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51号人偶》几盒袋鼠

19、虚假的人偶

　　“按照计划，我们会先对林笙进行催产，带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为立刻为他进行能量系统升级。”
　　别墅一层客厅的沙发上，沈淮坐在左侧沙发上和林君确认最后的方案。林君和林笙挨挨挤挤地坐在右侧的单人位沙发上，倒是中间的三人位沙发空荡荡地坐着脸色沉得滴水的萧唯安一人。
　　“嗯。”林君点头。
　　“有件事还是要提前和你说一声。你知道的，人偶遗留的记忆部分一直是我们实验中不可控的地方，而能量系统的升级毕竟牵扯到人偶最核心的能量石。所以在对林笙的改造中，我们也不能确保他的记忆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沈淮说得无关痛痒，林君一听却怒了：“这意思是你们要是在过程中做了什么手脚，我也只能认栽是吗？”
　　“不是这个意思……”沈淮刚想辩解两句，就听得萧唯安冷哼一声：“嘉善对我的感情不需要做手脚！”
　　“呵。”林君想反嘲两句，突然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两下，林笙明亮的眼眸里满是认真：“我不会忘记林君的。绝对不会忘记林君的。”
　　林君被他真挚的话语说得内心一阵波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愈发紧密。林笙的话越是真诚，萧唯安的脸色越是难看，明明气得脸色发青，也不肯离开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好了好了，”最后沈淮来圆场，“我只是做一个提醒，毕竟一切都说不准。林医生难道你对你们的感情没有信心吗？”
　　其实林君也不能提出什么异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沈淮把林笙带到一间卧房，温馨的装修风格也让人安心许多。但即使如此林笙挺着圆润的大肚子吃力地躺上床榻的时候，林君还是感到了担忧和心疼。
　　别墅里的其他研究员拿来了催产素，准备为林笙点滴，林君拦住他：“我来吧。”
　　这是他的老本行。
　　研究员看了一眼沈淮，见沈淮点点头，便把东西都交予了林君。
　　林君握住林笙的手：“我们的宝宝马上就要出生了，开心吗？”
　　“嗯。”林笙点点头。
　　两人交叠的手间有湿湿的汗意，林君定了定心神，把药管连接在林笙的腹部。人偶的构造终究还是与人类不同的，他们的催产剂其实是一种催熟。人偶孕育胎儿含有智能判断，当内部条件达到一定数值时，人偶内部系统就会自动判定可以让胎儿出生。而给人偶注射的催产素就是提前让人偶达到胎儿出生的条件。
　　明明是操作过无数遍的事情，这一次做来却颤抖得险些无法进行。林笙本是乖乖地让他动作，忽而按住林君不安的手，就像很多日子里林君安慰他那样，带着他的手摸摸自己的头：“不要担心，我一定、一定不会忘了林君的。还要和宝宝一家人。”
　　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这是林笙期盼已久的未来。他和林君还有宝宝组成一个小小的家，长长久久，永永远远。
　　林君没有告诉他他身上可能会出现的未知，只和他一起轻松地笑笑：“我不担心，马上你会有点疼，坚持一下就好了，可以吗？”
　　“我会一直陪着你。”
　　林笙作为一个有灵智的人偶是知晓疼痛的，药剂注入之后不久他五官就苦巴巴地皱成了一团。和那时的伊人比起来林笙的情况又好得多，因为他还没有出现特别严重的人偶化现象，肌理没有变僵，一切还能靠自主进行。
　　林君站在他的床边，摆正自己的位置，按部就班地指导林笙。林笙就算疼痛难忍，他也没有乱叫乱动，非常配合听话，为宝宝的出生做着努力。疼极了林笙会拽着床单，皱巴着小脸，嘴里却在不停地嘀嘀咕咕。
　　林君凑过去听了几句，听的是林笙一直在念叨“林君、林君、林君、不能忘……”
　　神色一怔，林君愣了半晌，又是软和又是心疼，可恨自己不能替他分担些什么，只能握紧他的手给他加油鼓劲。
　　这场生产最大的难点就在于害怕会对林笙有过度的消耗，但是幸运的是在各路林君不曾见过的设备的支持下，当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候林笙的能量还有15%左右。
　　“我要看！”听见孩子的啼哭，林笙兴奋地半坐起身子想要去看宝宝的模样。
　　林君怕他出什么问题，把清理过后的宝宝放到他胸口：“别急。”
　　“哇！”林笙眼里满是感叹，“好小好软！”他吃力地抬起有些僵硬的胳膊试探性地摸了摸宝宝的小手，惊奇地抬头寻求林君的认同。
　　“刚出生的宝宝都是这样的。”看林笙僵硬的手臂不太能抱住宝宝，林君半搂着他和他一起把宝宝抱在怀里，“等会沈医生来帮你做个检查，你乖乖的，不要怕，我和宝宝在外面等你，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怎么样？”
　　“好。”对于林君的安排，林笙向来不会怀疑，他突然想起什么抬起脸骄傲地对林君说，“林君，我刚才没有忘记你哦。”
　　“噗……”林君忍不住笑了，“你这个小呆瓜。”
　　林君呆了一会，沈淮便来带林笙去他们的实验室做准备了。林君本来也是要陪着一起的，但是林君进去了萧唯安便也不肯在外头呆着，两人吵了两句最后由沈淮盖棺定论，都在外面等着。
　　林君和萧唯安坐在沙发的两侧，两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无比的尴尬和凝重。两人没有人开口，他们知道一旦开口就绕不过那个话题。
　　沉默许久，萧唯安终究还是开口了，他习惯在上位的藐视一切，开口便是咄咄逼人地不许否认：“你不要太得意，嘉善一定会想起我的。”
　　“你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只要萧唯安一开口，林君就有压不住的火气，“这是我的林笙，和你有什么干系？”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林笙体内都要嘉善的能量，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萧唯安毋庸置疑地肯定。
　　林君压抑着怒气：“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凭什么要为你的相不相信付出代价。是你自己不愿面对，虚妄度日，简直可笑。”
　　林君丝毫不怕他：“只要你敢动林笙，我就把这件事揭发到社会上，你身败名裂不过就是一瞬。”
　　面对林君的威胁，萧唯安一瞬间梗住，林君不由冷笑：“你所谓的爱不过如此，也就是骗骗自己，装装深情。”
　　“你不要胡说！”萧唯安愤怒地拍着沙发扶手，“你懂什么！我和嘉善、我和嘉善……”
　　不等他叙述自己的神情，林君冷冷地看着他：“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就赌一赌林笙醒来认你还是认我？”
　　“要是他认我，你就再也不许纠缠我们……”
　　“要是认我，他就得跟我回去！”萧唯安也发了狠，“嘉善肯定会记得我的。”
　　之后两人没有再交流，林君闭目休息，萧唯安坐在和文嘉善有着共同回忆的沙发一样地陷入沉思。他们也许都想着过去的往事，论甜蜜的过往，谁不曾拥有过呢？
　　改造升级的时间并没有太长，两个小时左右沈淮便来喊二人进去了。
　　“他已经是可充电的能源系统了，以后只要定时补充植物能量就可以一直活动下去了。”沈淮介绍说道，林笙躺在实验台上，双目紧闭，“要开机吗，现在？”
　　林君和萧唯安对视一眼，都点了头。
　　开机键被摁下，林笙先是手指活动了两下，接着睫毛微微颤抖，最后睁开了他漆黑的眼眸，无神的眼睛渐渐凝聚成光彩，落在面前的林萧二人身上。
　　林君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秒却被人扑了个满怀。
　　林笙热热切切地抱住他叫道：“林君！”
　　赌约的结果显而易见，萧唯安像个黑面神一样看着他们甜蜜的场景，最后还是受不了地离开了。
　　沈淮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脚下堆满了烟头。只有在嘉善刚去世的时候，沈淮才见他抽得这么凶猛过。
　　“放手吧。”沈淮也点起一根，立在他身旁。
　　“为什么？”萧唯安声音沙哑，他盯着沈淮想要把他看穿，“你不是喜欢嘉善的吗？嘉善就近在眼前，你怎么能说放手？呵呵呵……”他说着又笑起来，“你们说的都是假的，只有我才是真的。”
　　“如果你是真的爱嘉善，你怎么会分辨不清里面的人是不是嘉善？”沈淮也看着他，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激烈地交互。他们是多年的朋友，早年也为嘉善的归属明争暗斗了很久，最后嘉善爱上了萧唯安。
　　嘉善走后，最了解萧唯安的也许就是沈淮了。沈淮毫不客气地问他：“你扪心自问，他是吗？”
　　“可是你说他记得……”萧唯安无力地辩解道，其实他心里何尝没有想过，但是他不愿承认，因为这是他离嘉善最近的时候。他宁愿抱着这一份虚妄，也不愿抱着渺茫的空气。
　　沈淮猛吸一口烟，又缓缓吐出：“就算造出了一个人偶，拥有嘉善的记忆，但那真的还是嘉善吗？”
　　“一开始我还抱着幻想，直到林笙的出现才打破了我最后一丝幻想。他们都不是，嘉善、独一无二的嘉善已经走了。”
　　“我不想再玷污嘉善了。”
　　这一席话说得萧唯安哑口无言，沈淮掐掉了烟，转身也对萧唯安说：“你也别抽了，嘉善不喜欢我们抽烟。”
　　正当沈淮准备离开，他偶然一个抬头发现三楼卧房的窗帘后躲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瞄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沈淮不由得笑了，拍拍萧唯安的肩：“你好好想想吧，至少你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是现在，你家里不也有人每天等你回家吗？”
　　“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有些话点到为止，萧唯安闻言惊愕地四处搜寻，然后又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身影发现自己暴露了，猛地拉上窗帘，手忙脚乱地缩了回去。
　　虽然知道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但是萧唯安固执地喊他文嘉善。他和嘉善长得一模一样，无数的深夜里把他当作嘉善寄情，却又在白天里清醒。他一边嫌弃他，一边却又要掌控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淮用一把刀挑破了他的虚假的外壳，逼迫他正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嘉善了，但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