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成他》南后生

2、chapter 2

　　沈倚歌站在原地，直到韩莹掀开帘子出来喊她才醒过神来。
　　“沈医生？”
　　沈倚歌用力眨眨眼，觉得眼睛酸的难受，回过头微笑着看她，问道:“怎么了？”
　　韩莹看起来有点担心，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沈倚歌，迟疑道:“您……没事吧？眼睛都红了。”沈倚歌笑笑，“大概是……累了，我回去滴滴眼药水好了。”
　　韩莹点点头，抬头看了眼挂在大厅上方的钟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急诊大厅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要不您先回去，反正也没什么事了。”
　　沈倚歌想想，也没强求，点点头去了更衣室。她把衣服换下来，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强劲的水流冲下来冰凉地碜手，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隐隐发抖，她咬着嘴唇往脸上泼水，抬头看见自己的脸，憔悴而困倦，眼底一片青黛，眼里泛着血丝，水珠从脸上滚下来聚在下颌处重重落下。
　　那年大雨，她一个人在学校里狂奔着找他，那么一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小姑娘，那么疯狂的举动，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十二年了，她对他，是爱还是恨，她自己也不知道。
　　沈倚歌抽了一张纸巾胡乱擦了擦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出去，韩莹还在忙，看见她笑着冲她挥手:“沈医生再见！”
　　沈倚歌也笑，摆摆手:“再见。”

　　外面已经不下雨了，不过因为水汽太重，却起了雾，细小的水珠带着夜晚的寒气侵入薄薄的夏装，带来一抹透骨的凉意。
　　沈倚歌开车回家，路上看见灯火通明的24小时便利店，默了一会儿停下车。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店内响起悦耳的风铃声，随之涌出的，是康师傅的香辣牛肉面味。沈倚歌抽抽鼻子，刚才忙的脚不沾地，饭也顾不上吃，现在才觉出肚子饿来，店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女收银员，正被辣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吸吸溜溜的吃面，见她进来，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沈倚歌拿了一桶泡面，想去结账时，鬼使神差地拿了一瓶啤酒，一并放在收银台上，喝面的小姑娘见生意来了，把面桶往旁边一推，伸手在柜台下面抽了一张卫生纸，擦擦嘴:“十一块五。”
　　小姑娘看着她掏钱，好奇问道:“给男朋友买的？”
　　沈倚歌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她顿了一会儿，掏出十二块钱:“没有。不用找了。”转身出了便利店。小姑娘在背后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满头雾水地把钱收起来，慢吞吞地拿过一边的面桶，继续吃起来。
　　而沈倚歌坐在车上，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橙黄色的路灯投下来，把路旁行道树的影子扭曲的诡异，突然之间，未由来的孤独和难过像黑云侵城大雨倾盆吞没了她，过了一会，她才觉出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沈倚歌到家的时候凌晨三点，她掏出钥匙开了门，蹑手蹑脚在玄关处换了鞋，溜进厨房找开水冲面，乘着泡面的时候，她把啤酒拿出来企图用牙起开，可惜这瓶啤酒骨气尤坚，沈倚歌差点觉得自己的牙齿要寿终正寝，无可奈何之下，她挨个抽屉找启瓶器，翻到一半，主卧室的门突然开了，灯没开，一个瘦弱的人影站在门口望着她。
　　沈倚歌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才舒了口气，转过身来，做贼心虚地把啤酒往身后藏了藏，喊了声“妈。”问道:“你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吗？”
　　何慧笑着摇头，走过来轻轻说了一句“闭眼。”沈倚歌听话地闭上眼，下一秒灯就被打开了，接着一只温暖而瘦弱的手覆上她的眼睛，何慧的声音带了点担忧，“眼睛怎么有点肿？”沈倚歌鼻子有点发酸，感觉着那只手上传来的温度，掩饰道:“医院太忙了，这几天没睡好。”
　　手轻轻放下来，何慧似乎是信了，“你这姑娘从小就不会照顾自己，”她看看餐桌上孤零零的方便面桶，无奈笑道:“妈得了这个病，也没力气照顾你，还得劳累你……”
　　何慧十年前被查出胃癌中期，这对于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简直是晴天霹雳，四年前中期转晚期，还在读本科的沈倚歌咬着牙，寒暑假打工，学校还领着奖学金，再加上之前的积累，才能撑得起何慧手术化疗的费用。有一段时间，何慧病情反复的厉害，抱着马桶呕吐，掺着血丝，那时候沈倚歌每天就睡四个小时，带着何慧去医院，何慧住了院，她就赶紧去打工，没两天就高烧一场，也舍不得去医院，整个人生生成了骨架子。
　　“……我有时候想，不如我早没了，可能你也就轻松了……”何慧还在说，病魔早已经把她熬的不像样子，多次化疗的结果让她一头当年被无数人称赞过的华发凋零殆尽，但她依旧爱美，戴着头套，似乎还像平常一样，沈倚歌终于忍不住了，她把啤酒放在桌子上，抱住何慧，哽咽道:“妈，妈，你别说了，我心甘情愿……”她咬着嘴唇，终于把心底话说了出来:“妈，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何慧默然无声，轻轻搂住长大的女儿，拍着她的背，“行，妈不说了，不哭了，啊？”
　　漆黑的世界里，仿佛只有这里亮着灯，灯下的她们，似乎就是这世界彼此唯一的依靠。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倚歌终于擦干眼泪站好，“妈，你回去睡觉吧，我吃完饭就去睡觉。”
　　何慧拉开椅子坐下，笑着看她:“不用，我看着你吃完。”
　　沈倚歌没坚持，捧着面桶坐在何慧对面，雾气袅袅，把沈倚歌的脸都映到模糊，她拿着叉子，吃了几口，喝了口汤，怔怔看着面，她咬咬叉子，低声给何慧说:“妈，我今天看见顾长云了。”
　　何慧想了想:“是你高二那年带回家辅导学习的那个男孩子？”
　　沈倚歌想起当年的事，脸色微微泛红，点了点头。
　　自从顾长云承诺要保护沈倚歌起，学校里再没人敢欺负沈倚歌，而沈倚歌终于有了十多年来第一个朋友——虽然是个男生。
　　还记得她第一次问顾长云要不要来自己家的时候，顾长云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慢吞吞跟着，快到她家的时候，沈倚歌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摆:“顾长云？”
　　顾长云没听见，继续走。
　　“顾长云？！”
　　声音大了一点，可还像小猫一样叫他，顾长云侧脸回头，断眉冲她挑挑，挑出一派的风流慵懒，可惜一张嘴却是没睡醒的欠揍:“怎么了，小妞？”
　　沈倚歌犹豫半天:“你去不去我家……？”
　　“你家？”顾长云竟然愣住了，“干嘛？”
　　沈倚歌想了一会儿，“……玩。”
　　顾长云的嘴角奇异地翘起来，似乎想笑，眉角多了一点无奈，在沈倚歌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顾长云最终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走吧。”
　　沈倚歌侧头“？”
　　顾长云无奈了，拍拍沈倚歌脑瓜:“走，去你家。”
　　虽说顾长云是个痞子校霸，但显而易见，他也委实是个高情商人模狗样的好手。
　　当顾长云端着茶杯一板正经的坐在沙发上给何慧自我介绍时，是个人都不能把他和外面那个动辄打架骂娘的叛逆少年联系在一起。
　　“何阿姨你好，我叫顾长云，比倚歌大一级。”
　　“你俩怎么认识的？”何慧笑意盈盈。
　　沈倚歌默默想，被欺负认识的。
　　“在学校图书馆认识的，”顾长云笑的很阳光明媚，朝气蓬勃，“倚歌很聪明，我那天借书看见她，帮了我很多。今天来呢，是应倚歌的邀请来帮忙辅导学习。”
　　何慧看向沈倚歌，沈倚歌:“……是，他是高三级部前十名……”
　　“前五名。”顾长云微笑。
　　……
　　“倚歌？”
　　“倚歌？”
　　“倚歌？！”
　　沈倚歌恍然，看向何慧，“妈？”
　　何慧脸上带着零星笑意:“他现在怎么了？不是说他转学了吗？”
　　沈倚歌咬咬唇，无意识的“嗯”了一声，拿叉子戳戳已经放久坨掉的面，“嗯……他现在是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