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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   天幕沉沉的拉下来,初秋的雨水如瀑,豆大一样的水滴溅在窗户上,迸出带着寒气的水雾,继而后继无力的顺着玻璃慢慢滑下去,把窗外灯光闪烁的城市诠释的更加光怪陆离。
      苍江市第二人民医院,急诊科。
      白晃晃的白炽灯照亮了整个医院,纷乱的脚步声,嘈杂的叫喊声呼痛声,充满了整个急诊科。
      沈倚歌几近瘫软在医院休息室里,感觉整个人都在发飘。她已经连轴转了近十二个小时,几乎忙到脚不沾地,不久前的几场手术简直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绑好的头发已经松了,几缕发丝松垮垮的垂在脸颊边,她却完全不想去整。
      助手韩莹推门进来,甜甜地喊了声沈医生,递给她一杯在走廊拐角处刚接的水。
      沈倚歌撩开眼皮,困倦地揉了把脸,接过纸杯,轻轻道了句谢,双手握着,浅浅喝了一口,水有些烫,正是她喜欢的温度,液体带着滚烫的温度熨帖的滚入喉咙流入食管,沈倚歌仿佛觉得整个人都渐渐活过来了。休息室不隔音,外面嘈杂的声音仍然冲进这里,她凝神听着,外面有父母哄孩子的声音,有骨折病人抱着伤处□□的声音,各种方言杂语繁杂交错的响起,简直压住了楼外的瓢泼大雨。
      “这雨太大了,”韩莹抱怨道,“一下雨,病人就这么多。”沈倚歌扭头看她,小姑娘的脸气的鼓鼓的,眼睛下面还有着浅浅的黛青色,她浅浅一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韩莹的脸蛋,“习惯就好了。”
      韩莹哀嚎一声:“我白衣天使的梦就要被现实打败了!”
      沈倚歌忍俊不禁,她把杯子发下,站起来摸摸韩莹的头,安慰道:“没事,我听张主任说下个月要涨工资了。”
      韩莹还是年轻,被涨工资吸引了注意力,“涨多少?”
      白皙的如葱管一样的手指伸出两根:“两百块钱。”
      韩莹皱着眉头掐着指头低头算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面色严肃,“沈医生,”
      “嗯?”
      “我觉得我又有干下去的动力了。”
      沈倚歌失笑,重新整了整头发,这时外面又传来新一波的喧闹声,她随口问韩莹:“徐医生他们呢?”
      韩莹想了想:“都在忙吧,今天雨大,长北高速路三车连撞呢。”
      沈倚歌点头,推门出去,“那我去吧。”
      ————
      沈倚歌没想到她刚一出门就被拦下了。
      七八个壮汉,穿着雨衣,把医院本已够脏的瓷砖地板踩得像开了染色铺,之前车祸伤者留在地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被保洁员擦干净,此时此刻被这帮人黑色雨衣上流下来的泥水融开,泛着诡异的色彩。
      几人大喊着医生,见到穿白大褂的她简直像猫见了耗子,两眼发光,像一圈奔腾的野马跑过来,叽叽喳喳地喊着。
      “医生……医生……救人……”“……我们老大……”
      她不得已的站住,觉得这群人仿佛雨夜出去打架受伤的□□,暗忖着一会儿打个报警电话。
      几人越说越不明白,沈倚歌渐渐不耐烦了,她皱了皱眉头,觉得再不开口他们能在急诊科吵到天荒地老,她厉声问道:“到底谁受伤了?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来急诊科叽叽歪歪看什么来了?看病就看病,不看病滚蛋!”
      一个看起来温温婉婉的女医生突然发飙显然是件毁三观的事情,一帮大老爷们理所当然地被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小伙才带着颤音开了口,他把雨衣扣子解开,沈倚歌才看见他衣服里面湿透的警装,他在衣服里面掏了半天,掏出一张黑皮证件,举在她面前,沈倚歌皱着眉看清了上面金灿灿的警徽。
      小伙结结巴巴的:“医……医生,我们是……苍江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我们……我们队长……”
      七八个人里面突然传出一个低沉痞气的男子声音,他低低的说:“三儿,闭嘴。”小伙当机立断闭了嘴,沈倚歌这才看见里面还有个人,好像被一个人扶着,又被几个壮汉围着,她才没看见。
      那声音继续从里面传出来,“给爷闪开,都滚后面去。”
      几人稀里哗啦干脆利落地站到后面,沈倚歌心里暗暗称奇,转头对上中间那人的眼,一下子愣住了。
      一眼万年。
      八年后,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她又见到了他。
      那人似乎没认出她是谁,一张脸如往日的棱角分明和厌世嫉俗,仍然带着一身北方的痞气,张口闭口就是‘爷’,下巴上微微带了点胡茬,右侧天生的断眉帅气逼人。
      他撑一把旁边的人,站直了,沈倚歌憋回去发涩的眼泪,才看清他左腰上用一件团成一团的衣服捂着,半边都见了红。
      他似乎抽了口冷气,低低骂了一句,“我。被捅腰上了。”
      沈倚歌还坚守着自己的职业操守,端着声音平稳,领头往前走去,“过来吧。”
      她快步往前走着,似乎什么都没想,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断的重复着三个字,她走了两步才意识到那三个字是什么。
      顾长云。
      他还是他。
      ————
      顾长云的伤看着可怖,其实不深,何况来的时候已经做了紧急止血,沈倚歌暗暗松了口气,端了托盘转身坐在他身边。
      顾长云斜倚在床边,似乎累极了,闭目养神,半身的血。她轻轻掀动他的衣服,却发现掀不动,凝结的血把他的衣服和伤口牢牢粘在一起。
      沈倚歌舔了舔已经起皮的唇,才发现自己口干的厉害,她低唤旁边的韩莹:“莹莹,给他打麻药。”
      韩莹赞赏的目光从顾长云的脸上滑下来,愣了一下,“哎”了一声,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的动作:“不要麻药。”
      韩莹转过身来,“警察哥哥,你要想清楚,别看电影里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打麻药好疼的。”
      顾长云的眉毛已经皱起来了,沈倚歌恍惚想到当年的他脾气不好,一皱眉就要骂人,然而现在的他只是开了口,勉为其难解释道:“案子还没办完,一会儿还要审问嫌疑人。”
      韩莹哇了一声,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电视剧情节,“那警察哥哥,你是怎么负伤的?”
      沈倚歌一边撕开他的衣服,一边看见他眉头皱的愈加厉害,但他终于开口道:“一个拐小孩的,我们到的时候嫌疑人想撕票,我过去把小孩抢过来了。”
      三言两语,沈倚歌却仿佛能想到这里面的惊险,她的手停在那里,对韩莹制止道:“莹莹。”
      韩莹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应了一声,“沈医生,我给你倒杯水去。”她掀帘走了。
      余下两人沉默,床上的人仍然闭着眼,沈倚歌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衣服终于从伤口上清下来,露出他小麦色的腰腹部。她拿着棉签粘酒精慢慢擦着,看清他腰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有新的,还有旧的,她心里难受,发涩又发酸,想问什么又问不出来,问些什么呢?你当年去哪了?为什么在这里?
      线穿过皮肤,在灯下微微颤抖,顾长云的额头上渐渐染上薄薄的汗水,腰腹部脂肪本就少,神经又发达,更遑论不打麻药,可他一句话也没说,任由她穿针引线。
      沈倚歌忽然想起好多年前。
      那个时候她上高二。
      作为南方学校中的北方孩子,顾长云是个纯种校霸,爱打架,一身的痞气,她早上一年学,又是女孩子,发育比人家慢,又不爱说话,有天她被几个男生堵在胡同里骂“没爹的孩子”,顾长云正好从胡同口经过,三下五除二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可惜当年顾爷学艺不精,被揍破了嘴角,破了嘴角的顾爷迈开长腿过来揉揉她的头,想走,被小小的她拉住了校服上衣下摆。
      顾爷舔舔嘴角上的伤,断眉向上挑了挑,挑出一派的风流倜傥吊儿郎当,“干什么小妞儿?”
      十五岁的沈倚歌指了指顾爷的伤,细细小小的问:“疼吗 ?”
      顾爷挑眉笑了,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疼个屁,不疼!”
      而沈倚歌却伸出来一只白嫩的手,顾长云看见她手上安静躺着的创可贴,笑了,“有意思。小妞儿,以后再有人堵你你报爷的名字,爷罩着你。”
      顾长云走出胡同,伸出一只手往背后挥了挥,“爷叫顾长云。”
      正是清晨,灿烂而明媚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射进来,少年的五指骨节修长而匀称,像抓下了一把温暖的阳光。
      沈倚歌眨眨眼,给顾长云缝好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疼吗?”
      顾长云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礼貌的说了一句“不疼。”
      她应了一声,一缕长发垂在脸旁,衬得她脸色苍白而脆弱,她抿了抿嘴,声音淡淡的哑,“忌烟忌酒,忌生冷辛辣。”
      韩莹正好端着水进来,而沈倚歌正好听见那把无数次喊过她“小妞儿”的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谢谢。”,礼貌而疏离。
      韩莹给他说着注意事项和拆线日期,顾长云站起来随便披上了一件警服,拉帘走了出去,原本坐在盯着地板砖看的沈倚歌突然也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走出去,剩下韩莹一头雾水的收拾东西。
      沈倚歌出去拽住了顾长云的衣服下摆,:“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顾长云没回头,也没说话,沈倚歌只看见他抿地紧紧的薄唇,警服下摆从她手里滑下,明明是不是很滑的布料,此刻她却觉得这衣服上像涂了油。
      他沿着走廊走了出去,笔直的走廊,像当年的胡同,当年的少年仍然腰板挺直,身形俊郎,只是再没有举起的手,阳光不在,走廊尽头只是冰凉的白炽灯,清寒入骨。
      沈倚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内心平静的像湖,只是有点想哭。
      ————
      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警车的车窗开着,外面雨已经停了,仍然带有潮气的空气被卷进来,坐在副驾上的顾长云深深的吸了一口,觉得整个肺都他妈湿了。
      后座上几个人叽叽喳喳聊着天,三儿的舌头终于捋直了,问他,“老大?你看见没有,就那女医生,一见你出来眼都直了。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他促狭地挤挤眼,“我觉得这医生够意思啊。”
      一边蒋文意味深长地附和着点头,“够辣。”
      顾长云的手臂搭在车窗上:“那是我初恋。”
      “喔~”一群大老爷们在后座起哄,差点没把车掀过来,三儿捧着心口大吼:“仲夏未央\\\\我无疾而终的初恋……”
      “都他妈给爷闭嘴,丫的再他妈说话爷让你在训练场脱层皮。”
      车里鸦雀无声,几人敏锐察觉到顾长云今天脾气不好,审视忖度地闭了嘴。
      顾长云在警服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根烟刚点上,突然想到什么,没抽,两根指头夹着搭在了车窗边。
      耳边似乎还响着小妞儿要哭的声音,“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没忘,也忘不掉,他心里有道光,这道光姓沈,叫沈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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