催产吧。”杜省之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
　　林君摇摇头：“杜先生，伊人的能量只有百分之十了，就算什么也不做，他离停机报废也没有几天了，催产不过是比剖腹勉强多维持几日。”
　　杜省之颓然地坐下，掏出一支烟，夹在指尖愣怔了许久又默默地把烟收了起来。再开口他的嗓音带上了几分沙哑：“还是催产吧……我想让他多陪陪我。”他的手从伊人的脸上滑过，无力又眷恋。林君无言地看着这一幕，倒是不经意发现这个伊人一双美目里似乎也带上了忧伤。
　　就算对人偶表现出了不一般的情愫，杜省之也没有在医院呆很久，午饭时间还没有到，接了个电话就眉头紧锁地匆匆离去了。林君摇摇头，不置一词，只是让护士去准备软化剂。其实软化剂对于人偶也是一种损害，用了软化剂的人偶肌理很难再像人类的皮肤那样紧致了，而更像晒软了的橡胶。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走吧，我们回去。”林君招呼林笙一起回办公室，却发现林笙似乎不乐意走，也许是见了刚才杜先生对伊人那副情深深雨蒙蒙的场景，他对眼前的这个大肚子的同类充满了好奇。
　　“你想和他一起玩吗？”林君问他，林笙大力地点头，“那行，你留在这里不许捣乱，也不许随便碰他，玩一会我就来接你，知道吗？”
　　“嗯！”得到了允许的林笙，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吧嗒吧嗒地跑到伊人身边去了。林君看他头也不回的模样颇有些郁闷，扭头和专职照顾伊人的护士叮嘱了几句，才不放心地离开。
　　护士看着一团孩子气的林笙，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你真的是林医生的童养媳吗？”
　　林笙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童养媳的意思，只对林医生几个字做出了反应：“林君哥哥！”
　　想起林君的嘱托，护士暧昧地笑笑，叮嘱他：“我去拿点东西你乖乖的，不要乱跑哦。”
　　林笙对林君以外的人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他又把注意力转到了伊人的大肚子上。护士见状笑着摇摇头，带上病房的门去护士站为伊人准备软化剂。
　　护士走了，林笙乖乖地坐在床边看着伊人的肚子蠢蠢欲动，突然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你想摸一摸吗？”
　　林笙一愣，发现是床上的那个人偶在对他说话：“林君说不能碰你。”
　　伊人笑起来很温柔，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轻轻的就没有关系。”
　　由于手臂活动，林笙的袖口落下一截，他手腕上那一个和伊人一样的条形码隐隐约约露了出来。伊人不动声色地帮他拉好袖子，林笙对此毫无察觉。
　　“哦~”林笙奇妙地感知着他的肚子，人造皮肤下有什么在调皮地活动。
　　“我叫伊人，你叫什么名字？”
　　“林笙！”林笙骄傲地说，“林君哥哥起的！”
　　伊人被他感染了，笑起来也多了几分活力：“你是林医生的人偶吗？”
　　林笙摇头：“林君哥哥！林笙弟弟！”
　　“兄弟吗？”伊人轻叹一声，“林医生把你保护得真好。”
　　“嗯嗯！林君哥哥好！喜欢他！”夸起林君来林笙总是毫不做作。
　　“真好呀。”伊人轻轻地说道，“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朋友？”林笙歪头。
　　“就是可以经常一起玩的人。”
　　“好啊！”听到有人可以一起玩，林笙开心了。
　　伊人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一条丝带：“那这个丝带送给你，这是送给朋友的见面礼。”说着他为林笙系在了手腕上。
　　“好看吗？”
　　“好！”林笙欣喜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蝴蝶结，又有些沮丧，“我没有……”
　　“不着急，我还会在这好多天呢，你慢慢准备。”伊人善解人意地明白他的意思。
　　林笙对着丝带左瞧右瞧，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弟弟、人偶，不一样吗？”
　　“不一样哦。”伊人为他解释，“弟弟是有爱的，人偶是一个工具。”
　　林笙又不明白了，伊人摸摸自己的肚子：“人偶就是生宝宝的工具，你看宝宝就在我的肚子里面。”
　　这个解释林笙在林君那里听过，莫名地不是很喜欢，只觉得还差了什么。当他睁开眼听到林君那句回家时，他的心里满满的充斥着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情愫，这种情愫带来无与伦比的喜悦和满足感，这而且好像存在了很久很久。
　　“工具，不喜欢。”林笙嘟起了嘴。
　　伊人摸摸他的头：“所以你是林医生的弟弟啊。其实只要有了爱，你都不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工具。”
　　林笙无法理解，扑闪着眼睛似懂非懂。
　　林笙没有呆太久，林君就不放心地把他接走了。临走的时候，林笙有礼貌地和伊人挥挥手，林君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和一个没有开化的人偶玩得这么开心？
　　“玩得很开心？”
　　“嗯！”林笙兴奋地伸出手，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就像一只真正的蝴蝶一样在他的手腕上飞舞。
　　“伊人送你的？还是护士姐姐送的？”林君惊讶了。
　　“伊人！”林笙得意地摇头晃脑，“朋友！一起玩！”
　　这个伊人难道已经开化了？他的表现都是假装的？林君碰了碰那个丝带，发现它正正好遮住了林笙手腕上的条形码，不由得懊恼自己的疏忽：“好看，你一定要保护好，别弄掉了。”
　　“嗯！”林笙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他很珍惜这第一份友情。
　　平凡而忙碌的一天结束了，林君履行了对林笙的承诺，下班之后带他去商场疯玩了一圈。既然把他当作弟弟，林君为他添置了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当然也给他买了不少玩具。说实话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在商店里抱着个三四岁孩子玩的玩具不撒手，的确比较引人注目。
　　回到家时林君已是疲惫不堪，但林笙还是精神满满，拿着他的小火车呼啦来呼啦去。林君坐在沙发上喘着气看他满屋子乱跑，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笑了。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他便一个人居住在外，这个冷清的家里突然有了喧嚣和活力。人生若只如初见，要是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林笙。”林君向他招招手，林笙立刻抱着他的小火车跑过来了，“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林君从购物袋里取出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智能腕表。
　　腕表的宽度正好能遮住林笙手腕上的条形码，现在的腕表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智能终端，集呼叫、定位、云网等诸多功能于一体。
　　“伊人送你的礼物我们好好珍藏起来，以后你就戴着我送你的这个腕表。”林君帮他解开伊人送他的绑带，把腕表紧紧地扣上，“有了这个表你就随时随地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也可以随时知道你在哪里。”
　　“啊！”腕表牢牢地固定在他的手腕上，林笙见了它，连自己喜爱的小火车掉在地上都不管了。
　　“千万不能弄掉弄丢，记住了吗？”腕表并不珍贵，怕的不过是这个特殊的小人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的林君是真情实意地把它当自己的弟弟。
　　“嗯嗯！”林笙爱不释手地摸着林君送他的礼物，用力地点头。
　　林君摸摸他的脑袋，人造的发丝无比的柔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