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依然如故》剧作师

31、第三十一章 大势之谋（一）

　　萧默一下午的坐班时光过的并不是很顺心。

　　一来困于选题，她的文章只能重在王金贵夫妇如何恩爱度过如此长的岁月，这就不免落了俗套，与往日的佳节文章并无不同，萧默毕竟是听了一个上好的故事，未免可惜;二来心系二老，她上午离开梧桐街时二老情绪虽然已经平复，但是眼神之中仍是伤感不绝，老人们只是把心绪都藏于心中罢了，喜怒哀乐，人皆有之，与年龄无关。虽然霍依然说事情不日便可解决，但萧默却是实在放心不下，纵使如他所说有了画像，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又是何其困难的事情。

　　窃案的经过萧默在雅居已经听霍依然复述了一遍：二老结婚三十载的时候，王金贵和一位金匠师傅学了一个月手艺，打了一枚金戒指送给许怜秋，内环刻着她的名字。这是许怜秋收到的唯一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结婚纪念物”。她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岁月的磨砺最先教会她的就是如何心如止水。她只是每日都戴着那枚戒指，只有到晚间将要上楼洗漱入睡前，她才把戒指摘下，用一块眼镜布仔细擦拭，然后包好放在楼下收银的柜子中，日复一日，几十年来都未有变故，如今却发生了这桩意外。

　　“这杀千刀的小偷！”萧默在心里无数次与这位不长眼睛的窃贼以亲切的问候。

　　这样的思绪使萧默实在无法安心工作，下班的点一到，她就踩着点儿草草收拾了离开了办公室，她迫切想知道事情的发展。当萧默怀着怨愤再次踏入梧桐街时，已是时迫黄昏。入冬的寒风是这世上最无情的过客，它把梧桐剩余不多的装扮近乎一卷而空，之剩孤零零的几片，留下嘲讽弱者于暴力面前的无力与惨淡。夕阳近血，透着黑的云便是天空伤好时的结疤，风吹云散，血色透出来，染了云的半边，今日的天空似是重伤者，已无力反抗摧残，只是默默忍受命运，没关系，当黑暗吞没一切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伤痕、血色了，明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萧默看着这天色，心里越发堵得慌，便低头不看它，只是快步赶路，差点撞了电线杆也没作停留。

　　雅居到了，有琴声传出。萧默佩服霍依然，佩服他的智慧，更是他的心性。“不动如山”，这或许是霍依然最真实的写照。霍依然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有他自己的“腹黑”之处，但他却永远都是不紧不慢，成竹在胸。萧默敬佩他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是不动声色，而是略动声色，他不与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他的声色中的喜怒哀乐使他成为了一个融入世界的凡人，但他的沉着冷静又使他超凡于世，正是这样的“凡”与“不凡”的同时作用，使他具备独特的感染力，他仿佛具备了一种气场，能使靠近他的人安宁下来，似是有所依靠。这也是萧默愿意与霍依然相处的缘由。

　　萧默整理了一下她的心情，而后走进店里。她没点喝的，只是抽了张椅子坐下，听霍依然弹奏，这首曲子她曾经听霍依然弹过，依稀记得曲名：《菊次郎的夏天》。欢快、跳跃，一股生气洗涤内心，舒展愁怨，真是首适时的好曲目。

　　霍依然弹奏完起身，收拾好钢琴，环顾了一圈店里，看见萧默也在看他，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虹吸瓶，见萧默点了点头，便来到操作台前，划了一根火柴，点火，橘红色的火光透过瓶身也耀了他半边脸颊，显得格外柔和而端庄。

　　“事情如何了”萧默乘着霍依然给自己端咖啡的时候问道。

　　“早些时候问过王警官，寻人启事业已贴出。”

　　“这么大的韶安，就算是把全城贴满了，恐怕也没办法找到人吧”

　　霍依然却没有正面回答萧默的问题，而是低头呡了一口咖啡，而后慢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计和谋的差别吗”

　　“什么”萧默又一次没有反应过来。霍依然谈话的跳跃性思维总是无法让人习惯。

　　“所谓计，算的是人心，人的欲望越重，便越容易坠入彀中。但相反，若是清心寡欲的人，就难以算计。但是谋却不同。谋的是势，形势。大势所趋，无人可躲。”

　　“哦。”萧默只是应和着，却不知这与帮助二老有何关联。

　　“你可想过，一间纯字号，到底攒下了怎样的大势”

　　“大势”

　　“纯字号立身梧桐街十年，这十年，每一日二老都施粥助人，十载如一日，从未有变。这十年，韶安的流浪汉们，哪个没有受过他们两位的恩惠。就算是块石头，十年也能捂热了，何况是人心。韶安的流浪者，哪一位不感念二老的恩情这些人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寻常人找不到或是不常去的地方对于他们而言，就是轻车熟路。可以这样说，若是要找一个正经住户，应当去公安局最为方便，但要找一个居无定所的窃贼，没有人比这些流浪者们更容易。现在，有一张小偷的画像贴在面馆门前，这个不长眼的小偷还偷了二老的宝贝，你说，他能不能逃过明天”

　　萧默愣住了，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全城搜捕”这四个字，是的，如果确如霍依然所言，这将是一场全城搜捕，一场未经组织但却井然有序的全城搜捕。

　　“还有这样简单的办法……这么说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

　　萧默没想到，霍依然竟是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麻烦才刚刚开始。若是有更好的办法，不该走这一步啊。”

　　说完，他站起了身：“今日就不招待你了，明日有了消息再来吧。”说完，霍依然便向钢琴走去。

　　印象之中，这是霍依然第一次下逐客令。萧默也起身，背好包，离开了店里。

　　路过面馆的时候，萧默驻足看了眼店里，王金贵一人在店里忙碌，许怜秋却不见身影，楼上亮着灯，看来还是未缓过来。门前的一盏橘灯还未点亮，萧默却有种错觉，一股可席卷全城的飓风已在灯下蓄势待发。

　　霍依然的琴声在街上回荡起来，贝多芬，《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