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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月 ...

  •   爸爸曾说,三岁以后,每到下雨天我就会很安静很沉默。为此,他很担心将来的我会自闭。
      三岁以后,我的世界突然不见天日。
      二十二岁的我,搬了一个椅子坐在门口。
      听一场淅淅沥沥的雨,等一个我心欢喜的人。
      风在蒙蒙细雨中吹进我领口,吹乱我亲手埋葬的不可告人的深情,牵扯出见不得光的思绪。
      思绪里刚好下着倾盆大雨。
      门外不远处响起的熟悉的钥匙间的碰撞声打断我的触景生情。
      我知道,他回来了。
      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近,我利落的站起身迎接阿笙。
      凭着对他的熟悉,我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形在面前站定,笼罩着我。
      “外面下雨了,你没有淋湿吧。”我抬手凭着直觉去摸索着他的衣服。
      幸好,没有被淋湿。
      “快进来吧。”从他站在门口的那一刻,一阵酒气也扑鼻而来。
      我很担心,隐隐之中还有些害怕。
      “君相。”阿笙高大的身形朝我靠近,随后一双大掌从我身后抱住我的肩膀,他的双臂横在我锁骨处,下巴在我头顶轻轻磨蹭。
      我被阿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想要挣扎,但他的桎梏太牢靠,我挣脱不了。
      “你喝醉了。”阿笙无论对我再怎么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也从来不会有半分逾矩,只有我在漫长的七年里一厢情愿自说自唱。
      因为喝醉后的神志不清才逾越了我们之间那根隐形的接线,所以我的悲凉才来的真真切切。
      他低低的说:“对不起。”酒香缭绕之间,我被他带着清风味道的气息笼罩。
      “先进去吧,关门好吗?”
      “好。”
      阿笙迈进门槛,反手将门带上。他扳过我的身体转向他,随后他紧紧的将我拥入怀中,他的下巴依旧放在我头顶上。
      靠在他温暖厚实的怀抱里,我获得了久违的安全感。
      像一艘停在沙漠里的小船等来了一片河流和绿洲。
      “对不起。”阿笙沙哑着嗓子说。
      “没事,”我摇摇头“你醉了,好好休息吧。”
      我最排斥的就是他对我说的对不起,而他总会说这一句。
      我不明白阿笙做一个对不起右一句抱歉到底什么意思,明明是我欠他的明明是他任劳任怨不求回报的照顾我七年。
      明明~
      冥冥之中我得到的答案让我欲哭无泪。
      “对不起,”我听见他含含糊糊的说“当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时,不是没有理由,而是我不敢回答。我怕你接受不了,更怕你不原谅我而就此离开。”
      语言有碎骨粉尸的力量,阿笙的话像一股闪电劈得我四分五裂。
      “我是你妈养的狼崽子,”他的声音哽咽难言,颤抖的像一只困兽“你妈为了我爸主动抚养了我六年,直到我爸去世,我上大学你妈都在赞助我。”
      瞬间,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仿佛要穿透我的耳膜。
      黑暗中,我却能感受得到那一道明亮刺目的闪电。
      爸爸,是你在咆哮吗?
      你在怒吼我不该跟情人的儿子一起生活了七年吗?
      呵,这是一个多么不好笑的笑话,像有人说自己见到外星人一样令人震惊。
      我的母亲,我一毛不拔对她自己照样抠门的母亲,居然大方的资助了情人的儿子六年。
      “放开。”我撕扯着嗓子吼了出来,整个人都是颤抖的,那种在黑暗中抓不到任何东西的恐惧感再次光临在我身上。
      “对不起。”阿笙抱着我后背的手微微松动,我立刻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然后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在黑暗中摸索着大门的方向。
      我恨死了这一双瞎了的眼睛,拖累了我整整十九年。
      还有人在比我在仇人面前逃跑的如此狼狈如此不堪么?
      废物。
      我自嘲的笑了起来,身后的人看见我这种模样一定很想笑吧,然后又用那一双虚伪的善良的手施舍般的搀扶我,再怜悯的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哈哈哈,,,我应该往死里笑啊。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放心么?良心未泯么?还是害怕我那死在地底之下很多年的爸爸的孤魂缠上你么?
      妈妈,试问你去了天堂还是地狱。
      像你这种人如果去了天堂,我相信地狱里所有的鬼都不会心安,不会心甘情愿的去投胎得。
      终于摸到门把手,我打开门虚晃着脚步跑了出去。
      这里我再也不想待下去了。
      再也不想。
      一个瞎子慌慌张张急急忙忙摇摇晃晃下楼梯的情景一定很吓人很搞笑。
      我像在黑暗中钢丝上行走,不知什么时候会一步踩空一命呜呼。每迈一阶楼梯的脚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很不真实。
      我扶着铁质的楼梯扶手,用生死赌这三层楼梯。
      突然,我在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撞到人,接着便摔下楼梯。
      席卷而来的钝痛感证明了我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鲜活的生命。
      “没事吧。”一只大手粗暴的将我从地上拽起来“你说你一个瞎子不好好在家带着乱跑什么?”我听见来自陌生男人粗犷浑厚且不耐烦的斥责和嘲讽声。
      我挣开男人的手,顺着墙壁慢慢一步一步移到楼梯口出,然后扶着扶手往下冲。
      大不了就是死。
      我听见男人上楼时扔出的轻蔑的话“瞎子赶着去投胎,看不见路上赶着也投不了啊。”
      瞎子,瞎子。
      这两个字就像是面具一样死死的戴在我脸上怎么也取不下来。
      风呼呼的刮着,像在藐视我的无能,滂沱大雨霹雳吧啦的打在我的脸上打湿我的全身,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震耳欲聋。
      雨水像蛇一般在身上四处流窜,黑暗被恐惧吞噬,时间被无限拉长,整个世界忽然变得离我很远,变得寂静无声,变得死气沉沉。
      慌乱在心里迅速滋长,我手足无措站在黑暗里,漫无目的的寻着漆黑蹒跚,不知东南西北。
      看不见听不到,不知道这是哪,我被无尽的漆黑拉扯,这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怪物似乎要将我撕碎。
      忽然想起某人熟悉温柔的声音“别害怕,我就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茫茫墨色之中,指引我往前走的明灯,,为什么,,,会是卢笙?
      巨大的悲痛在胃里翻江倒海,排上倒海的崩溃压断了我的大脑神经,一股洪流般的痛楚涌上心头,夹着雨水鼻涕的泪水蔓延到了喉中。
      “啊,,,”一阵凄惨悲咧的哀嚎来自我的胸腔。
      一道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将我拉回世界。
      “你瞎啦,大雨天的横穿马路,大喊大叫,有病吧你。”我听见来自陌生人的责骂。
      接着又是“嘟”的一声。
      一辆大车从我面前擦过,换而言之我刚跟死亡擦肩而过。
      忽然,来自四面八方的喇叭声,刹车声,以及人嘴里的谩骂声纷至沓来。
      顿时,响的头痛欲裂,我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耳朵。
      聋了多好,为什么我不是个聋子。
      我在原地蹲下,捂着耳朵尽量缩成一团。
      再次见到,,不,应该是听到卢笙的声音时,我坐在派出所里的椅子上瑟瑟发抖,尽管身边的女民警在一直安慰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听见不远处来自卢笙的道歉声。
      我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那姑娘受了不小惊吓,以后好好照顾她,别在让人家一个姑娘到处乱跑。”
      “警官你说的对,都是我不好。”
      忽然,我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怀抱里弥漫着淡淡的白酒味道。
      自责,愧疚以及委屈通通化为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我终于明白我不肯原谅的不是他而是我所谓的至高无上的自尊。
      “是我疏忽了,你委屈了都对我发泄出来,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阿笙紧紧的抱着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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