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婚》简梨

3、22岁-下

　　公积金连续缴纳六个月之后，买房就能用公积金贷款了。林莉卡着时间，先去看房，谁也没有惊动，有钱没钱，先看一看房源。

　　小城是个十八线城市，新开的楼盘只有三个，而且都在新城区，与现在繁华的老城之间隔着还未开发的荒地。林莉心里只想着新房子，坐上公交车往新城区，没想到新城有一段正在修路，公交车开在挖了一半的路基上，摇摇晃晃。往窗外一看，全是泥巴路，看新房子那热炭一样的心顿时凉了。

　　最能安慰人的话是“来都来了”，林莉打起精神，走进售楼部。售楼部也很清凉（人烟稀少），虽然林莉相貌年轻，打扮也不富贵，人家销售员也没有狗眼看人低。以往从电视电影里看了不少桥段，林都准备好忍气吞声或严厉质问了，结果人家态度挺好的。

　　不知能不能侧面印证，新城区的房子不好卖。

　　“我们金秋的房子是全城最好的，公摊在28%，可要送一个大的景观阳台和半个房间，两相抵扣，相当于没有公摊。现在的商品房，找没有公摊的可不容易。开盘的时候组团疯抢，直接去了一大半的房源。”

　　“那还剩的有吗？”

　　“也不能说剩下的，房子一样是好房子，只是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样。现在的房源还有3、4、5层、14层、18层，都是靠近内庭的。咱们楼盘绿化做得好，绿化面积也是全城楼盘里最高的。虽然是高层电梯，但容积率低啊。能在这里买房的人的，都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以后住户简单，邻里关系也融洽。我们的物业也没有外包，都是公司旗下物业。咱们公司在全国都有名气的，房屋质量、售后保障不用担心。要不是因为公司战略布局，也不会到这里来开发楼盘。”

　　话句话说电梯公寓不好的楼层都还剩着，三四五层不如一二层能改成对内商铺，但会被树木遮挡，噪音也大。十四层是尘埃层和十八层一样数字不好听，有些讲究风水的人是不会选的。内庭景观差也是不争的事实。

　　林莉听着销售一阵乱侃，手里慢慢翻看宣传手册。略过那些浮夸的效果图和广告词，在笔记本上记了几个数据。

　　“现在能看房吗？”

　　“咱们是期房，还在修呢。”

　　嗯，来的时候那颠簸的水泥路，不就是拜修房所赐吗？

　　林莉看了这家，收了一大堆宣传折页，又跑下一家。估计销售也习惯了，城市这么小，所有买房的人肯定货比三家。说起其他两家楼盘的消息，他们比买主还要清楚些。

　　出了金秋售楼部，林莉远远望着后面的工地，所有楼盘最先修好的一定是富丽堂皇售楼部。大楼主体还搭着手脚架，围着绿色遮挡，叮叮咚咚的施工声不绝于耳。

　　看了新城区的三家楼盘，林莉心里有数，都是期房，新城约等于郊区，什么都没发展起来，日后住在这里生活，可不方便。心里存了疑惑，林莉就开始在老城区看房子。也不需要麻烦中介，巴掌大的城市，在这里生活半年，跟着公交车都能摸清每一处地方。更何况单位还有老职工呢！就是林莉不想把消息透露出去，不然找热心的大姐问一问，比啥中介都好使。

　　老城区的房子就复杂了，有原先单位分的房子，房龄比林莉都大。好处是没有公摊，价格便宜，坏处是布局差，房子老，没有物业。

　　还有自建房，没有房产证，布局差得超出你想像。这种房子不能贷款，必须全款一次性缴清。没有房产证就意味着没有法律保证，签合同都必须注明买方事先不知情没有房产证这样一看就假的免责条款。不然到时候闹上法庭，买方也要负担一部分责任。小城市有他的安宁和谐，也有他的地方保护主义和宗族势力，真要有个万一，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怎么扛得过世代住在这里的人。林莉心里有未曾向任何人吐露的心思，不敢朝这种地方住。

　　再然后是安置房，同时满足地段好、新房子、有房产证等诸多条件。林莉去看了看，楼梯上全是灰尘和垃圾，没有电梯的小高层，楼梯拐角堆满杂物。这里号称有物业，可林莉实在看不出物业的工作体现在哪里。

　　房主打开房门让林莉看，滔滔不绝介绍起房子的好处。

　　把浮夸成分挤干净，这里就是个清水房。政府交付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若要买，门窗全部要换，墙也要撬，一打开水龙头，流水声三米外都听得见，肯定没有包消音棉。水电改造、墙体重新粉刷要一大笔钱，这水泥地面勉强打平。

　　下楼房主遇到熟人打招呼闲聊，林莉才知道他们就是新城区建设置换过来的。他们正要卖了安置房，去买新城区的房子。

　　“为什么？你们这在这儿赔了好几套啊。”在中国，大概只有这里是新城区建新房，老城区见安置房了，地皮的价格根本不按书上的经济规律来。

　　“本乡本土的，住惯了。”房主是这么解释的。

　　“我在考虑考虑。”林莉一说这话，感觉房主眼睛都暗了，这就是没戏的意思啊。

　　其实不然，林莉是真要考虑。到目前为止，林莉都是挑房子，一点儿没考虑钱的问题，房子还要挑她啊！

　　老城区的房子，最便宜的两千八，面积在一百一以上，全款三十万。首付必须交百分之三十以上，九万左右。才工作半年，林莉有九万吗？显然是没有的啊！

　　新城区的房子更贵，放在在三千二左右，面积也在一百一以上，全款三十五万。林莉扯着头发哀嚎，为什么没有六十平的房子，人家大城市都流行SOHO啊！这小地方全是为大家庭设计的，实在不适合单身的林莉。

　　旁人买房子都求大，心有秘密的林莉却想要小的。

　　还在纠结到底买新城区还是老城区的时候，林莉收到单位通知，准备搬家。所有机关单位搬到新城区行政中心办公。行政大楼已经修好两年了，也传言一直要搬，但一直没搬，现在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了。

　　这个消息一出，林莉立刻决定把房子买在新城区，即便它现在周边还是荒地农田。在中国的环境下，想要发展起一个地方，最先搬迁的一定是政府，政府搬过去了，不管换多少届领导，都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国家机器的力量超乎现象，周边配套设施肯定马上配齐。

　　唯一的问题就是钱啊。林莉刚工作，为了适应新城市基本是月光族，以前画画存了一些，也就可怜巴巴的三万块，离新城区至少十万的首付还差着一大截呢。林莉再去看房子的时候，新城这边的价格都应声涨了两百块，看，不止林莉一个人看好新城发展。

　　林莉心想，我要去借银行的商业贷款吗？机关单位的人去借消费款是银行最欢迎的，无他，稳定。借款的时候，单位需要盖章证明，这个职工可能会没有还款能力，但单位不会跑啊，它有兜底责任呢。银行都爱这种旱涝保收，没有风险的好事。

　　可想想管章的何副主任，想想部长天天喊奉献的作风，再想想自己才来半年，实习期都没过，林莉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摸出手机，林莉点开林玫的号码，迟疑半响终究没有拨出去。一母同胞亲姐妹，本不该客气，可林玫毕竟已经结婚了。他们夫妻在省城，房贷、车贷压力大，不一定有钱借给她。

　　林莉打给林妈——“你脑子有病吧！你才几岁，房子那是必须品吗？你到时候找个有房子的老公，比你拼死拼活挣房子哪个划算。没脑壳的蠢妮子，我跟你说谈恋爱，谈恋爱，你谈了没有。公务员、老师、医生，天底下最好找对象的职业，你怎么还没个动静，都半年了，你们单位就没有小伙子吗？我听说团委每年五四青年节都要办联谊的，你不要给我耍小聪明，老娘什么都知道！”

　　林莉扶额，她妈一个体制外的人，怎么消息比她都灵通，至少她不知道团委有联谊。

　　挂了林莉的电话，林妈又给林爸抱怨：“才工作多久啊，心都野到天上去了，居然想买房。你那时候工作十年才感生出这个想法，干了二十年才有咱家现在的房子。她现在每个月就剩个牙膏钱，真想买，首付咱们出，房贷咱们给，美得她呢！”

　　“不至于，她现在是公家人，房贷有公积金呢，最多贴补点儿。”

　　“还不是要老娘出首付！”

　　“你不是说不回来，就给两个闺女挣首付去了吗？”

　　“呸！我才出来几个月，挣了个铁火钳，要钱，要钱，我抢/银行去啊！”

　　“莉儿也没说要，借嘛~”

　　“呵呵！”林妈的嘲讽隔着电话线仍旧杀伤力巨大：“我信她个鬼！”

　　想买房子，谁不想买房子，可没钱啊！林莉瘫在床上叹息。租的房子很简陋，连沙发都没有，林莉回来后的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床上。

　　电话上林妈的名字又亮了起来，难道还要追着她骂，林莉心如死灰点开，做咸鱼状瘫在床上。

　　电话里传来林妈的哭声：“莉啊，你姐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