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文盲书生

8、毁

　　“没事，没事。”黎珠摇了摇头，说：“我自己的表哥，他怎么样我都不会在意的。”
　　沈浔听着这话心里酸溜溜的，只好勉强地笑了笑。
　　而顾本桓就像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一样，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桌子上的留声机。
　　黎珠瞧了，开口说：“这是留声机。不过只是一个虚影，不是真的。”
　　她这一说话，顾本桓直接不在意了，低下头，吸了口烟，吐出，淡淡“嗯”了一声。
　　黎珠好像没注意一样，说：“这里放的唱片是中国民国时期的，一个叫‘唐尧’的男人唱的。”她伸出手摸了摸真实存在的虚影，手感像是真的。她继续说：“唐尧是个戏子，嗯……就是唱戏的。戏子的地位低下，他男扮女装，更是让人瞧不起。有一位军官来到他这儿听戏，对他一见钟情……”

　　我亦知你死因
　　岂不过副官心
　　自是爱戴
　　最是不可得
　　他逃
　　你亡
　　我等
　　君离
　　我亦随之
　　即是离别
　　我陪
　　……

　　在歌声中，黎珠缓慢而轻的声音，越发显得瘆人。她继续说：“两人相爱了，可是战事紧张，军官不得不敢去前线，临走时，他对唐尧说‘待战事平息，我便与你远走高飞。’可惜，他没回来。”说着，她的脸上的笑容越发深沉，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她接着说：“副官也喜欢那个军官，可惜他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他在战争结束后，军官赶回去的路上杀了他，然后自己一个人逃了。”
　　“呵，变态。”顾本桓直截了当地做出评价。
　　黎珠没理他：“唐尧爱那个军官爱得深，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所以，他得知他死后，自杀了。”她说：“后来，这段感情就成了一段佳话。”
　　顾本桓没理她，他在想这故事中暗藏的其他意思——这里有三个人，戏里也有三个人。
　　如果，沈浔是唐尧，顾本桓是军官，黎珠是副官。
　　她最后说“他爱他爱的深，所以自杀了。”是在说自己“死”后，沈浔照样好好活着，所以对自己不是真爱？
　　黎珠说：“在故事里，我最喜欢副官。”
　　顾本桓看向她，眼里尽是“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黎珠脸上的笑容有些变态，她说：“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毁掉就好了。”
　　顾本桓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毫无波澜。
　　他站了起来，拉着沈浔的手，把他拉起来，对着黎珠说：“既然见过我了，那我们走了。”
　　黎珠没有理他，好像还沉浸在故事里，低着头，脸笼罩在阴影里。
　　说罢，顾本桓直接拉着沈浔走了。
　　出门，正好撞见端着水果盘要进屋的里溏，顾本桓叫了一声“里妈妈”，沈浔冲她一点头，急匆匆地走了。
　　里溏“唉”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顾本桓走得极快，沈浔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他攥着沈浔的手死紧，钳得沈浔的手腕很疼。
　　眼看着顾本桓就要冲出大门，沈浔一把拽住顾本桓，还是被他拉出几步，顾本桓才停止，回头看向沈浔。
　　沈浔顿了顿，道：“本，本桓，我们直接走了不合适，要不要去跟黎老元帅说一声……”
　　顾本桓闭上眼，咬住后槽牙，好久才睁开眼，冲沈浔笑了笑，说：“好。”
　　顾本桓又拉着他，风风火火地向老先生的书房走去。
　　沈浔一路上没有说话，那个故事，他和顾本桓想到一起去了，但那一句话，他却没有听到其他的意思。
　　顾本桓走到书房前，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和表情，他轻叩了几下门，说：“黎爷爷？”
　　“进。”屋里人说。
　　“不了，爷爷。黎珠我已经见过了，就先走了。”顾本桓话音落下，好久没人回答。
　　顾本桓正想开门进去，门突然打开了，屋里很黑，只有书桌上的台灯那有一点亮光。
　　黎元打开门，他笑着说：“要走啊。”
　　黎元虽然已经老了，但不难看出他的面目很英俊，想必年轻时还是很帅一小伙。如今老了，没有了原来的英气，倒是显得和蔼了 。
　　顾本桓点了一下头，在长辈面前倒是把那混蛋的性格收敛了一点，倒是有些乖巧。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在全级会议中逮谁咬谁的疯狗。咳咳咳……
　　“那……好吧，你们走吧，我让里溏送送你们。”黎元听着，把指环递到嘴边。
　　“不用这么麻烦，爷爷。我们直接走了。”顾本桓说。
　　黎元也不勉强，点了点头，说：“那你们慢走吧，人老了，就不出去了。”
　　“嗯，爷爷，珍重，走了。”顾本桓说完，把沈浔连拉带拽地带走了。
　　出了门，顾本桓想再吸口烟，才发现两指空空，烟早在听黎珠说完那句话之后毫无知觉地掉在地上了。
　　顾本桓紧了紧他拉着沈浔的手——虽然这一路就没送过。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划破了长空。
　　黎珠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才走过来的——是的，她从轮椅上下来了，她现在就站在门口。
　　里妈妈也追了过来，手里拿着水果盘，不过水果已经没了。
　　估计是黎珠在顾本桓离开后回过神来，顾不得腿伤，直接跑了出来，正好让里妈妈撞见，还打翻了水果盘里的水果。
　　她披头散发，在下午的烈日的照耀下，那张秀气且病态的脸上竟显得有些狰狞。
　　她双手死死抠住门框，指甲都要陷进木头里。黎珠大声说话，声音不慢了，也不轻了，她大叫：“顾本桓！”
　　顾本桓闻声没有转过身来，他头也没回，说：“表妹，还有什么事？”他特意强调了“表妹两个字，大有提醒她身份的意思。
　　“小姐……”
　　“滚开！”黎珠直接把里溏的手甩开。
　　“你怕了？你怕了！”黎珠大叫：“你听明白了！我就是那意思！你干什么这么着急逃跑！顾本桓！”
　　“你疯了。”顾本桓的声音很低，被淹没在了黎珠的尖叫里。
　　但黎珠还是听见了，她停住了尖叫，她笑了，说：“我疯了？哈哈，我是爱你爱疯的，顾本桓……为什么？为什么……”
　　“我他妈是你哥哥！”顾本桓甩下这一句话，直接时空压缩消失在了原地。
　　只剩下黎珠在原地，扒着门框，泣不成声。
　　“小姐。”里溏过来，把黎珠送回了卧室。
　　黎珠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抱住里妈妈的大腿，泣不成声。
　　过了很久，黎珠好像才缓过来，松开了里溏，摸了摸脸，从地上站了起来。里溏忙来扶她，她摆摆手，说：“里妈妈，我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里妈妈哪敢现在出去，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说：“小姐，要不我……”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好吗？”黎珠大喊。
　　里妈妈没办法，只好出去，待她要关门，黎珠突然出生，说：“里溏，别告诉爷爷。这是警告，不是恳求。”
　　里妈妈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里妈妈走了之后，黎珠低下头，正好看到了顾本桓落在地上，已经熄灭的烟。
　　她走过去，蹲下，双手极其小心地拿起烟。好像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用一片手帕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进床下的一个小木盒子里。
　　黎珠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坐在床上，她对她自己刚刚的一切行为和语言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
　　黎珠的心里突然十分难受，脸埋在双手里，嚎啕大哭起来。

　　顾本桓和沈浔一眨眼回到了军营前，顾本桓胸口还在上下剧烈起伏，他的眼前有些发黄，模糊不清。
　　沈浔也知道他现在不怎么好受，他把手从“手铐”里抽出来，拖住顾本桓的胳膊，几乎是把他搀进去的。
　　路上正好遇见希普，他被这两人吓坏了，连忙上来扶顾本桓，说：“将军，沈先生！”
　　顾本桓迷迷糊糊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沈浔也是对他摇了摇头。
　　“这是……”，他想两人应该不愿让他知道，他也不好坚持，说了句：“将军，沈先生，那我先走了。”
　　沈浔点了点头，没说话。
　　希普后退两步，大步走了。
　　沈浔撑着顾本桓坐到椅子上，给顾本桓倒了杯凉水——顾本桓从小就没有喝过热水。
　　顾本桓摆了摆手，低声说：“糖。”
　　由于他的声音太小，沈浔根本听不见，看他嘴型，估摸得差不离他说得是糖。
　　沈浔一下冲了出去，去找糖——他也老大不小了，不可能天天身边备着糖，他自己估计都十几年没吃过糖了。
　　不过他已经不太担心了，他见顾本桓要糖，估计是低血糖，不是什么其他毛病。
　　他冲出办公室，直奔训练场。
　　跑到训练场，直接开门见山地大喊，说：“谁有糖？”
　　众人正在练习，他这一嗓子把众人都给喊傻了，直接定在了原地。
　　“我他妈问你们有没有糖？”沈浔见众人没反应，直接急了。
　　这时，梦西举起了手，手里握着一个巴掌大的扁盒，她说：“我，我有。”
　　沈浔直接走过来抢……不，拿走了。没错，一整盒。
　　只剩下梦西一个人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д)
　　众人都还愣着，其他队长走到定在那里的梦西身边。
　　容也用胳膊肘碰了碰梦西，小声问：“喂，你哪来的糖？”
　　梦西说：“我今天新买的，想闲着时候吃，还没开盒呢，很贵的(﹏) ”
　　齐斯斯齐也拍了拍梦西的肩膀，说：“没事，找将军报销。”
　　安歌说：“沈先生，这是……”
　　“去向将军求婚？”齐斯斯齐插话。
　　“将军出事了。”只有撞见两人的希普在一旁冷静的说。
　　“啊？”众人回头。
　　“我过来时看见沈先生搀着将军回来，我要帮忙他们没让。”希普说。
　　众人这回可没心情开玩笑了，一个个全都心事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