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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思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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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思旧(继续更恶劣的兄弟,雷的先退,这章真的会雷到反兄弟的……我保证这是纪薰文,所以再忍一章兄弟吧……)
便是再熟识之人,也不好启齿自己所有过往。
故而中秋之夜纪翔告知皓薰的,不过是其中一二。而真正的过去……
恐怕是今生都不敢多做回忆吧……
奈何故人重现,又勾起了话头,一夜之间,翻来覆去总在思虑,浅酣睡梦之时也是一幕幕旧忆,走马灯似地不停回转着……
那一年,异域他邦,穆勒之国。平芜阔野,风马悠扬。
穆勒国仅有的一块草木繁茂的土地上,马蹄声动,羽箭飞梭。
纪翔跨一匹枣色马,短衣长箭,奔驰林间,手起弓开,捕猎麋鹿。实际上是一场较猎。
纪翔极少与人接触,这日既答应了那些同龄人较猎,不拿个彩头自然是不行的。穆勒国人善商贾而不善骑射。纪翔自信满满定能胜他们。
纵马逐鹿,穿林披草,将同行者远远地甩在后头,入了深处。这鹿狡猾无比,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追上,将它迫至无处藏身之地。
纪翔搭弓上箭,箭在弦上,只等一发。
谁知“嗖”地一声,身后一支快箭如飞,一击即中,麋鹿悲鸣不及,应声而倒!
纪翔呆住了,稍微反应过来即是满腔怒火。
转过头去,狠狠瞪着那个抢了功的人。
青骢骏马,雕鞍玉勒。却不是同行的人。
只见一锦衣男子悠然于马上,气韵高贵端重,两只眼睛一蓝一褐,甚是奇怪,却不难看。反而是个极俊的青年男子。长发未束,披于脑后;衣饰平整,一丝不皱。
与克烈斯的初逢,一支冷箭,一头死鹿。气氛剑拔弩张。谁知当时,谁又一见倾心。
那人仍是一派端重的神情:“这话可笑。明明死在我箭下,怎么是你的呢?”
纪翔道:“它是被我迫至此境,何以你突起一箭夺人所欲,实在算不得光明磊落。”
那人“哦?”了一声,到不退让,只正容道:“我是跟着你过来没错,但给其致命一击的是我,因此我得鹿也是无可厚非,你又有何好争辩的?”
这话不亚于挑衅,纪翔那时年少,难免气盛些,倒竖起两条好看的眉毛。恼道:
“你既不愿放手,那你我便比试一场好了,胜者得鹿。”
那男子勾唇一笑:“好。比什么?”
纪翔瞅那人腰间一眼,傲然地拔出自己的佩剑道:“剑上说话。谁先制住谁,便赢了。”他是仗着自己武艺不弱,瞧这面前富贵的穆勒男子,定是养尊处优,好逸恶劳之人,便也成竹在胸。
“点到为止。”那男子倒也答应得爽快,毫不忌惮地拔剑出鞘,泰然自如地等待着……
在那很久以后,克烈斯曾经告诉纪翔,这日在猎场是故意引他剑斗,一路偷偷尾随的原因,无非是他当日一眼便迷上了纵马游猎的少年矫健又狂放的身姿……这是后话,暂表不提。
且说登时杀气萧条,风走沙扬。二人相对,提剑立马,等着战机到来。
霎然,马奔,剑舞。寒光交织,剑起如虹,落如雨。
两个身影缠斗愈紧,纪翔求胜心切,眼见对方死门露出,便急起一剑攻之。谁知那人竟早已料到似的避开。而此时纪翔重心已失……
高手过招,先动辄输。
那人一把扫开了纪翔手中长剑。
剑落,神慌。那男子一个飞扑,两人一同滚落马下,扭打着滚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纪翔再没想到那男子的近身搏斗竟远比自己厉害,三两下便将自己双手固定在额头两侧,整个人牢牢地压在身下……
青碧丛中,风定声休。上面鹰旋唳空,层林疏光;这里人儿僵持,交叠不动,一丝声音也无。
只有那人长发垂下,拂上自己面庞;只有那人眸光熠熠,直直看入自己瞳人。
好久,纪翔才又气又羞地挣扎起来。
这样丢人的失利让他气红了眼,倔强地瞪着自己上方的人,那人一动不动看着他,似入了神。
就着这样的姿势许久,在纪翔破口大骂之前,那人终于松开了钳制他的双手。
纪翔很快坐起来,用袖子狠狠一擦自己面上的灰尘,仍是瞪他。那男子倒淡淡地笑道:
“那鹿,我不要了,它是你的。”
“谁要你让了!愿赌服输,我才不稀罕!”纪翔更气道。
男人呵呵地笑了,伸出一只手道:“我叫克烈斯,交个朋友如何?”
少年纪翔咬着牙,傲慢地别开头。整个人,落入了对方笑意深深温和的眸中……
可后来却也不知为何,纪翔却真的和克烈斯交了朋友。
而且是,交情颇深的朋友。
纪翔在穆勒的宅子不大,克烈斯出手阔绰,知道纪翔小时从东方国度过来,便赠了一套大宅,仿的中原华夏的格局,一切铺陈摆设也都细心地按中原的样式安排。
纪翔曾听他提过,他父亲对中原颇感兴趣,造的中原别院也不是一座两座了,因而所赠宅子也不过在其家业中九牛一毛。
少年的纪翔是个坦荡人,欣然接受友人所赠,不以为意。他有一半的中原血统,虽很小便居在穆勒,多多少少对中原是有向往的。
克烈斯自是常到这宅子来,二人煮酒烹羊,论剑弹唱。纪翔似有颇好的乐理天赋,学熟了穆勒国的乐器,又转跟客居的中原人学了琴,学了箫,学了二胡学了编钟。整日把玩,倒也不觉得烦闷。
纪翔和克烈斯都有副好嗓子,尤其是纪翔,穆勒民歌,中土词曲,信手拈来,口中藏丝竹锦绣,舌上有带韵莲花。
花荫月痕,珠帘绮窗,麝香灯烨,共坐西厢。一个清啭歌喉,一个微笑细听。他为他深情弹唱,他为他击节打拍。
克烈斯曾道:“若你到了那勾栏教坊,烟花十里,定是缠头争掷,花中魁首。”
那时年方十七的少年却早也一身傲骨,不屑又着恼道:“莫非我看着像那些个欢场卖笑的么?便是我再穷困潦倒,也绝不会到那烟花之地去。”
克烈斯不答,只笑看着他骄傲的少年,清高得美若神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什么时候起,感情开始变化。
于是就这么搂了,就这么抱了,就这么亲了……喜欢了,爱了,相守了……
断袖之癖,纪翔从来没想过自己真的染上了这么个毛病。
但克烈斯让他不会想把这样的毛病改过来。十七年中,这个男人唯一给过自己温柔与温暖。纪翔迷恋,甚至贪恋。
那日收到中土来的商人捎来了娘亲的来信,纪翔有些恍惚。娘亲是中原人,偏偏爱上了个穆勒国的男子。
女子痴情,男子薄幸。
那男人,早有无数的姬妾,更有数不清的露水姻缘。
只因那男人姓穆勒,那是穆勒国的国姓,他是穆勒国的君主。
似娘亲这样的无财无势的异国女子,他给不了她半点名分,注定辜负。
纪翔左胸前有一类似狼头的刺青,娘亲说那是穆勒一族的族徽,每一个穆勒家族的男子都会在相同的位置,有相同的刺青。
只是纪翔每每会想把它挖掉,他不明白娘亲为何痴到也在他身上刻下穆勒这族的印记。只是为了那个负心人。
纪翔是恨他的。
恨到遗忘他这个父亲,逢人只说父亲早逝。恨他辜负娘亲,恨他始乱终弃抛下他母子二人,恨他十多年不管不顾不寻不问,恨他让自己从小连娘亲的关爱也失去了。
娘亲疼爱自己,是透过自己爱那个男人;娘亲将他送走,是恨他那日渐长得像那个男人的脸。
因此在他孤处异国,娘亲无缘再通过他爱着或恨着那个男人之时,忽地收到娘亲的信,他觉得娘亲这次总算是单纯地关心自己,她的儿子。
不可一世的纪翔哭了,伏在克烈斯的怀中,温暖宜人。
十七年疏远十七年冰封,娘亲好歹记得这个儿子了。
这么一想,倒又更觉自己凄楚可怜。毕竟还是个身形都未长开的少年人,平日里坚硬的外壳打碎了,对着面前自己唯一的火焰,纪翔更是不愿放手,紧搂着克烈斯,生怕下一刻便失去了。
信上寥寥几句平淡的问话,却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地温暖与爱护。
于是克烈斯将还是青涩少年的他放倒在床上时,他只说了声“熄了烛火”,便不做任何挣扎,任克烈斯需索……
窗外月白风清,露湿苍苔,苍烟醉软,窗里炷尽香沉,暗处鸳鸯,春情缱绻……
醉生梦死,只求这楚台沉溺,不愿再清醒……
该清醒的时刻总是免不了的。
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翠鸟鸣枝,室中透亮。
两人还相拥着缩在被子里。同时睁眼,视线交汇。
对上克烈斯一蓝一褐亮晶晶的眸子,纪翔有些害羞,克烈斯倒是调侃地笑笑,缓缓动了动身子。
丝被滑下去了一些,露出了克烈斯精壮,结实的胸膛。纪翔先是看得羞赧,接下来,瞬间,眼如针刺般剧痛。
借助早晨明亮光照,纪翔看清了自己心上人胸前,分明有一个刺青。
位置图案,丝毫不差地,与自己胸前的一模一样。
纪翔恍然想起自己一直忘了问克烈斯姓什么。
只一刻,他的温暖与幸福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