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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 18 ...

  •   在狄安娜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就听过西班牙酿酒的故事。
      九岁那年的夏天,爸爸妈妈带着她和正在放暑假的杰奥姆去勃艮第的第戎郊区度假。那是玛德琳姨妈专门留给他们的一栋别墅,不远处也有一个麻瓜的葡萄庄园。某一天早晨醒来,狄安娜嗅到了甜香的葡萄汁味,而原野的那一头,数不清的人头正在藤蔓间穿梭。
      杰奥姆拉着她偷溜到庄园的栅栏边,两兄妹像两只躲在灌木丛里的燕尾狗,眨巴着眼睛看男男女女在葡萄园里忙碌。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被酸甜的葡萄气息萦绕,捧着快溢出来的果实,倒进一个巨大的木桶里。
      “他们在做什么,妈妈?”在餐桌上,杰奥姆好奇地看向母亲,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塞了一口有着诱人宝石红色的牛肉。
      杰奥姆的眼睛是比狄安娜深几度的蜜糖色,就像浓稠的蜂蜜糖浆凝结成的糖果,很容易看出里面闪烁的光,那是他继承自席琳·穆迪的东西之一。母亲神秘地勾起了嘴角,父亲也一样开怀地咧起嘴,“他们在采葡萄准备酿酒,采摘下来的果子会倒进巨大的木桶里,人们会赤脚站进木桶里踩出葡萄汁。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幸福,不是吗?不过,我们见过更盛大的葡萄采摘季在西班牙。那真是我经历过最奇妙的时刻之一!”
      “爸爸妈妈的新婚假期就是在西班牙度过的,那个国家,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都会在这个季节酿酒。”最年长的穆迪大声说,直到现在,狄安娜都能回想起爸爸在说到和妈妈的新婚旅行时那种难忘的神情,“在西班牙,采完葡萄后,他们会绕着丰收的果实跳舞,晚上还会举行篝火舞会。到了第二天踩葡萄的时候,就又是新一轮的狂欢了!我的狄安娜,我非常肯定你会很喜欢西班牙的酿酒季,在那里你可以尽情跳舞了!”
      旁边的杰奥姆已经专心致志地消灭盘里的牛肉,完全失去了对这个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年幼的狄安娜眼珠子嘀遛转了一圈,“第二天踩葡萄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她那时候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开始亲吻彼此,小男巫坐在餐桌前做鬼脸,妈妈只是在离开爸爸的拥抱后温柔地揉了揉狄安娜的脑袋,“以后,你结婚了之后,去看看就知道了。”

      近三十年后的现在,狄安娜看着葡萄园里热闹的人群,仍未知道踩葡萄的当天会发生什么。贡萨雷斯的庄园来了很多帮忙采摘葡萄的农民,佩内洛普和贡萨雷斯夫人热情地招呼来往的人群,他们亲切地问好、亲吻和拥抱,每个人看上去都兴奋且期待。
      忒休斯在房子前和比安奇先生交谈着什么,看见她后笑着朝她挥挥手走了过来。石子路的远方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随着两声高鸣的喇叭,佩内洛普高喊着几句西班牙语,把手里的帽子随手一抛,像个孩子一般跳跃起来。她回过头朝狄安娜和忒休斯扬眉,穿着红裙的女孩今天是一朵盛开的石榴花。
      “年轻真好啊。”狄安娜感叹。
      “可是你看上去也就只比她大两三岁。”
      狄安娜温和地轻笑,看着汽车里走下来的年老男人与另一对夫妇,佩内洛普和贡萨雷斯夫人亲密地和他们交换拥抱和吻,周围的人们都高声叫嚷着。这个场景很像是多年前,父亲在一次跨时非常长的任务后,她和家人们欢迎他回家的那一刻。“但是我不像她一样,可以跟妈妈一起等待自己的爸爸和哥哥回家了。”

      忒休斯霎时间愣住,神色复杂地注视她,好几次开口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声唤她那个很少人知道的小名。未待狄安娜解释自己并不是在责怪他,佩内洛普就挽着从车上下来的年长男人走到他们跟前。
      “Mr. and Mrs. Swan-Phoebus!这是我的爸爸!”
      贡萨雷斯先生头发已经花白,嘴唇上方留着两簇旺盛的胡子,微红的苹果肌显示出日照的痕迹,自然又有力量。先于言语上的示意,老先生情绪高涨地给了他们两人一个拥抱,连平日里更常做此事的“抱抱怪”忒休斯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们就是那对英国夫妇,我倒要看看英国人摘葡萄能不能比过我们西班牙人了!”忒休斯正想回答,贡萨雷斯先生立马又激动地握住狄安娜的手,“听说你是个舞蹈家,这两天你可要成为主角啦!”
      狄安娜想起昨天晚上佩内洛普的弗拉明戈,又望见还没开始踩葡萄但已经兴高采烈地穿行在藤蔓间的西班牙农民们,不太能认同贡萨雷斯先生的话。佩内洛普显然也是,“爸爸,我跳得也不差。”
      “当然,只是明天你还没有资格踏进踩葡萄的木桶里哦。”
      狄安娜和忒休斯对此一头雾水,而佩内洛普哼了一声,嗔怪地把头扭到一边,这幅撒娇的模样可是和昨晚神秘又骄傲的弗拉明戈女郎大相径庭。方才跟老先生一起下车的那位青年把头探到他们之间,他跟佩内洛普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但是散发出更年长的沉稳,“我和维多利亚都一直等着你能踏进木桶的那一天,我的小妹妹。”
      佩内洛普撅了噘嘴,没再纠缠两个英国人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的木桶,“这是我的哥哥佩得鲁,那边正在和比安奇太太聊天的是他的妻子维多利亚。”
      狄安娜和忒休斯朝佩得鲁点头微笑,佩得鲁看看他们,又眼含笑意地去看他风情万种的妻子,“听说你们是新婚夫妇,比安奇夫妇今年又是结婚50周年,我和维多利亚可是等不及要跟你们比一番,看哪队夫妻能得到摘葡萄比赛冠军。”

      于是,一场堵上国家荣誉的摘葡萄比赛就此展开,比赛规则就是在相同的时间内摘得更多的葡萄,“斯旺-福玻斯夫妇”稀里糊涂地担起捍卫英格兰荣誉的重任。狄安娜和忒休斯私底下共同表示这个比赛不甚公平,他们这些路过这里的人们,怎么可能比得过已经扎根于此的佩得鲁和维多利亚,更何况比安奇夫妇都已经七十岁了。
      狄安娜学着贡萨雷斯夫人的样子,把弯刀的月牙勾住一串葡萄的茎,想要像她一样轻挑一下把果子拿下,但调整多次仍然没有找到要领。忒休斯凑过来,把手伸进那一片茂密的叶子里,她睁大眼睛朝他扬下巴,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然而他手里连刀都没拿,只是在葡萄旁边打了个响指,那串紫水晶一般的果子就掉进了底下的木篮子里,还带下了旁边另外一串葡萄。
      她笑起来,语气里充满了无可奈何,“Theo,你这是在作弊。你可是个……‘国家公职人员’。”
      忒休斯一脸无辜地吐了吐舌头,这说明他心情非常不错,“容我提醒一下,你演出的时候,在幕间喝体力回升剂也是在作弊。”
      “……你怎么知道的?”
      他撇撇嘴,“我就是知道。”说着他又继续悄悄施展着他的无杖魔法,狄安娜还想追问他到底怎么知道她喝体力回升剂的事,毕竟据她所知,他来看自己演出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忒休斯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事情上,余光瞟向不远处的年轻贡萨雷斯夫妇,那对青年男女速度很快,但奇怪的是脚底下的木篮子装着的葡萄跟比安奇夫妇的一样多,反而是他们身后的一个农家女孩脚下的木篮子里,葡萄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们明白过来,并且生出一丝愧疚,尤其是方才还在作弊的“国家公职人员”。这场比赛不会有冠军,因为他们都是冠军,这也是西班牙人的待客之道。狄安娜开玩笑式地嘲笑了忒休斯幼稚的胜负欲(当然,她爱着他在大多数时候保持的恰当的好胜心,他总是如此上进与认真),忒休斯笑而不答,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宠溺揉乱了她的头发,算是报复。

      摘葡萄比赛的插曲就这样结束,下午,整个庄园的葡萄都已采摘完成。人们把堆得足足有一层楼高的果实放在人群中间。午后,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候,佩得鲁和贡萨雷斯先生正和另外几位男士称着葡萄的重量,维多利亚在树下,拉着贡萨雷斯夫人,伴着村民们的吉他声缓慢起舞。她们的舞蹈和佩内洛普昨夜的热烈不同,但在慢速的舞步中,仍然透露出一种明媚与热情。
      佩内洛普朝弹吉他的人群努努嘴,“那个,带着彩色草帽的吉他手,”她妩媚地眨了眨眼睛,“我看上他了。”
      狄安娜真是羡慕这样直白、毫不遮掩的心悦。西班牙女孩挑起眉,在众人喧闹的欢呼声中跑进了树下的舞池。随着几声清脆的拨弦,她甩动两下火红的裙摆,开始了她火焰般的舞蹈。她总是带着炽热的眼神去看那位弹吉他的心上人,黑色的眼睛能直接点燃一切。佩内洛普在掌声与音乐里昂起头,时不时发出从心底传来的笑声。狄安娜很确定,无论是谁,都会被拜倒在她的裙摆下。
      忒休斯在对面,柔和的目光穿过舞动的佩内洛普,穿过艳阳般的音乐,穿过欢呼的人群,最后落进她的眼里。狄安娜安静地回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夏日流云下,一切都不必思考其起因,只需享受。

      一曲结束,佩内洛普愉快地走回她旁边,时不时还回头去看那个彩色帽子的吉他手,“希望这能让他注意我。说实话,他好像在追求隔壁村庄的另一个短发女孩。”狄安娜惊讶地扬眉,诧异于她在此种情况下能在舞蹈中如此大方地展现自我,佩内洛普并没有注意她的表情,只是又大笑着推了她一把,“反正看上他了是我自己的事,而你,斯旺-福玻斯夫人,你的丈夫就在那儿呢,该你上场了!”
      狄安娜被推得踉跄了两步,但一双她非常熟悉的大手扶住了她。当她抬起头,发现忒休斯就在面前,含有平静但鼓励的笑意。所有人都眼含期待,狄安娜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是站上了舞台。
      好吧,该她上场了。狄安娜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转动两下脚踝,放下了忒休斯臂上的手,低头整理了一下碎花裙上的褶皱,脱掉了鞋子。忒休斯拉着她走到舞池边,俯身对她耳语:“现在,让他们看看你的琪蒂吧。”
      她深吸一口气,远处的流云已经染上如赫奇帕奇温暖的金黄阳光。她能做到,无论痛苦或快乐,那都是爱,都是能书写、能跳跃的情感,更何况她梦里的巴西里奥就站在这里,此刻化身为她的斯旺-福玻斯先生。

      于是她跳起《堂吉诃德》里琪蒂出场的变奏,缺了舞鞋,她便赤脚在自然的土地上舞蹈。当琪蒂奔跑着冲进人群时,狄安娜回想年少的她如何在斯卡曼德庄园的草坪上,欢笑着追逐忒休斯与杰奥姆的飞天扫帚;当琪蒂成为人群的焦点、迷倒了善良的巴西里奥时,狄安娜回到霍格沃兹的舞会,或许这一次,像佩内洛普一样,她可以大胆地尝试吸引校园明星忒休斯的注意;当琪蒂调皮地与村庄里的其他青年调情,狄安娜想,这就是她卧底生活中最擅长的事情之一,这一次,她就想象作为自己的“丈夫”,斯旺-福玻斯先生会像巴西里奥一样嫉妒成狂……
      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做一位称职的、正在新婚旅行的太太,挑逗地、暧昧地、娇俏地与她的“丈夫”眼神交汇。接住她眼神的人虽然在蓝色的眼睛里流淌过一条温情的小溪,但还是转瞬恢复了平静。
      她在他面前,以高昂且肆意的姿态,结束了在这片土地上,她认真跳的第一支舞。当佩得鲁和其他青年们朝她吹口哨,大家为她鼓掌欢呼的时候,狄安娜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做着后鹤立1的左腿回到地面,她本能地扶住忒休斯的手。而此刻,那位傲罗的蓝眼睛如此深沉,他垂下头轻笑。世界似乎安静了,只剩下她和他,还有仍在变幻的夏日流云。
      “你觉得怎么样?”狄安娜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掉落的花瓣。
      忒休斯没有回答,他躲开狄安娜探究的视线,轻柔地揉捏着她的手指,常年握紧魔杖的食指和中指摩挲着她手上的戒指,像是麻瓜魔术师在玩弄手中的纸牌。末了,忒休斯颔首,吻上了她的手背。然后,在她意料之外地,他虔诚地亲吻她每一个指节,尽管这通常是一个颇带请芋的动作,但忒休斯却做得不带一丝芋望的挑拨。
      他的唇烫得狄安娜的心燃烧起来,烧过斯卡曼德家后院里的青青草地、霍格沃兹的礼堂、有求必应屋,烧过魔法部的傲罗办公室、泥泞的战壕与盛满血污的伤兵营,也烧过巴黎歌剧院的舞台、挥洒汗水的排练厅和魔法衣柜里的绚烂花园。最后她发现,无论忒休斯是否在她身边,她一直都在为他燃烧。
      现在,她终于学会在舞蹈中释放那把火焰。

      晚上,在庆祝丰收的篝火舞会上,狄安娜跳了这个夜晚的最后一支舞。那时已是凌晨,欢庆的人们都已在微醺中坠入虚实之间,狄安娜偷偷从房间里拿出一张《波莱罗舞曲》的碟片,放上留声机。
      她肯定忒休斯没醉,他倚靠着树干看她踢掉鞋子,爬上篝火旁边一个巨大的圆桌上,不久前,在场的二十几个人还围坐在这张圆桌上吃过晚餐。忒休斯敛着笑意,用眼神问她爬上去打算做什么。狄安娜不回答,直接跳起了曾抱着阿拉斯托进行的舞步。安达卢西亚的火焰,正是适合点燃的时候。
      就像《波莱罗舞曲》的鼓点由弱渐强,狄安娜怀揣的情感,从最初的克制到如今终于愿意借由她最擅长的事情得到书写。她感到自己被炽热包围,无论那是旁边的篝火,还是来自任何一个人的视线。舞步随着旋律和节奏始终如一,不曾改变,也延续许久,这就是她的情书了,狄安娜写给忒休斯的情书。
      最先加入她的是佩内洛普。而后,随着音乐高潮的到来,贡萨雷斯夫人、维多利亚、佩得鲁……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她的舞蹈中。在篝火舞会的尾声,狄安娜再一次把即将沉睡在酒精里的人们拉回到狂欢中。
      当音乐结束,狄安娜从她的火焰中走出来,才发现不知道从音乐的哪一部分开始,忒休斯已经不在人群中。

      ————————————————

      第二天早晨,看着果农们把昨天摘下的大盆大盆的葡萄倒进巨大的木桶里,狄安娜想起了九岁那年的勃艮第,想起了妈妈的那句话。
      佩内洛普在木桶的对面有些闷闷不乐,今天那个她钟意的吉他手也来了,佩内洛普噘着嘴偷偷瞟他,被狄安娜和忒休斯发现了,又皱皱鼻子把视线转移到远方。老贡萨雷斯夫妇和更年轻的贡萨雷斯夫妇从木桶边跑向他们,那里已经围绕着一对对男女,连比安奇夫妇也在一旁。
      “快来呀,斯旺-福玻斯太太,你已经结婚了,而且是新婚!”远处的夫妻们朝他们挥手,热情和期待的眼神是另一场盛宴的邀请函。
      狄安娜和忒休斯面面相觑,她想这就是妈妈以前让她尝试的事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佩内洛普呢,她不能加入吗?”
      “她还没结婚呢!”说罢,贡萨雷斯先生把他的太太抱进了木桶里,只是那一瞬间,成熟的葡萄便在她脚下爆裂开,溅出诱人的汁液。贡萨雷斯夫人大笑起来,随着她的笑声,西班牙人的歌声和吉他又响起了,维多利亚咯咯笑着被佩得鲁抱进桶里,然后是比安奇太太,还有其他的西班牙夫人们。方才还在木桶对面的佩内洛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狄安娜和忒休斯中间,“还等什么呢,帅哥?”
      忒休斯愣了愣,很快挑起眉,低下头在狄安娜耳边低声道:“准备好了吗,夫人?”
      他把狄安娜横抱起来,穿过石子路,在那仅有几秒的路上,她可以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撞击着他胸膛前属于她的手心。忒休斯轻轻把她放在木桶的边缘,踩破葡萄的气泡感在她常年舞蹈的脚上被无限放大,湿润、甜美,一颗颗的小果子往她的脚面上挤,就像是争先恐后的亲吻。

      她还没来得及向他分享这个奇妙的感受,桶里的其他太太们就已经把她拉走了。她们在歌声里手拉着手,一边踩葡萄,一边在飞溅的葡萄汁里起舞和嬉戏。狄安娜从没见过这样的舞蹈,这更像是已经完全渗透进生活、工作中的行为方式,那不是艺术,而是态度,甚至是西班牙人独有的生命哲学:为一切狂欢、为一切舞蹈、为一切欢呼……
      在那样的氛围里,狄安娜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愉悦。她的裙子湿透了,头发也被果汁凝在一起,跟她一起唱着歌旋转的维多利亚也一样,葡萄皮还粘在她红扑扑的脸上,但这不阻碍她在欢声笑语中焕彩的脸庞。她们用葡萄汁打水仗,狄安娜甚至都不记得上次自己玩得这么放肆是在什么时候了。
      后来当她转头,她发现忒休斯也被桶外的众多先生们抬了进来。狄安娜拉着他,他们一起在葡萄汁下起的雨里追逐,在吉他声里转圈,狄安娜长满茧的双脚时不时还能隔着滑溜溜的葡萄皮触碰到忒休斯的。
      他们被众人簇拥着推到木桶的中央,在甜滋滋的果汁里离得越来越近,近到狄安娜已经可以在酸甜的气味里捕捉到他身上冷调的松柏味。他的嘴唇近在咫尺,背后的人却还在推着他们向前,在一片空白中,狄安娜无意识地抬头张了张嘴,忒休斯也把身子俯下,他们的嘴唇间或许就只隔了一片叶子。然而下一秒,调皮的西班牙人们又拉着他们的衣服把他们分开,拽着他们各自开始了新的舞步。
      她笑着,他也看着她弯起唇角,在给新婚夫妇准备的游乐园里,他们和这里的人们一起徜徉在葡萄的汁液中,一切都如此淳朴,如此甜蜜。

      狄安娜不记得这个踩葡萄的早晨是如何结束的,甚至没有留意桶里的玩闹到底持续了多久。但是一直到很多年以后,狄安娜都还记得,忒休斯如何追赶着她一起跑向他们的房间,裙边和发梢的葡萄汁一滴滴落在走廊的木板上,在狭长的走廊里她听见自己小声的尖叫,还有他在身后的呼喊。她不会忘记跑进房间后忒休斯如何急促地踢上了房门,欺身把她禁锢在门板上。她的头发是湿的,衣服是湿的,他也差不多,暧昧的氛围刚刚好,好像他们都默认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忒休斯在剧烈的呼吸中抬起手,极尽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嘴角,狄安娜只觉得他触摸过的地方都在发烫。中午的阳光在房间里变成瑰丽的金色,她抬起眼凝视他,忒休斯的眼睛在光线下似乎变成了一片酝酿着风暴的大海,那片大海或许随时会有一场海啸,又或许在瞬间就能恢复风平浪静。而狄安娜希望,来一场风暴,把她卷入海底也在所不惜。
      他低下头,鼻尖蹭了蹭她的,而后侧过头去嗅她的头发。他们的呼吸缠绕在一起,狄安娜再一次抬起头,不受控制地想要捕捉他的唇瓣,而忒休斯这一次捧起了她的脸,他们额头相贴,微妙的距离适合接吻,他们却只是在温暖的气息里使劲想要捕捉对方的温度与气味。
      “Theo……”她闭上眼低声呢喃,那是数十年来潜意识里的依赖。然而,捧着她脸颊的双手却突然僵住了。

      狄安娜瞬间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那片就在自己眼前的大海,在刹那间恢复了平静。
      忒休斯脸色一沉,放开了她,转过身准备迈步离去,“对不起。”
      几乎是在意识到他要离开的0.01秒,狄安娜伸手拽住了忒休斯衬衫下摆,“别走。”她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撑得她胸腔都在疼痛。狄安娜盯着他未曾转身的背影,这就是她多年来一直注视的,永远高大,永远挺拔,永远决绝的背影。她艰难地开口道:“1918年的那个晚上,我想跟你说,我……”
      “不,狄安娜。”忒休斯飞快地打断了她,他还是没有回过身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同样做了艰难的决定,“你已经学会了成为琪蒂,你不再需要我了。我并不自由,狄安娜,我当不了你的巴西里奥。”

      然后,忒休斯离开了,关上了房间的门。
      而那枚戒指还在狄安娜的手上,眨着玛瑙石色的眼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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