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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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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五月初五,登高祭祖。
格安曾经听过这个风俗。梁人贵族们动不动就喜欢祭祖,但凡祭祖还有一大堆礼仪规矩,真是好不烦人。
“叮铃——叮铃——”
有马车一队,行在山间。
格安轻轻掀开织锦的帘子,微风徐徐,山道烟雨蒙蒙。层叠的山峦像是笔下晕过的墨,在雾气的浸润下渐渐向远方淡去。时有飞鸟缓缓而过,落在不知哪一条青黛里。
“山上总是凉一些,莫吹了风。”
格安收回手,抬头看向面前人。
“待会等祭祖大典结束了,我再带你来看。”
秦王手中捧着一卷书,倒是头也没有抬,便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格安撇撇嘴角,不看就不看,我看别的。想到这里,格安狠狠瞄了一眼那本书。秦王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忽然将手中卷放下来和她对视。
眼神在半空中交汇。
格安低下头,故意喝了一大口水在嘴里大力嚼吧嚼吧咽下去道:“你看我干什么?”
秦王没有回答,只是合上手中书,又递给她。
格安犹豫了几秒,迟疑地接过这本尚带着他手心余温的书。
书封上题着几个大字:
《说梁三传之三:百家同归》
……
这是什么意思?格安心里想。
还没等她开口问,秦王便答道:“这套话本子名《说梁传》,共有三本。上次我在车上读第二传,也见你盯着瞧。”
格安有点懵,她刚想挠脑袋,忽然想起自己正盘着繁杂的发髻,只能讪讪地收回手。
“所以呢?你为啥要给我这个?”
秦王点点头道:“若是你有兴趣读,这次回府后我便给你找个女西席,教你念多点书认多点字。”
请女西席教我读书识字,怎么突然提这茬?格安心里警惕,难道这伪君子终于要开始阴人了?但是转念一想,对她来说,这其实并不是个坏事儿。若底下藏着什么鬼,她也是完全没有办法。而若说秦王想要害她,更是也用不着给她请个先生。
算了算了,看在束脩不是自己出的份儿上,赶紧答应你,有便宜不占不是人。
格安酝酿一下,脸上忽然浮现出感激的神色,连声道:“谢王爷。”说罢又拿起帕子抹抹喜悦的泪水:“王爷体谅妾身,没读过什么书,大字儿也不识几个,恩同再造,妾身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秦王顿了顿,垂下了眼皮,伸手取回她手中的书,不出一言,接着翻看了起来。
嘿嘿嘿,格安想,本将军我虽身不由己打不了你,却还能噎你。
马车很快便停下了。
格安被在旁的侍女们搀扶着下了车。抬起头,看见道观高耸屹立的大门顶上横着一块楠木鎏金牌匾,威严气派,上书三大字——
看不懂
格安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问旁边的雪晴:“唉,那上面写着什么?”
雪晴右手轻掩双唇,开口回答:“公主您忘了?昨日才同您说的。这是祭祖的太清观,也是皇家道观了。”
格安摸摸头上的步摇:“我当然明白,可是太清观这三个字儿不是像那上面一样写的呀。”
身前的秦王听了,转头同她讲:“这是古时候用的文字,你以后会跟着西席学到的。”说罢便不再言语,只顾向前走路。
格安走在他后边,见他转了回去,便朝着那背影挤眉弄眼吐舌头。
哪有什么阴谋,是她自己疑神疑鬼,大柱子就是单纯嫌弃她没什么学问。
祭祖大典很无聊,先要斋戒三日,然后焚香沐浴,前往道观。
有幸能和皇上一同来的,无非是各些宫妃,皇亲国戚,王侯将相之类地位尊贵之人。
而太后年事已高,一坐马车就犯晕头病,倒是不与梁帝一同前往。
在她看来,所谓的祭祖,就是皇上先念些听不懂的话。然后一个身着道服,白眉白须的老人拿着一柄木剑,郑重其事地跳个舞,再念段更是玄之又玄的词儿。
大家跪一跪拜一拜,有其他道士发一团好吃的糕点,便能结束了。
结束了还是不能吃肉,要明天才能吃。
格安坐在道观后院的屋里,内心是拒绝的。
算上今天,她已经四天没吃肉了。祭祖当天她是什么都不能吃,而前三天的早上可以吃草喝白粥。
这大梁是哪门子的祭祖,明明是祭自己。
想想她们北胡二月二白群节祭祖,都是宰杀九十九只羊九十九头牛,炖的煮的烤的熏的,吃肉吃撑到晚上睡不着觉。
格安靠在椅子上,虽然时辰还早,但似乎是因为巳时细细密密地下过雨,到现在外头还是笼着阴沉沉的云,昏暗得好似已经到了傍晚一般。
“咕,咕——”
格安摸摸肚子,它不仅叫的响,而且还叫出了节拍曲调。
秦王进门时,就看到格安整个人像软泥一般摊在椅子上,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抚着额,嘴里还嘀咕着一些听不懂的东西。
他走近了问道:“你在说什么?”
“……”
“什么?”
“饿”
声音微不可闻。
秦王似是恍然大悟,微微倾身道:“我本来要带你去看看山景,若是你太饿,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格安听闻此言,眼睛一亮,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疲倦荡然无存,肚子也被消音了,整个人精神抖擞。
“不,不饿!我们走!”
说罢抬脚就要出门。
“等等”秦王阻拦道,他上下打量了格安一番:“你先换身便服吧,我们乘马去。”
格安一低头,所见之物便是祭祀所着的大袖深衣,繁复厚重。再一摸脑袋,噫,扎手。
“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格安赶忙唤道:“雪晴,雪晴,快来帮我换个便服。”
秦王再见到格安时,她已是一身轻便的女子骑装。束发配冠,左手小臂上,绑着一段臂甲,上面还有好几道深深的爪痕。
他皱眉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格安看了看自己左小臂,答道:“这是啾啾的坐垫呀,你不是见过它么?我的小宠儿。”
秦王沉默了一瞬,脑中回想起不久前府中的鸡飞狗跳。不,是鹰飞王妃跳的情景。
“它的坐垫,不是你的发髻么?”
格安:……
好啊!等明儿她就要吃苍鹰炖周桓汤,圆了及翁将军的吃人梦。
待下人牵了马过来,二人便往山道间行去。
格安叼着一根路边掰来的长茎野草,绿油油的还坠着一片叶子,随着马的起伏而上下晃荡。
她眯着眼,哼着小调,感受着山间带了湿气的风缠缠绵绵地吹啊。好似她刚刚睡了黑甜一觉醒来,用浸了水的丝帕轻轻拂拭脸颊。
她已是很久没有这般信马由缰,逍遥轻松自在地放着风了,以至于——
“唉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在外边儿放羊也是这样的。只不过那时我爹穷,没有马。我就骑着一只羊,颠儿颠儿在小道里。那羊特别老实,让它向东都不向西的,哈哈哈哈哈。”
秦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看着另一边山间的树,浓密茂盛地遮盖了整片坡地。
过了许久,也不知道格安的心神思绪飞到了第几重天,她又开口问道:“大柱子,我们啥时候能吃饭啊?”
秦王声音线低沉,开口反问道:“大柱子?”
刹那之间,格安突然回神。这一小段时候里发生的事,像往壶里注水一般灌进她方才空空如也的脑袋中。她坐在马上,艰难地转头。
身后的秦王骑在另一匹马上,手里紧紧握着缰绳,气氛一时冷凝。
格安撑起两边嘴角,谄媚地笑:“呵呵呵,王爷,我……我臣妾嘴说秃噜了,王爷不要跟臣妾计较呀。”
秦王点点头,仿佛已经不介意了。
“王妃在本王面前说错便算了。若是在外边说了什么,怕是惹得别人误会。由此可见,还是给王妃请个西席比较稳妥。”
话音刚落,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