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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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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着病的甄城比平日里讨喜多了。
老王看他吃了药又待了会儿,关了门又出去了。想了会儿觉得这样的小城也不对劲,他觉得像是少了什么。
应该是精神头儿,老王想。他倒是一直觉得这傻小伙子没轻没重的活着挺乐,而不是一脸沮丧坐在自己面前慨叹人生不易。
人生容易么?
自然不。
有的人爱喊出来。
有的人爱装哑巴。
有的人就是迟钝些,皮糙肉厚。
老王一直希望甄城是那个迟钝又皮糙肉厚的,毕竟那会是最快活的一种。
老王不知道为啥自己会去替他着想,也许是年龄的原因让他变得尤其爱操心又絮叨。
与此同时,甄城已经睡沉了,隔着门老王能隐约听到他的鼾声。
老王眉头皱了皱,忽的笑了。
老王和甄城还是在两条道上跑着,时间打磨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些事。
没多久甄城拆线,老王在家动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甄城又回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忽的问道,“这回有几针?”
这种不着调让老王松快了不少,他提着镊子数了数,“十九。”
甄城闻言,扭头看了又抬头看着老王,“还疼。”
“正常。”老王埋头处理垃圾,“再养几天就好了。”
“你不是应该表示关心么?”
“要是真的我自然就关心了。”老王轻轻拍了他的脑门,手又飞快地缩了回来,“要是真的。你就不会一天到晚想着往外跑了。”
甄城不置可否,扭着头看老王的动作,“王医生。你以前哄过人么?”
“为什么要去哄人?”老王淡漠道。
甄城语塞,笑道,“也对。这样挺好的。”他耸了耸肩站起来跺了两下脚,“对了。有件事得请您帮个忙?”
“嗯?”
“陪我去看一下我爷爷。那边应该该交费了。”甄城神色郑重了些,“万一有啥突发情况你再帮我打个掩护。”
“会有什么突发情况?”
“嗯……”甄城想了想,“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那种,傻了又没傻透的人。”
没多久老王就知道什么叫傻了又没傻透了。
总之老王看着一身学生装背着个书包坐在那边的甄城的时候,他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衣服已经小了很多,露着腕也露着脚踝。
甄城在一本正经捏造着自己的事,“前天月考分数出来了。没考好,比上回掉了几名。”他的描述一点也不绘声绘色,平淡而虚假。所以听的人也不满意,捏在手中的握力球立时砸了过来,甄城没见动弹。听的人哆哆嗦嗦指着他,甄城弯腰把球捡起来递了过去,“爷爷。你到底是真不明白么?”
他刚一靠近弯腰,那个干瘦的老爷子不知怎么就紧紧扣住了他的胳膊,“你是不是又出去和人家打架了?!看我不打死你!”话音未落,巴掌就扇了过去,奈何甄城委实太高了,恰又扇在甄城刚拆线没几天的地方,他丝了一声又避开了,低头交待老王,“你先待会儿。别靠近,我去叫个护工顺便把下个月的钱交了。”
却是老王惊了一下,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就在点头,只剩这老爷子又开始直直的看着老王。
老王坐立不安便跟了出去,远远的瞧见甄城走得很快,不再合身的衣服吊在身上有一点点莫名的苍凉。
甄城轻车熟路交完费,碰到了个熟悉的护工,聊了几句那人不知怎么注意到他塞到了口袋里的那只衣袖,面露疑色。
甄城索性扯出来晃了晃,正要扭头离开时听他问道,“怎么弄的?”
“不当心。”
“他见义勇为。”老王把他格到了一边道。
甄城就没再开口。
那人更是怀疑,“没见新闻报道。”
“新闻没说的事多了。”老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维护甄城的形象,即使他应该是毫无形象可言。
只见甄城笑了起来,“王阿姨。我爷爷最近怎么样?”
“时好时坏的。”那人还是打量着他,许久才道,“还没找到女朋友吧?真可惜。”
这直白的可惜让老王酸了一下,倒是甄城厚着脸皮道,“有的。”
那人意犹未尽,见甄城脸上不高兴了才住了嘴,“前几天他还说到你。说你小时候运动会拿了个奖状给他看。不过记得的时候不多。”
甄城点了头,良久又从包里掏出个红包,“让您多费心了。”
探视时间不长,老王在一旁听爷孙俩驴唇不对马嘴的谈话,说的大抵是有些年头的事。当然老王也从这种并没啥意义的话里听出些苗头,这小子原来的理想是做个体育老师。
这之后老王对于这个理想做了求证。
那个躺在土鳖又昂贵的按摩椅上正爽得昏昏欲睡的人郑重其事的解释道,“因为体育老师没有升学压力而且还有寒暑假与十三薪。何乐而不为。”
不得不说,这是个相当成熟并且聪明的理想方向了。
当然,老王是想象不出这个脱口而出,“久坐伤蛋,肥人少精”的小混蛋为人师表的样子,那铁定是会误人子弟的。
对于大部分人,生活大部分时间是平淡而无趣的,譬如老王。
从养老院回来,甄城有挺长时间看起来更忙了。
当然,老王也没怎么闲着,所以并不知道甄城在忙些什么。
两人之间也有了点约定俗成的事。这当中,甄城的造访就变得相当理所当然。不变的在于他总只是个过客,不会带行李,也不知道会在啥时候摸过来躺在那小床上睡觉。甄城每次过来前总是泡过澡换过衣服,大多数时候头发也理过,好在老王在他往剃光的趋势发展时及时制止住了。到了第二天,或许还会来,或许会间隔几天。鉴别点就在于他离开时有没有把自己睡过的被褥丢进洗衣机里。
老王并不喜欢回家后从洗衣机里拖出东西晒的感觉,实际上老王是不希望又有几天见不着这个小**,这些话老王一时半会又摆不到明面上说。他不去问他在做什么,也不去问他什么时候再来。
老王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想着怎么告诉甄城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甄城正站在擦净了的镜子面前发呆。
甄城想的更多一点,想着自己跪着借钱时那些至亲的嘴脸,想着自己打着哆嗦站在那个亮闪闪的灯下面的时候,想着自己在炉子上点燃的准考证,想着那个挥刀而收刀不及慌张又惊恐的脸,想着老王带着一丝嫌弃擦拭着的伤口。镜子中增生而扭曲的疤痕的确难看,他抬手遮住,不多时慢慢放下,摸了摸早就塞在口袋里的请柬,关灯,锁了门。
照旧是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开的门,不同的是老王与他就门里门外大眼瞪着小眼。瞪了挺久,老王落败,扯着人进了门,数落着,“你是钱多花不掉还是咋的?成天去那些地方泡澡?浴室里东西不都是现成的?”
相比较老王的絮叨,甄城就老实多了,一边漫不经心的应着声一边老实的配合着点着头,充分让老王发挥他的指导欲。
老王数落了半天,觉得自己这絮叨劲似乎有些妨碍自己的气质,气呼呼的住了嘴,过了会儿憋了句:“算了算了。随你,高兴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甄城可没那么傻再接这句,他用手指刨了刨自己的头,抽出来请柬递给了老王,“周六开业。你来凑个热闹。”笑着又解释道,“前阵子看着工人装修,灰多。”
甄城的神色相当诚恳,这让老王的无名火得以消弥,但老王还是不甘心的嘟囔着,“那又怎么样。”
甄城忽的心里就热了一下,低声道,“你怎么今天忽然就为这个生气了。”
老王被他这句一噎,终于泄了气,没好气的推开他,“谁说这是生气。”老王抬头看着他,“还有回回走都把被褥塞洗衣机里。也不嫌费水。”
“我这就出水费。”甄城拍了拍老王的肩,“王医生真是居家必备。”
老王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又有点不甘心就此冷了场,目光扫了一圈落在了甄城微微扬起而露出了的残端处,柔声道,“胳膊这几天怎么样?疼得还厉害么?”
“不。”甄城摇摇头,抬着胳膊把袖子撩上去捏着给老王看,“好多了。”
老王见状叹了口气,“你爷爷最近怎么样?他打那一下可真不轻。”
“昨天打电话去。差不多。”甄城神色有些迟疑,“听他们说也就这一年半载的。”
老王叹了口气,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甄城似乎呆了一瞬,随即又自言自语道,“生老病死都是必然的。”
老王点头,低头看那张烫金请柬,似乎从这样薄薄的纸片上就能看出甄城殷切的期望。
总归是一个充满着希望的新开始。
之后的之后,老王见着甄城的次数倒是少了些。换言之,是甄城来烦他的次数少了。
这一开始让老王有点空落落的,倒是也会安慰自己,他的店才开始,万事开头难,总得多搭点时间。
甄城不烦他,时间稍稍一久,老王又习惯了。一切日子就像回到了原来还不认识的时候,按部就班的回到了正轨。
也挺好。
话说甄城,也真的是焦头烂额的。他似乎有了前所未有的迷惑,关于自己也关于老王的。他不去烦老王,倒也不是真的忙得脚不沾地,而是他隐隐约约察觉,对于老王的那种情绪,不单单只是感激了,多了些顺其自然所生出的,而似乎又不应该有的感觉。
甄城有点烦。
烦归烦了,生活还是一样得继续。
开业的时候老王也来了,挺晚的,倒是罕见的凑起了热闹,像那些狐朋狗友一样成了他最早的一波会员。
老王慢吞吞的,打量着展页上的活动内容,几张纸翻来覆去的被他揉得绵了,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和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甄城打趣道,“怎么?开业酬宾。不办张卡?”
老王抬头瞄了他一眼,指尖随便敲着张纸,“就这个。在哪儿刷卡?”口气土豪得令甄城咂舌。
甄城不觉有些脸热,“不用了。我和开玩笑。”
老王严肃道, “我没有。”说着直接去柜台边的扫码牌上扫了码,“卡上不许写全名。”
甄城听着笑了,“没卡。来刷脸。”
老王不置可否。
甄城低头看了眼金额,明白老王是有意捧场,这么看老王还挺富裕。
甄城挨了过去低声笑道,“王医生,多谢了。”
老王微微抬了头,这脸似乎还是那样,只是不觉得讨厌了,眼中有些郑重的意味。
老王也不认识这里大多数人,只一个甄城也不知再多说些什么,等上许久才听他道,“生意兴隆。”
甄城一笑,眼睛倒弯了,拍了拍老王的肩膀,“王医生,你真有意思。我正有事想求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