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妻徒刑》猫伶

34、剖丝（1）

　　谢染当然不会真抱着如此单纯的目的与乔伊晨打赌。

　　且不说将重要工作的成败托付给一场游戏本就太荒唐，谢染即便认真挑选了游戏种类搞了个三局两胜，她获胜的几率也只有一半，获胜之后乔伊晨能兑现承诺的几率同样也只有一半。算下来，能通过这种方式让乔伊晨为她验证DNA的几率还不到三成。

　　谢染的用意，在于约定比赛的地点——极昼游戏中心。

　　准确来说，“极昼游戏中心”是它曾经的名字。它是坐落于大学城兴源广场的一个相当正规的电子游戏场所，但就在谢染调来东林之前半个月，明明是理应生意红火的暑假期间，它突然关张了，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将铺面转让给了奇点。所以现在，这里应该叫做“奇点游戏体验中心”。

　　谢染之所以会注意到它，是因为极昼正是胡燃一直打工的地方，也是孙美芝兼职的所在。

　　接手案件时，案发已经半年，原本她也没打算再来这个当事人相关地点实地走访。但第一次和秦浩然一起在这里吃饭的时候，两人选择的麻辣香锅店刚好和游戏中心相距不远，路过时，一些不正常的信息钻进了她敏锐的大脑。

　　当时，两个年轻人在游戏中心紧锁的门口打电话。只言片语的功夫，谢染便听出了故事梗概。

　　原来，他们办了极昼的年卡会员，但才办了两个月，不过暑假回家几天，再回来便看到极昼关门大吉了。

　　他们指着贴在门上，在风中瑟瑟的一张不起眼的通知单控诉：极昼六月二十八日贴出公告说“即日”关张，可他们二十四日明明才来玩过，那时无人提醒，也毫无关张的蛛丝马迹。

　　秦浩然听了，看热闹地对谢染挤眼睛，评价道：“能打通客服电话已经不错了，说明还有赔款的可能。”

　　谢染却被那个日期摄住了思绪——六月二十八日，毫无预兆地突然关门。

　　她记得很清楚，就是在六月二十七日晚上，林翊打电话告诉她，市里刚刚内部通过了将她调任到东林的决定，正式通告还要等几天。

　　巧得不像是巧合。

　　周末，谢染和宋情一起来到约定的地点。

　　明明是上午时分，人们却不愿意睡懒觉，兴源广场已经相当热闹。这里与购物中心正门不远，便尤其人来人往。

　　谢染想起自己曾经揶揄宋情，说体验中心很可能被春晚审美的兴源安排在GUCCI旁边。如今看来也差不多，两家隔着条路面对面，不过审美方面倒是多虑了。

　　奇点体验中心还未建成开业，现在广阔的两层区域以巨幅广告板遮盖在内。上面的最新游戏广告和“Loading...”字样相当有未来感。奇点的设备和游戏都不便宜，与对面的奢侈品风景线相映倒是不违和。

　　“那天晚上，这里还没有围上这种广告版。外墙都是茶褐色的玻璃，能隐约看见里面。关张了半个月，游戏设备还没有搬走。后来我又来过一次，这里的管理权已经转给了奇点，可是里面昂贵的设备居然还原样留着，这太不合常理了。”

　　谢染停在广告版前面说，“我查了一下，极昼不是加盟店，是原先祁县的居民拆迁后，几个无业青年用拆迁款合伙经营的。”

　　谢染瞧了瞧身边的宋情，宋情点点头，认可了她调查结果的真实性。

　　“所以啊，资本并不雄厚。这些设备可比铺面租金贵多了，要么及时保价卖掉，要么转移到新店去，总不能就这么甩手丢给旁人。他们这，完全就是弃家逃荒的样子。”

　　“确实是逃荒。”宋情声音冷飕飕的，“奇点最初联系我们家，打算进驻大学城这边，要追溯到三月。乔伊晨她爸亲自来看，一眼就看上了极昼的铺面。乔家给出了很高的转让价格，但极昼断然拒绝。”

　　谢染皱眉道：“三月。”

　　三月，胡燃早已经出了事。从那时极昼的态度来看，案件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宋情接着说：“但是六月底，游戏中心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极昼突然联系我们，想以低价转给奇点。两天之内就签了三方协议，转交了管理权，然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他们的负责人。”

　　谢染惊讶地问：“这么反常，乔家都不怀疑的么？”
　　宋情道：“时机太巧。那时奇点刚好要申请R18分级准入资格，急需生效合同作为营业地证明。”

　　奇点本部在首都。作为目前国内的游戏及设备领头羊，它在追赶潮流方面出奇地佛系。尤其是在尺度问题上，也许是深知其中风云变幻难以捉摸，政策一变就可能满盘皆输，奇点并没有像其他公司那样，早早削尖脑袋挤进东林的分级市场。

　　今年，眼看着分级制度稳扎稳打，甚至流出即将向其他几个省推广的消息，奇点也终于放心了。游戏市场日进斗金，能早一天通过审核就是一天，至于极昼到底为了什么落荒而逃，若站在奇点的角度想，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走吧，你的打算并不错。”宋情打断了她的思考，“进去看看应该会有些收获。”

　　谢染不知道她的“应该”是如何推断出来的，毕竟宋情向来不说没有根据的“应该”。

　　宋情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解答道：“和你一样，我也在关注这个地方。转移管理权之后，极昼的人偷偷来过。雇的生面孔，从这里搬走了十二台服务器，每次两台，分六天完成。”

　　“服务器？一个打游戏的地方需要那么多服务器吗，这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了……为什么每次只搬——”谢染喃喃地思考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紧追几步跟上宋情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细节？”

　　话音刚落，广告版的中央部分裂了一条缝。一道两人宽的小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人，是奇点留在这里的管事人。

　　这大哥看见宋情，脸上立马浮现出一种演技浮夸的冷漠。谢染一下便得到了答案：宋情连朋友家的墙角也有脸挖，收买了人家的管事人当眼线。

　　乔伊晨早已在里面等候他们了。

　　灯光乍亮，一层天花板上已装上的临时小灯冷光下，百余平米的场地内灰白一片。原先，极昼游戏中心一层是街机厅，二层是网咖，现下街机厅的各种机子几乎已经搬空，只剩下墙边的一排扭蛋和抓娃娃机。

　　谢染踏着浮土，避开地上散落的装修残渣，向里侧走去。

　　比起外侧平整开阔的地面，里侧实为一片狼藉。地上开了个一米多宽的大沟，延伸到墙边时拐了个弯，沿墙爬上天花板，墙体洋灰中暴露出的多到惊人的线路，正是顺着这条沟钻去二楼。

　　“看什么呢，还不过来比赛？”乔伊晨的话尾带着欢快的上扬语调，在空旷的场地内回荡，“我可是为了你，让师傅们停工半天，快点比完，不要耽误我家的工程。”

　　谢染转身，只见布置到一半的展销台上，四台最新的机子已开好，管事大哥躲到了一边，一脸期待地准备看戏。

　　谢染不情不愿地说：“似乎还缺个人。”

　　最角落里的那台机子，光影倏忽了一刹，从机子后面站起一个人。谢染微笑望着一脸沉痛的高攀，眉梢一抽。

　　“我……给你们……买了点饮料……”某男子一脸“我知道错了但我怎么可能改呢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男人真是太难了”的尴尬表情，缓缓地坐了下去。

　　乔伊晨坐在高攀身边，知趣地什么也不说，但叠起的长腿轻快地摇晃着，出卖了她的快乐。谢染坐在她身边，狠狠地吸了一口高攀买给她的水果茶。

　　第一局，某MOBA类游戏。
　　高攀带乔伊晨躺赢，结局的悬念只在于谢染宋情是用三分钟死还是用十分钟死的区别。不幸的是，她两人连三分钟都没撑到。

　　这个结局早就在谢染和宋情的预料之中，两人早就达成共识——哪怕开局秒死，也要和平友好，绝不内讧。反正输给高攀也没什么丢人的。

　　但是一开局，谢染就看见乔伊晨的角色小乔，在他们那方阵地的一侧跳舞。真的就只是跳舞而已，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紧接着，谢染的玄奘就被高攀的西门吹雪毫不留情地击杀了。高攀一打起游戏来就人戏合一人仰马翻人畜不分，杀完谢染他居然还凛凛说了一句“承让”，谢染身边传来乔伊晨的一声“噗”。

　　此情此景，这声承让真是尤其令人气愤，谢染一翻白眼，大喊：“宋情！宋情救我！”

　　呼救的余音中，宋情的杜甫头也不回，背着书篓从旁边的小山坡上吭哧吭哧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