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手》边戈

4、第 4 章

　　其实邵习末没有他老子所说的那么混不吝，至少在信用方面，邵习末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所以在众目睽睽的期待下，他没有甩人离开，而是准时出现在了会议室里。

　　条形的会议室里满满当当地坐了几十个人，各自交头接耳、低语不停。
　　等到一抹高大英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满场的气氛突然安静，几十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个人。
　　剪裁合身的竖条纹西装，端正笔挺地系着一条黑色领带。宽肩长腿，气质不羁。

　　众人眼睛一亮，这绝对就是新任副总了。
　　原璡站在门旁，目光停留在邵习末微微紧张发抖的手上。

　　邵习末脸上的笑僵硬地维持着，谁特么说这是小会议啊？一个简短的介绍会竟然煞有其事地召集这么多人，我操，浪费大家伙的时间，浪费我的紧张啊。
　　他出口的第一个音险些破了调，随即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
　　底下噼里啪啦的掌声轰然响起。

　　邵习末吞了口唾沫，差点吓死老子。
　　他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又咳了声，继续讲，“我是新上任的副总，我…”
　　次哩哗啦的掌声又起来了。

　　我日！有没有毛病，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邵习末深吸了口气，倒豆子似地连忙抖出自己剩下的半句话，“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一起愉快的工作。”
　　他说完抬起了眸子，过了一秒，果不其然，又来了。

　　原璡站在邵习末的近距离范围内，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表情的微微抽搐，眼睛里还盛着些微的无奈和紧张。
　　他顿时想起了在小卖部那会儿的见面，这个上司就是匆忙而又紧张地推门而入，一头凌乱的发型，眸光明亮，紧张地盯着门外一条野狗。对方的表情很有吸引力，浑身上下似乎都充斥着青年的喷张活力。

　　这个会议简短的维持了十分钟。邵习末只讲了开头几句，剩下的包揽在王总的身上，这人在台上谈笑自如，多半是在称赞邵习末年轻有为、相貌不凡。
　　邵习末则伸手掏了掏耳朵，皱着眉头看时间。

　　底下的一群人眼睛炽热地盯着副总看，特别单身女同胞的目光尤为火辣，邵习末不经意地转头一瞥，对上了一个锥子脸大胸脯的美女，他友好地笑了笑，那位美女直接目光一愣，随后嘴里轻轻‘啊’出了半个调，最后捂着嘴去扯旁边座位的同事。

　　邵习末回过头来，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王二易终于从一番慷慨激昂中回归到了平静，随后不忘再补充一两句感谢词，会议便到此结束。
　　邵习末好不容易挨完了这趟事，两脚刚走到门口，又被身后的一声‘邵总’拉住了。

　　王二易油光发亮的脑袋进入了半米的视线内，张开半口烟熏黄牙，问，“邵总，等会下班后，想着举办一下欢迎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其他的安排啊？”
　　邵习末扯着嘴角笑，“不用这么麻烦了，”他琢磨着不好直接说出要去酒吧快活，于是转了个腔调，“晚上还得找找住的地儿。”
　　这句话出口，倒把自己一股脑折腾清醒，特么的他确实得找个住的地儿啊。

　　王二易跃跃欲试地想要帮忙，“不知道邵总想找的是什么样的房子？”
　　邵习末心里豁然，这不是明显的有人愿意帮他找么。于是他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最好是海景房。”

　　王二易心里骨碌了一番，想到什么似地抬眼看了看原璡。
　　原璡有点疑惑地轻蹙眉心。

　　邵习末思索了下，乡镇地方能找着舒适宽敞的地儿也就行了，五星级的总统套房是不指望了，但起码住的要舒心，他掂量了一番又说，“装修设施要齐全，地段要繁华，里边最好带个小花园。”
　　王二易的目光又转至原璡身上了，他板正了公司老总的腔调，对原璡说，“我记得司徒朗的房子好像是江景房，而且下面还有一个小园子吧？”

　　原璡心下了然，司徒朗上两个月刚被派往海外的公司，而且作为同屋的居住伙伴，他也知道司徒朗打算直接移居荷兰。所以这座房子暂时是原璡作为主人在打理。
　　他看了邵习末一眼，对方也用疑问的目光在回视他，接着原璡对王总说，“是。”

　　王二易脸上笑出了三层肉，“原助理啊，那边的房子应该还空着一个房间吧？不然你看看，邵总这边？”
　　话语虽未尽，但意思差不离地表达到位了。况且王二易认为，原璡还应该感谢自己，为他跟这位大领导拉近了距离。

　　原璡抿唇，他能说不行吗？
　　他淡笑着转头对邵习末说，“副总，您觉得呢？”

　　邵习末在旁边推磨赶驴地听了会儿，差不多地理清了，他目光直视原璡，“所以，我得跟你合住？”
　　原璡标准微笑又晃出来了，淡淡嗯了一声。

　　邵习末思虑了会儿，最后说，“先过去看看房子吧。”
　　他还真没想过要跟人合住这档事儿，不过目前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他插兜走出了几步远，没听到后边跟着的动静，回头一看，他的助理还跟着王总在那边说话，他停住了脚步叫原璡，“不是要去看看房子么？”

　　原璡疑惑地问，“现在？”
　　邵习末理所当然地说，“废话。”

　　王二易连忙笑着应承，“应该的，邵总先安顿好住的地儿。”

　　走出了办公楼，邵习末回头问原璡，“你有车没？”
　　“没。”

　　邵习末在马路边上站住了脚步，问身后跟着的人，“那你怎么来上班的？”
　　“步行，房子离得不远。”

　　邵习末郁闷得脸有点黑沉，自从那瘪三到家里要车后，老爷子一气之下就把他的车都给锁进了车库里，连他刚买三个礼拜的大哈雷也没能幸免，想到这里，他胸腔里的一股气愈来愈上升。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嘟嘟响了几声都没人接，邵习末的脸色愈发不好看，直接挂了一层冰霜。

　　原璡静静地看着心情明显不明媚的青年，也没说话。

　　过了几分钟，要等的出租车没见着影儿，倒是马路拐角缓缓徐来一辆洗扫车，两侧哗啦啦地喷洒水滴。

　　邵习末心情正不好，阴沉着眉毛看手机。
　　原璡看逐渐行驶过来的车，提醒邵习末，“副总，扫洗车来了。”
　　邵习末压根没听进去，手指粗鲁地鼓捣手机屏幕。

　　原璡看了看近在一米的车子，声音提高了些，“副总。”
　　邵习末后知后觉地有了反应，刚不爽地拧着眉要问问干屁。一抬头，没见着人。
　　随后他感觉一股‘噌噌’的凉意自脚底卷起，低头一看，在冬日暖光下夹飞着尘土的水雾弥散成了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鼻尖萦绕着清新的尘埃泥土味儿。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脚底，尼玛，裤脚被染上了半片的泥渍。

　　周身的气压仿佛低了两三度，萧条的树枝在北风中瑟瑟抖了两下。
　　原璡表情淡淡地从躲着的广告牌后面出来了。
　　他与邵习末对视了一眼，嘴角忍住上翘的幅度，眉梢却没忍住往上提了提。

　　邵习末脸色极其难看，额角的青筋跳动，几乎是咬着牙齿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璡端正了脸上的表情，“副总，我有提醒过你。”
　　邵习末简直不知道要骂谁了，“操，那你不会直接拉我？”
　　“好，下一次我会拉你。”

　　邵习末眼睛一瞪，“靠，没有下一次了！绝对！”
　　原璡看着炸毛的副总，附和着说，“嗯，没有下一次了。”

　　邵习末深呼了口气，蹲下来抖了抖裤脚，随即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原璡跟在后面看着副总绷直的后背，到底没忍住，嘴角弯了弯。

　　原璡一路跟着邵习末走到了村民自建房的楼底。
　　邵习末从裤兜里拎出了一串钥匙，抛给了原璡，“405，谢了。”
　　原璡挑了挑眉，心里有点无奈，多半自己被当成了杂役。
　　他刷了门卡，一步三个台阶上了楼梯，认命地去为上司搬行李。

　　邵习末虚靠在墙壁上，看着对面门口晒着的一筐辣椒，颜色红艳，味道呛鼻。
　　木门里晃悠悠地走出了个小孩儿，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咬一口就看他一眼，再咬一口，那葡萄大的眼睛又看过来了。

　　邵习末移开了目光。
　　那个小孩儿蹦到了他面前，边咂嘴边流口水，“你要吃吗？”
　　邵习末面无表情地瞪着小孩，“哪里凉快，哪里滚去。”
　　小孩儿对着邵习末的凶相丝毫不害怕，从大红色的棉袄里摸出了根红色包装纸的棒棒糖，“两块钱，就给你。”

　　邵习末往旁边挪了两步，没理小孩儿。
　　小孩儿还非得挨着他站，“那你给我一块就成，我就把棒棒糖给你。”
　　邵习末低头看了眼小孩儿一卷翘起来的发璇儿，没忍住，嘴角蹦出了一点笑，“这么小就会做生意，谁教你的？”
　　小孩儿抬起了明亮的眸子，吸了吸一串亮晶晶的鼻涕，“我自己想的，是不是很厉害？”接着撅起了嘴，“我想买个变形金刚，可是我爸嫌贵，不给买。”

　　邵习末歪斜着头看小孩，过了几秒，从裤兜里掏出了张纸币，两根手指头夹着放到了小孩儿的面前，“叫哥哥，就给你。”
　　小孩儿脆生生的声音立马响起，“哥哥哥。”接着快速地拿过了钱，一步三蹦高地跑了起来。

　　邵习末抱着胳膊又靠在了门上，一个呵欠刚打到一半，就听到轱辘滚在地上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了微微喘气的原璡。

　　原璡手里握着行李箱的伸缩杆，淡笑着说，“这么慷慨啊，叫一声哥哥就给50啊。”
　　邵习末饶有兴致地盯着对方，“你叫一声，肯定不止这个数。”

　　原璡摇了摇头，“乱了辈分可不行。”
　　邵习末轻哼，“你看着也就和我差不多吧。”

　　原璡勾了勾嘴角，“是么。”
　　邵习末眉毛一耸，“几岁？”
　　“26”。
　　“靠，比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