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庆生番外 舞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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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舞盘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分影照婵娟。”
又是风烟乍暖，冰澌雪融，花繁叶密，莺颠燕狂的……
烟花三月。
开春时候，自是多置办喜宴酒筵的时节。豪门大户常包了班子在自家的园里唱，这样一台戏下来，班子里赚的钱两比平日里多上不少。
这天又有人要包下班子给人做生日，定在了三月初九（把雀亲的生日改农历了……）。
金皓薰却犹疑一阵，不知当接还是不当接。
不为别的，只因这不是别家，而是京中豪贵太宰萧家。
萧家三代为官，到这代老爷已坐了宰相之位，又兼在市坊上有许多店铺，权重财粗，鲜有匹敌。这次办寿辰的是萧家小女，乳名唤作云雀的（雀亲，不要PIA我……）。
时下纪翔已是京中名角，飞穹班名声大噪，萧小姐仰慕已久，指明了要飞穹班来唱。
如此好的买卖，怎么却犹疑了呢？
别人不知道，他纪翔怎会不知道，既知道，一阵气闷，却又不好说什么。
金皓薰在意的无非萧家曾有个大小姐，那是萧老爷早年时所收的义女。
萧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不识……
当绣鞋迈出闺房，当马车撩起帘幕，当花下一人回首，当才子遇见佳人……
人间风月，怅恨缘悭。
后来怎样了……后来啊……
金皓薰毕竟还是接下了这桩活，且不说萧家的势力，只单单看纪翔垮下的脸，就知道自己又触了他的不开心。这么久了……心结尚未解开么……何时方给自己一个机会，淡淡地忘记她，才能慢慢地朝前而行……
只是就算答应了去萧府唱，纪翔似乎也没半点好脸色。于是，两人冷战了。
这金皓薰向来是一颗心往纪翔身上偏，这次却提不起劲去宽慰他了。
纪翔知道，扯上萧大小姐的事情，在金皓薰心里的分量是绝对的特别。
至了三月初九，一班子人带上行头过去了萧府。萧家早搭好了戏台，因金皓薰是萧大小姐的旧识，萧家倒派人引飞穹班一行人先逛了一圈园子。
只见姹紫嫣红，异花迷乱，芳馥扑鼻，看得人心醉神迷。
如纪翔这般人，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素喜草木，多于春花，此时竟也随着众人沿着□□一路到了百花深处。
“怪道那支曲牌要叫醉花阴……果然醉人……”金皓薰不由叹道。
蛱蝶穿花，沁人浓芳。金皓薰只望见纪翔随意折了一朵血红杜鹃。他那时着的是是件水色的长衫，更显得高挑。头发松松地挽着，慵懒地搭在肩头。他将那朵杜鹃举至肩侧，微微扭头低颔轻嗅，朱唇慢启，道了四字：“……望帝春心……”
他眉目清冷，这四字又说得音调极低，深沉却清晰，倒生出一种难以名说的凄美来。金皓薰不由得也看的痴了。
望帝春心……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多年前如同这《锦瑟》一般晦涩难解的感情终已沉淀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追忆里尚记取那病弱中仍坚强的眸子，淡定笑颜。惘然不只是当时，连现在还是迷惘。
解不开这追忆的锁，便永远放不开自己的心，一步也向前不得。只能被禁锢在那年那月那人身边，徘徊不定。
正想着，便懵懵懂懂，一不留神踩进了花堆中。
这一脚不要紧，想是踩着了落进花堆中的蜂巢，一霎惊起了十数只蜜蜂，嗡嗡嚣叫着朝皓薰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金皓薰正傻眼的当儿，一张水色布袍甩来，将他一把裹住搂着便跑。
金皓薰顾不得身后大呼小叫，又什么也看不见，只急忙由那人带着跑。三弯两绕不知拐到了什么地儿，披上的布袍才被拽下来。
是一间厢房，绣户朱帘，明窗净几，素琴金经，银屏墨画，该是个小姐的闺房。
再看看面前的人，只穿着中衣，尚在喘着气，两只星目正瞪着自己。竟是纪翔。
皓薰愣了许久，也不知该说什么，呆呆地环顾一周道：“……糟糕。咱们想是闯进小姐的闺中了……”
纪翔心里本来有气，听到这里再忍不住了，拔高声音骂道：
“你有毛病吧！？你要发昏也好，要糊涂要傻都好，不犯带牵累我们！这几天都一直心不在焉，怎么了，萧府又怎么了！？反得着这样失魂落魄么，给谁看呢！？饶这样，趁早散伙，大家清净！”
一通骂下来，却字字戳在皓薰心结上，却无力分辩半个字。眼一垂，却蓦地见纪翔紧握的拳背上竟有几个格外显眼的红包。
金皓薰彻底清醒了，忙捧住纪翔的手着急道：“你这是怎么了？是方才蜜蜂叮的？还叮了哪里，疼不疼？快让我看看……”
纪翔赌气一把抽手回来，道：“管好你自己吧，大班主！”
说罢便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天知道金皓薰有多难受，又想着纪翔心气高，未必肯跟人说被蜜蜂蛰了，便要赶上去给纪翔上药。
此时屏风后竟有女子声音响起：“……是金班主么……请留步……”
皓薰大惊，没料到房中竟还有别人，忙道：“……是我鲁莽了……方才躲蜜蜂，擅闯小姐闺房，望小姐见谅才是……”
屏风后的女子并未走出，只道：“不碍事。……金班主素与我义姐相识，我曾见过几次的……”
“敢问小姐是……”
“今日办酒的，便是我了。我是萧家的小女。”
原来是今日做寿的萧小姐，皓薰对着屏风一揖：“正好要去请示小姐您呢，今日可想点些什么戏？”
“只捡些唱熟的便是……若我单点的话，一出《舞盘》是必须的……”
金皓薰微笑：“《舞盘》是唱熟了的……相信不会让小姐失望才是。”
只听那小姐又道：“……飞穹班的名角，生是纪浣竹，旦为卫玉柳……只是今日，我倒想听另一人唱……”小姐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想听金班主唱一曲……”
金皓薰猛抬头讶道：“这……”
“金班主……我知你未登过台，好歹是学过几天戏的……唱的好与不好不妨事，只是很想听你唱一曲，权当赠我生辰罢……”
“可是……”
见他还想推脱，小姐悠悠道：“金班主。义姐生前从未听过你一出戏，她虽不说，到底是想听的……就当是给她听的，方了结了她一番痴愿……一出戏后，该忘的便忘了，该放下的便放下……人总得向前走的。向前走，还有等待自己的人哪……义姐最后的话是这么说的……金班主，明明心已经向前奔了，何苦固执地把自己的眼停在过去呢。该向前看了……”
是时候该向前看了，前方才有等你的人……
金皓薰看着被扔到地上的水色袍子，有些出神。
这一夜，台上锣鼓铿锵丝竹悦耳，玉面花颜，婀娜多姿；台下围了几桌大席，绮罗妖娆，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个才是萧小姐。
一曲连着一出，终于唱到了《舞盘》。
该是纪浣竹的生，卫亚的旦。
“山静风微昼漏长，映殿角火云千丈。紫气东来，瑶池西望，翩翩青鸟庭前降……”
纪浣竹的生仍是龙章凤姿，天然风韵。开腔闭口，一步一势，恰到好处。
“高力士，传旨后宫，宣娘娘上殿——”
一曲唐多令唱响，却见走上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小旦。袅袅婷婷，粉颈频低，秋水善睐。唱腔和动作虽都有些生涩，却旁若无人，大胆地唱起来。似是完全入戏了。
纪翔一开始也是一惊，弄不清来的是谁。管他是谁，只管唱自己的。当望向那双眸子，方才讶然——金皓薰。
一曲霓裳羽衣舞，跳的真是霓旌四绕，乱落天香，彩袖轻飏，举袂若仙。
说实话，他的舞远比不得卫亚与慕容和希，只是纪翔第一次在戏中醉了，醉了这一出《舞盘》。
他也陷了进去，两厢凝眸，浓情蜜意，颦笑间送尽。仿佛真到了当年的长生殿，变作了唐明皇与杨妃。在贵妃的生辰上，她起舞，他击鼓，那一支惊艳的霓裳羽衣。
“飘然来又往，宛迎风菡萏，翩翻叶上。举袂向空如欲去，乍回身侧度无方。（急舞介）盘旋跌宕，花枝招展柳枝扬，凤影高骞鸾影翔。”
……
金皓薰望望台下，勾了一个笑。唉，多少年了，早该看开了呢。
这一出戏，当作饯别。从今后，我自向前走。
此情可待成追忆，到底是追忆了。而我不能再惘然。
转头看台上那风华正茂的生，知他被蜜蜂蛰那一下可好了么，这固执的孩子，难伺候的少爷，怎么偏偏就遇上了他呢。
前面的路，想和他一起，一直走下去了呢。
别过了，萧大小姐。是时候，各自向前了。
台上的生递过一只香囊，台上的旦接过那只香囊。捧在手里，像郑重的承诺。
纪浣竹的生携了金皓薰的旦，共唱尾声：
“霓裳妙舞千秋赏，合助千秋祝未央。”
“侥幸杀亲沐君恩透体香。”
“长生秘殿倚青苍，”
“玉醴还分献寿觞。”
“饮罢更怜双袖舞，”
“满身新带五云香。”
相视，凝睇，微笑，执手。
我向前看，见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庆生番外 舞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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