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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秘辛 ...

  •   大隐居庙堂,小隐藏村乡。不如作中隐,常持千金方。

      冬元并不记得年少许多往事,他努力回忆过,只记得曾经被代瑁在海水里拖着游了很久,还遇见一个不知为何溺水的小仙童。也许惺惺相惜,也许举目伶仃,也许出自本能,便以微弱之力救了他,虽然并不知结果如何。那天有个神尊提着一柄黛紫色的宝剑,冬元清晰的记得,那方宝剑剑鞘之上篆刻及威。代瑁是个怕事的老妖,拖着他就跑,尚未行至五里,他终于体力不支昏然倒地,醒来时便在有家医馆之中。代瑁说,这是他母亲藏在凡间的医馆,偶尔闲来治病救人,以后就是他的家。至于如何来的,代瑁并未多说,想必那神尊也并未发难。
      含灵百态,孰能无病,针药可医。有家医馆便成了冬元安身立命之所,也成了妖皇府安身立命之所。冬元自觉医道颇有感悟,馆内有许多母亲留下的书籍手稿,约略看过,冬元均是过目不忘,似曾相识。五百年来,他的医术早已出神入化,更是收了些凡俗医士,赐予些信手拈来的思绪,却常常被尽数奉为经典。百年来,有家医馆名声大噪。坊间流传,冬家有位了不起的老神医,施药救人不计其数,苍生感念助他修成了地仙。
      五百年,也许真的能修出一位地仙。但相对天界,却是渺沧海之一粟。
      有家医馆,有很多规矩,馆外的规矩是给病患的,馆内的规矩是给医士的,世代相传。冬元并不拟制这些规矩,作为师祖,他仅是略为提点。凡间医士想在馆内修习,考核亦是极为严苛,稍有不合规之处便立即劝退,从此不可行医。入馆先行背诵师祖心方,其次是医理,其次是诊病,其次针灸,其次药性,其次方药,师代传授,博集精勤。凡间有能医士在此修习,多需十载,方约略有成,且多打发去了各地自立门户。心方言道,不问贵贱贫富,皆如至亲,非济危急,不杀生求生,病宜速救,临事不惑,不得多语调笑,不得自矜己德,不得以彼富贵处以珍贵之药……此中规矩并不外传。
      如今,这有家医馆诸事如常,冬老神医自然在府中闲淡度日,颐养天年。
      平日里,冬元便在府中调配些药丸,种种栀子。他记得年少时身边带着的葫芦,里面仅有十六粒栀子种实,代瑁说,是他母亲留下的。五百年来,他便倾心栽种,如今成了妖皇府四季芬芳的散碧栀子。
      虽然这妖皇身份来的不清不楚,但是,既已身为妖皇,冬元便甚是尽心。当然,用着自己的方式。
      人有善恶,妖亦如此。仍是从老妖皇归寂,彼时冬元尚还年幼,法力不及,尚不能震慑妖界四方,诸妖失于管束,常有嗜血伤人者,天界诸仙镇妖,多灭之而后快,错杀逃窜之妖也为数众多。妖界向来都是一根筋认死理,撞南墙也不回头,得知老妖皇归寂,皆夜夜啼血,日日哀鸣,后受到乌阳杖感召,寻至有家医馆妖皇府内,皆表诚服,誓死效忠。冬元便让代瑁在妖皇府结界内辟出个空间,暂作收容。凡间祥云镇,往来通商,外是有家医馆一方药铺,内是妖皇府结界闭锁,仙气、人气、妖气混杂,竟能相互遮掩,五百年来相安无事。
      不过,收容诸妖,起先倒有一点颇为棘手。妖类虽然大多朴拙固执,但饮食却有诸多疑难,唯得道之妖方可摘花饮露为生,平庸之辈艰难以人血苟且。冬元便下令,另辟一清魂所,作为戒食血肉专用,特制方药命为诀痴丹,以戒除血瘾之根,又助诸妖修行得道,芸芸诸妖皆感恩戴德,明志为誓,绝不做害命之事。
      五百年来,妖皇冬元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唯有那次从红玉诀里救出了炎犀,这平淡的生活才约略起了些涟漪。原是这地皇府偶尔有些闹剧,又与老妖皇有些渊源,一来二去,颇为熟悉。对于炎犀这个小弟,冬元也甚是疼爱,照顾有佳,而炎犀亦对这位兄长更是奉若神明,尊敬有佳。
      妖皇府内山水俱佳,一泓若含泉,是妖皇府一切水源,一潭星香池,池畔崖下便是芳华沐汤。星香池畔,散碧栀子花香影动,映在一潭清水之中,仿若浩瀚繁星。这池水有了散碧栀子仙芳之气,不仅能宁心安神,清涤魂魄,还能助益修炼,冬元那诀痴丹便是引此池水调配。每逢月中,妖皇府便赐簪散碧栀子,引星香池水兰汤沐浴,作为些妖皇的赏赐。炎犀无论去地上地下闹腾多久,每逢月中,也定是要来造访一番。

      “哟,炎公子回来了!”满脸褶子的掌柜这回清晰地认出了炎犀。不过,上次真的不能怪他,这炎阳地界地二殿下玩耍个把月,凡间已过几十载。
      “哈哈,”炎犀一展那红黑己兼,摇了摇,“真是孺子可教,——寻了些美食,带给元哥哥,哦,是你家冬师祖,还有代婆婆。”
      那掌柜满脸狐疑,一阵赤白,心想:什么孺子!明明瑁圣手乃师祖弟子,这小公子哥哥婆婆一通乱叫,怕不是师祖接了个疯魔病患?……罢了罢了,既是师祖相熟之人,便让炎犀自行去了花厅。
      自前日夜里去除了那贪魔,炎犀便向冬元讨个欢喜,琢磨着在妖皇府赖上些许时日,反正回炎阳地界甚为无趣,便又赖着向代瑁要了个临时令牌,方便出入妖皇府,而且这星香池也是定要一并赖上的。
      炎犀又在田埂上一路狂奔。今日这田间不见半个种药的汉子,定是为了妖皇赐的兰汤沐浴,都斋沐焚香去了。炎犀一路好找,终于在散碧栀子丛中找到了冬元,居然还是先看到一旁一身赭衣的代瑁。大约是冬元披了一袭白衣,亲自灌溉剪枝,那散碧栀子又枝繁叶茂,较人高出一头,远望竟浑然融为一体。
      炎犀在散碧栀子丛中寻到冬元,眉开眼笑,递了份油纸裹住的礼包,道:“元哥哥,新出炉的烤红薯,趁热一路赶回来的,香甜软糯,尝尝呗。代婆婆,你也有份,”随即也向代瑁递了一份烤红薯。
      “甚好,婆婆就爱吃些甜食,”冬元说道,又将手中的烤红薯分了半份递与代瑁。
      代瑁拄着那银杖,慢吞吞睁开眼,似乎迷迷糊糊接了许多美事,乐呵呵一笑:“谢……陛下……”炎犀那边又是一阵冷汗。
      代瑁这瑁圣手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这业内上下皆知千金圣手代婆婆乃神医冬师祖亲传弟子,亦是救人无数,以妇幼尤为擅长。传言瑁圣手一日恰巧路过一户发丧人家,见有鲜血沿棺滴落而出,原是那产妇难产,断气已有一日,大叹一声:“误矣!”于是令人马上开棺,诊治一番,银杖一挥,银针飞出,取了手足几处穴位,片刻产妇苏醒,竟顺利产下一男胎,一众亲属皆伏地叩首,纷纷跪拜道“神仙婆婆”,竟要给她立祠塑像。
      对于代瑁,这些都是小事,不足挂齿。而炎犀则是忌惮于她手里那根银杖。此杖名方珍,某次见面时,代瑁婆婆不由分说,扬起银杖嗖地飞出一枚银针,扎得炎犀虎口之处一阵触目惊心的疼痛。看炎犀龇牙咧嘴、叫苦不迭,代瑁才缓缓道:“看你近日火气颇重。”炎犀又向他元哥哥吐苦水,竟然丝毫没得到慰藉。冬元只道:“婆婆言之有理。”生生将炎犀一肚子苦水憋了回去。
      “婆婆,带小犀去星香池。”冬元看着炎犀不停地眨巴眼,自然明了他那些心思。
      “是……”代瑁应道,便引了炎犀去星香池。
      炎犀倒也不是不知道路,只是这星香池有些限于妖的术法还需代瑁帮忙解了,况且妖皇府圣地,旁人亦不能随意出入,炎犀这才赖着求代婆婆,还需时刻提心那根银杖。
      代瑁虽然医术高明,但身体似乎并不太好,常常需要冬元亲自给她配些药,走路也是极为缓慢,炎犀跟得有些心慌。路上遇见几个香蒲精、芍药精正捧着冬元赐的散碧栀子,皆纷纷避让至一侧,垂首行礼道:“代婆婆安好。”
      炎犀总想着代婆婆必然是法力高强的玳瑁精,寻常龟类的妖均是脱不下那身厚重的壳,代婆婆竟然能将她那壳化作个奇妙精致的饰物镶在那银杖方珍之上,定然是道行高深莫测。有一次炎犀好奇问了问,代婆婆似乎并未听见,冬元沉默不语,心想:定是什么妖界不能外传的法术秘辛。炎犀心思也不沉,算了算了,不问也罢。
      行至星香池畔,代瑁便告退。星香池畔,另有浴汤,自星香池圣地引水,蜿蜒随石壁而下,分为大大小小若干浴汤,下有暖玉,池水所过之处,缥缥缈缈腾起些雾气,浴汤虽分男女,但此处是为修炼,诸妖多和衣而浴,且心净无妄之妖方可在此修炼得道,此处又十分空旷,便也多成混合。炎犀爱热闹,纵身一跃,跳入一大汤中,水花飞溅,见汤中诸妖竟然纹丝不动,均安详静坐,便习以为常地嘟囔道:“没劲!”又听见远处隐约飘来冬元掷金落玉的琴音,池水伴琴音缓缓而行,炎犀自觉周身灵气贯通四肢百骸,飘然出尘,此处应是妖皇府仙境。

      傍晚,海浮清风雅轩之中,代瑁缓缓走近,道:“陛下……戌时……已至,请……沐浴……更衣……早些……休息。”
      琴音停止。“婆婆早些休息,我自去便可。”冬元道。
      代瑁应允退下。
      海浮清风,便是冬元居所,以散碧栀子为垣墙,自若含泉引了泉水,曲折缭绕花丛而入,至暖阁,有一方温汤。冬元解了外袍履袜,双足若纤笋,银丝系足尖,衣摆下见右足中趾处一枚银色的趾环。此时晚霞犹在,时间尚早,冬元取了本册子坐于汤边闲看,足尖划过温汤,似乎觉得有趣,便濯足戏水,忽地那银色趾环消失不见,只见汤池边闲适地坐一佳人,倾国倾城貌,耐冷素娥心。

      闲至暮色将近,星香池畔竟起了喧哗。
      “怎么回事?”有妖问道,“地二殿下今日又顽皮了?”
      见是那星香池畔浴汤水位渐浅。
      “漏水啦?”又有妖问道,“炎公子莫不是又在挖坑?”
      炎犀从汤池中“噗”地钻出,恨恨道:“不是我!”心中却大感不好,“糟了!”从汤池中飞旋而出,再次水花四溅。炎犀胡乱裹了衣袍便一路向冬元住处狂奔,惊得一众妖等十分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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