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51号人偶》几盒袋鼠

17、自欺的人偶

　　（16）
　　检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沈淮偷偷放慢手上的速度。
　　“林医生的人偶也没有用多久，怎么能量消耗了这么多？”明知道答案，沈淮却故意问。
　　“呵呵……”林君一时想不出好的借口，只能用笑掩饰。
　　沈淮不戳穿，只道：“要不要我再帮你深入检查一下？”
　　“不用不用。”生怕沈淮看出什么破绽，林君连声拒绝。
　　“真的不用吗？你别看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别墅，但是萧先生的实验室安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沈淮像是随口劝道，却慢慢把话题移到久远的过去。
　　林君正好想要逃避检查的话题，便忽略了前半句，只接后半句：“这房子已经很老了吗？”
　　“是啊。”沈淮感叹道，“这是萧先生的家，萧先生还是默默无闻的时候，他和他的先生住在这。”
　　“萧先生的先生？”林君惊讶，他似乎从没在哪个报道上听过这位人士。
　　“对，他姓文。”沈淮点点头，继而轻叹一声，“已经逝世很久了。”
　　“啊……抱歉。”林君无意听这些事，但沈淮却开始絮絮叨叨，没有一点隐瞒，反而像是故意把这些往事说给他们听。
　　“他们俩既是夫妻，也是研究伙伴。他们都是研究人类生育问题的专家，但那时还没有想过把生育和人偶结合在一起，而是研究仿生生育系统，植入人类体内，能让男人也能生育。”沈淮一边说一边检测着林笙，或者说暗中观察着他的表现，“这个系统在动物身上试验成功了，下一步就是人体实验。他们结婚多年，文先生就想着在自己身上实验，要是能生下二人的孩子那真是最好不过。实验前期都很顺利，但是最后关头文先生血崩了……”沈淮露出伤感的表情，“他最后的愿望就是能从医院回家，可惜……”
　　“我想回家。”失血过多让文先生脸色无比的苍白，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用微弱的声音向萧唯安传达着自己的愿望。
　　“好……”萧唯安声音颤抖，他想去握他的手，可是他们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只能远远地相望，“你快点好起来，我就来接你回家。”
　　最终文先生也没能回到他们的爱巢，他们的家。
　　“后来萧先生研究了高度仿生的人偶，把这一套仿生生育系统安置在其中，便就是如今的人偶了。”沈淮三言两句给这个故事结了尾，林君有被震惊到，他没想到人偶诞生的背后竟有着血的代价。在他耳里这是一个让人唏嘘的故事，但沈淮并不是讲给他听的。
　　监控着林笙数据的仪器精确地显示在听故事的林笙出现了混乱的波动，他对于这一段故事有不同寻常的反应。
　　事实也的确如此，林笙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在他讲到病床上的文先生想要回家的愿望时，他的大脑突突作响，像有什么喷薄而出，可是他又什么也抓不到，只是呆滞地喃喃：“家……回家……”
　　靠他很近的沈淮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林笙无意识的低语，眼睛闪出异样的光，附和道：“对啊，回家……”
　　此刻的林笙有些迷茫，他很混乱，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仿佛沦陷在一片空茫中迷失了方向。
　　沈淮的表现已经很是露骨，林君不可能再察觉不到不正常，他愤怒地把林笙从仪器上抱下来，怒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讲了一个故事。”沈淮说得坦荡，他的确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只不过是一个会让林笙有反应的故事，毕竟他是故事主角的延续。
　　“林……林君。”熟悉怀抱让林笙清醒过来，方才未知的体验让他感到害怕，他缩在林君身后，紧紧抱着他，“林君，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这里林君是一刻也不想停留，“沈先生，告辞，你们的实验我还是不参加了。”说完他便牵着林笙大步流星地离开，林君本以为会遭到阻拦，谁知沈淮根本没有拦他，只是靠在门口目送他离去。
　　当萧唯安匆匆赶回来时，林君和林笙已经离开很久了。
　　“人呢？”萧唯安在房子里转了一整圈没有见到想要看见的人，暴怒，“我问你，人呢？”
　　沈淮倒是很淡然：“走了好一会了。”
　　“为什么不留他？”萧唯安粗喘着气，“那可是、那可是……”
　　“他不是。”沈淮打断他的话，“他不记得这个家，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你，他不是。”
　　“不可能！”萧唯安面露偏执，“他就一点都没有印象吗？”
　　“有。”沈淮从怀里摸出香烟点上，“他还记得要回家……”萧唯安刚露出舒坦的笑，想说一句“我就知道”时，又听得沈淮闷闷地说，“可是他牵了别人的手回了别人的家。”
　　“我们这个实验……”沈淮吐出一口烟，低着头看看自己的脚尖，“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还看不明白吗？”
　　“不会的。”萧唯安没有听进沈淮的话，他攥紧了拳头，“嘉善会回到我身边的。”
　　“这里才是他的家，我会接他回家。”
　　沈淮不再多言，他知道一个人心里的执念是很难消除的，萧唯安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他不曾拥有过，只在一次次的尝试中愈来愈清醒罢了。
　　就在气氛冷结的时候，屋门再次被猛地推开。
　　“你找到了？”文念远一进门就直冲萧唯安而去，他个头比萧唯安矮，但是毫不怯懦地直视他的眼睛。
　　“和你无关。”萧唯安烦躁地在沙发上坐下。
　　“他记得你？”文念远冷嘲似的毫不留情地怼他，萧唯安果真被他哽得脸色又黑了两分，“你醒醒吧，不管……”
　　“闭嘴！”萧唯安面色不善地冲他低吼，他的眼睛里有火光闪烁，心中满是抒发不出的愤懑，“这里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你！等我的嘉善回来，我第一时间就处理了你！”
　　“有本事你现在就处理了我！”文念远声嘶力竭地朝他吼，“我不是文嘉善，他那个也不会是文嘉善，不会有人是文嘉善！”
　　文念远狠狠地瞪了一眼萧唯安，虽然故作凶狠，但是他身体却在颤抖。萧唯安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他一眼，文念远在他的沉默中伤心又愤怒，头也不回地跑上楼去了。
　　萧唯安沉默了许久，突然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指问道：“他不是，他也不是，那我的嘉善去哪儿了？”
　　他不知道在问谁，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

　　“林笙……”林君一口气开出很远，才缓缓地把车速慢下来，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林笙，“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林笙摇摇头，林君又问：“刚才在那里有对你做什么吗？”
　　林笙还是摇头，的确都是正常的检查。车内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半晌林笙才踟蹰道：“就是、就是……听故事的时候……感觉很熟悉、好像有谁这么说过……”
　　林君沉默了，他现在已经基本能肯定林笙是采用了人类生命能量的人偶，而这位被提取生命能量的人类大概就是萧唯安的那位已经逝世的先生。使用了人类生命能量的人偶可能会残留那个人类的最最深刻的记忆，林笙会记得，然后跟他们走吗？
　　林笙的话让林君愈发沉默，沉默让林笙不安。在他的世界里高兴就是高兴，悲伤就是悲伤，此刻让他惶然无措。眼看快到家了，林笙突然说道：“我、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林君！”
　　“嗯？”林君终止自己混乱的思绪，看向林笙。
　　那天林笙站在舱室内初初睁眼，便听得眼前的人伸出手，对他说：“我接你回家。”
　　“接你回家”不起眼的一句话却引起林笙灵魂深处的震荡，他隐隐约约记得他有个爱的人，爱的人会带他回家。于是他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林君的怀抱。
　　“家，喜欢。”林笙捂着胸口，他带着与生俱来的对家的喜欢。
　　听着林笙的表达，林君不知该作何表达，一场阴差阳错，他想问要是我不是你真正的家你要怎么办？又听得林笙很坚定地说：“和林君才是家。”
　　无论从前如何，今生的归处只有这一个。
　　他们的车在家门口停下，林君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一把将林笙抱住。他的存在是那么真实，林君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不管你以前是谁，现在的你都是我的。”
　　后来沈淮断断续续找过他好几次，都被林君一口回绝了。林君的回绝惹恼了萧唯安，林君曾接到过萧唯安的电话，大意就是如果林君不乖乖把林笙送过去，他就会让林君在医院干不下去。虽然之后沈淮找过他，让他不要在意萧的言论，但林君出于各方面的考虑，索性直接辞职，带着林笙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在无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终老一生。
　　但真的能终老一生吗？林君摸着林笙鼓起来的肚子陷入怀疑。就算逃开了萧唯安他们，可是留给他和林笙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和林笙手牵着手，坐在乡野的小屋里，静静地看着夕阳。晚霞映红了半壁天空，那么美艳那么耀眼。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设定就是
普通人偶使用的是植物的生命能量，所以他们低智，能量一般可维持五年的使用期
而林笙这种是使用的人类的生命能量，所以他们聪慧，有思维，但是对应的是能量消耗更快一些，没有生子约莫可维持两年左右。
再次醒来的伊人用了杜省之的生命能量，而且装了可充电系统，所以他现在聪慧有思维，而且可以永久使用。最初的伊人只是像教鹦鹉一样慢慢长期教导出来的，这个伊人已经能量耗尽了，复苏的是一个旧瓶装新酒。
也就是我在这一章里提到的，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