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融》葵时月

12、第 12 章

　　后门的人群往两侧散开，这关头谁敢拦他，不要命了。

　　班长把宋纾韫扶起来，“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

　　宋纾韫前脚刚踏出门，后面立马沸腾。

　　“我靠！我他妈错过了！！！”

　　“那么刺激？？？”

　　“今日扬名说法，学霸互殴？究竟该如何处置，咱们下回分解。”

　　后排一个女声幽幽的响起，“纪傕忆，好像还挺帅的。”

　　班上同学都等着看好戏，结果纪傕忆请假回家了。

　　晚上，宋志岩的书房里。

　　“两道大题一点都没写？”

　　“没。”

　　宋志岩恼火，声音陡然拔高，“你的数学老师难道没教过你，就算做不来，‘解’字还有公式尽可能往上面写吗！”

　　“榆木脑袋都比你灵光！”

　　“为什么一定要考第一？”

　　为什么！

　　宋纾韫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只要宋志岩轻轻一推，下一秒就是万劫不复。

　　不记得从几年前开始，超过别人变成宋纾韫唯一快乐的事情。一旦被别人超过，就是她痛苦的来源，她越来越恐惧这件事。

　　宋纾韫：“哪怕不考第一，将来我也赚得到养活自己的钱。”

　　宋志岩：“学校就是社会的缩影，和金钱同样重要的还有地位，第一名永远可以享受第二名没有的特权，这就是现实。”

　　“爸，你能不能放手，即便将来撞的头破血流我也觉得对得起自己。”这是宋纾韫第一次和宋志岩说心里话，也是她最后的祈求。

　　“不可能。”

　　小时候，他还会问问她在学校里吃的好不好，最近有没有不舒服。慢慢长大以后，他好像完全失去了父亲的那一面，更像是老师的存在。

　　西边公寓，纪傕忆蹲在玄关处喘息，口罩被扯掉在进门处的地毯上，手撑在玄关柜上靠着，用最后的力气喊，“程明惟？”

　　“程明惟！”

　　楼上的人听见砰一声，立马冲下来。

　　纪傕忆晕倒在地上，干净蹭亮的地砖映出男生苍白的脸。

　　程明惟心一沉。

　　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小区空调外机箱的轰轰声，

　　舒雀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东西带了吗？”

　　“带了带了。”

　　“你这么晚逃出来，不会被你爸妈发现吧？”

　　舒雀急匆匆的跟着程明惟上楼，“不会，我爸妈出差，就我一人在家。”

　　“他怎么样了？”

　　纪傕忆安静的躺在床上，整个人毫无血色。

　　程明惟问，“你知道他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吃午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放学的时候我去五班找他，才发现他早就请假回来了。”

　　纪傕忆不能受到紫外线照射，这点舒雀是知道的。

　　“他...见光了？”

　　“嗯。”

　　舒雀从没见过那么虚弱的纪傕忆。

　　“不用送医院吗？”

　　“查不出来的，吃药对他没用，要是被医生发现了什么，更麻烦。”

　　舒雀把程明惟交代的绷带纱布拿出来，“那要怎么做？”

　　“给我刀。”

　　舒雀一怔，“刀？什么...刀？”

　　床头柜上孤零零的躺着一把水果刀，刀光亮眼，舒雀犹犹豫豫，不确定程明惟的用意，只见他把纪傕忆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快点！”程明惟催促。

　　“哦..哦...”

　　程明惟拉过纪傕忆的手臂，在前臂距手腕三分之二处割了一刀，血汩汩往外流。

　　舒雀愣在一旁，“你疯了吧！割动脉会死的！!”

　　“垃圾桶踢过来。”

　　“我先叫救护车！”

　　程明惟抢过他的手机，“不想他死就别废话。”

　　暗红色的血顺着指尖流入桶内。

　　舒雀皱眉：“是毒血？”

　　“差不多。”

　　慢慢的毒血流尽，血色恢复鲜红。

　　“棉签，酒精。”

　　舒雀照做。

　　消毒后，程明惟用纱布将伤口裹了起来。

　　“不用缝针吗？”

　　“不用。”

　　几分钟后，程明惟将纱布拆开，刚才的刀口完全愈合，看不出半点割伤的痕迹。

　　舒雀知道纪傕忆的超能力是修复万物，“还包括身体的修复？”

　　“那他是不是不会生病？”

　　“永远不会死？”

　　床上的纪傕忆醒了，“吵死了。”

　　舒雀蹭一下爬上了纪傕忆的床，“哥，你真的是不老之身？”

　　纪傕忆：“闭嘴。”

　　纪傕忆恢复的很快。

　　夜宵时分，程明惟问他：“你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

　　舒雀率先出声，“听说你和宋纾韫打架了？”

　　程明惟：“谁？”

　　纪傕忆自顾自去倒水喝。

　　“我听他们班人说宋纾韫拽了他的衣领，他把人薅地上了。”舒雀对着背后的纪傕忆喊了声。

　　“是这样吧？”

　　程明惟靠在沙发上，“所以她从地上爬起来薅了纪傕忆的帽子？”

　　猜对了一半。

　　纪傕忆今天心情不好，直接端着水回房了，留下舒雀和程明惟大眼瞪小眼。

　　“宋纾韫到底是谁？”

　　“校花啊，一个艳压群芳的姑娘。”

　　——
　　隔天，宋纾韫迟到了。

　　她是早自习开始十分钟后才来的。

　　纪傕忆跟往常一样，看不出任何异常。

　　班上的读书声渐渐削弱，几十个脑袋在书本的掩盖下四处扭转，交头接耳。

　　中途，值周老师进来一次，班上的同学立马回神，端起书本朗读。

　　她把衣服的袋子放在纪傕忆的脚边。

　　一道光从纪傕忆眼前闪过，他顿时抬头，身旁的人毫无动异常，只有他感受到了。

　　到底是什么。

　　一上午，什么事都没发生。

　　下午是体育课，人刚齐，体育老师就说先跑四圈。

　　“草，”底下有男生忍不住爆粗。

　　四百米一圈，跑四圈，那不要死了。

　　体育老师是个壮汉，脾气还不好，“刚才谁骂人！给我站出来！”

　　众人屏息...

　　又吼：“站出来！”

　　“不站出来全班加罚两圈！”

　　最后，那个男生还是幽幽举了手。

　　“好样的，你加四圈。”

　　“其他同学四圈，体育委员带队！”

　　几个来例假的女生正准备出列，被壮汉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跑出去小半圈，确定脱离壮汉的声域，同学们叽叽喳喳开始抱怨。

　　沈易跑在最外圈的后面，旁边恰好是楚倩倩。

　　他问：“纪傕忆不用上体育课？”

　　“嗯，班主任帮他开过假单，凡是室外活动，都不用参加，篮球赛足球赛也不参加。”

　　楚倩倩狠狠喘了口气，继续说，“反正，他从来没参加过集体活动。”

　　“从来没有？”

　　“如果算考试的话，那就有。”

　　沈易又问：“他这学期才有的同桌？”

　　“对啊，以前班里就他们两是单独坐的，其实闻老师给他们排过同桌的，只不过他们两自己把桌子挪到了最后一排。”

　　楚倩倩怕被当事人听见，直接跑到了沈易的跑道，压低声音，“纪傕忆只和七班的舒雀玩，宋纾韫只和男生玩。”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说，她只和男朋友玩。”

　　阳光下，男生双眼微眯，“她有男朋友？”

　　“之前有，每天还会到学校门口接她，不过最近一直没看见，估计分手了吧，反正她谈了很多个，我见过的就有四个。”

　　宋纾韫从来不避讳交男朋友这件事，看见就看见呗，反正她谈过的男朋友一个比一个帅。

　　楚倩倩好不容易找到了共同话题，越说越起劲，恨不得把宋纾韫祖上十八代都挖出来告诉沈易。

　　“他们两坐同桌，还是宋纾韫跟老师提的，我一度以为宋纾韫要跟纪傕忆发展对象，没想到昨天还打起来了，这么看是有血海深仇啊。”

　　第二圈结束的时候，宋纾韫跑出列，壮汉看她满头大汗，语气没有之前那么生硬，“怎么了？”
　　宋纾韫脱下外套，亮出左边胳膊，“老师，手臂划伤了，昨晚刚缝的。”

　　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湿透，她很怕伤口感染。

　　“叫什么名字？”

　　“宋纾韫。”

　　“去医务室处理下，什么时候拆线，什么时候来上课。”

　　“谢谢老师。”

　　宋纾韫在壮汉的注视下往医务室走，买完纱布、碘酒、和棉签又折向图书馆。

　　她一身汗味没好意思往里走，在阅览室入口随意拿了本书，坐在地上看。

　　纪傕忆没想到又会在图书馆的厕所遇见宋纾韫。

　　阅览室这层的厕所，洗手池是男女共用的。

　　他本来只是想洗个手，一进厕所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外套被宋纾韫随手扔在洗手台上，左手的袖管被她翻到肩上。

　　白色的纱布赫然映入眼帘。

　　宋纾韫把纱布拆开，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虽然不长，却也狰狞。

　　她用棉签蘸着碘酒擦了一遍，扯出一块新的纱布，结果没空手绷带不好系。

　　呆滞几秒，她像气球骤然泄气，无声的叹了口气，抬头看镜子的时候，两道不善的目光相遇，碰出灼人的火星。

　　男生好整以暇的靠在宋纾韫身后的墙上，目光僵持不下，宋纾韫决定无视他，低头用牙撕绷带。

　　逼仄的洗手间里，靠近的脚步声在宋纾韫耳边放大，她后脊发凉，一个冷飕飕的声音响起，
　　“我还以为校花女神又纹了个新的。”

　　“......”宋纾韫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这纹身多久了？”

　　感兴趣？

　　她轻叱一声，依然没搭理他。

　　宋纾韫是初中毕业刺的纹身，第一个纹身师看见她的时候，硬是把她赶了出去，说她年纪轻轻不懂事，让她赶紧回家写作业。

　　后来去了好几家，一一被人拒绝，一个未成年，谁敢给她纹。

　　最后，她一个人辗转两小时的公交去城西找了一家店，给了老板娘五倍的价钱，那人才给她纹的。

　　当时纹的比手臂窄一点，日子久了会变形，她时不时就去趟城西，得亏老板娘技艺不错，对得起她给的高价，到现在这个纹身还是很好看。

　　于她而言，这是全部的精神寄托。

　　差一点就毁了。

　　缝完针当晚，她坐在床边沉思了许久，最后轻叹了一声还好。

　　还好，没有糟的那么透。

　　她故意弄了一块大纱布，连带着纹身一起盖了起来，可以借机穿几天短袖。

　　宋纾韫打完最后一个结，纪傕忆还站在她身后。

　　她转身踮脚尽量缩小和他的差距。

　　她身上的冷意丝毫不比他少，“纪傕忆，你是第一个敢从我身上跨过去的人，我宋纾韫不报仇誓不为人。”

　　纪傕忆饶有兴致的问：“那你打算怎么报仇？”

　　宋纾韫嘴角扬起一弯弧度，“纪傕忆，我看上你了。”

　　她的神情满是狡黠，瞳仁像一个黑洞想把他卷入腹中，碾成残渣。

　　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笑答：“我的荣幸。”

　　他绕过她，摘下手套洗手，水柱在男生修长的指节上泛成花，他的手是她见过男生中最好看的手。

　　宋纾韫再一次觉得，他一定是个隽秀的男生。

　　水声戛然而止，宋纾韫靠在水池边，漫不经心的递了张纸巾过去。

　　纪傕忆没接，双手撑在洗手池上。

　　他问：“能接吗？”

　　她一转头，墨镜下的那双眼睛正好斜看过来。

　　她故意挑眉，“怕了？”

　　“没有。”

　　纪傕忆擦干手，刚掏出手套，就被宋纾韫截了过去。

　　“还我。”

　　“快放学了，半天不戴手套应该死不了吧。”

　　“还我。”他伸手，语气恢复最初。

　　空气霎时凝结，宋纾韫盯着他的手看了许久，半晌后，鬼使神差的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她天生手凉，一冷一热的掌心相碰，纪傕忆手一抖，正准备缩回，被宋纾韫扣住翻了个面。
　　纪傕忆亲眼看着她亲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世界顿时消音，只剩下女生诡计得逞的笑容。

　　他从来没有和女生接触过，甚至没有多少女生愿意对他这样主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幸亏她看不见他的脸。

　　等他晃过神的时候，手被宋纾韫摁在她的腰后，柔软弥漫全身，姿势暧昧。

　　“宋纾韫！”

　　“纪傕忆，你吃我豆腐！”

　　“......”

　　纪傕忆声线微冷，“你再说一遍。”

　　她声音放大一倍，“你，纪傕忆，吃我豆腐。”

　　“女孩子矜持一点。”

　　纪傕忆话音刚落，镜子里折射出另一个女生的身影，没想到是楚越文。

　　宋纾韫把手套扔还给他，一言不发走了。

　　晚上，纪傕忆收到一条微信：

　　你有一个睚眦必报的同桌，真是不幸。

　　纪傕忆回她：“你想怎样？”

　　“纪同学，我想你对我负责。”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