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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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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一片寂静,竟然都忘了喝彩。
吴琢从檀口微张变成下巴似要掉在地上,她冲上来抱着格安的胳膊兴奋地直蹦:“秦王妃!秦王妃!天哪你比我哥还厉害!”
格安将手放在吴琢的头顶上揉了揉,微笑轻声道:“仪容举止,莫要淘气了。”
吴琢这才停下来,她脸颊通红,双目晶亮,崇拜地看着格安:“王妃!你教教我,我要学投壶!我投赢我哥!”
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赞美与惊叹,喝彩声连绵不绝,充满了整个东郊竹丛。
除了那边的辛明镜脸色僵硬,连赵公子都在震惊之中。
格安上前取了那七枚铜板中的一枚,递给吴琢道:“送给吴姑娘,有一天你一定可以投赢你......投赢令兄的。”
她又瞧瞧桌上那被掰的凌乱的步摇,冷笑一声,看着那脸涨得通红的辛明镜微微摇头:“这东西已经成这样了,我戴不了。郡主既然喜欢到,要从我头上赢过来,那便送给郡主吧。”
格安见罢只是笑了笑,对着众人行一礼道:“各位失陪,趁着天色还早,我打算出去走走。”
吴琢赶忙拦住格安问:“王妃近日可得空,我能去王府上投拜帖找你玩嘛。”
格安见吴琢一副赖皮的模样,只好答应了三日后在府中教她投壶,这才脱身离去。
吴琢看那人渐行渐远,突然转过头来,向那口出女子不如男的赵公子挑衅道:
“嘿,你竟比不过秦王妃这第一次投壶的女子,不知家里教你的父兄尚在否?”
那赵公子气的脸色发青,拂袖而去。
此时的格安,却带着雪晴,前往另一边的竹林。
清潭旁有一众公子在论诗饮酒,见格安走过来,便唤了一声夫人。
她转头看过去,那其中一个公子起身行了礼道:“夫人要往哪里去?”
格安回了一礼道:“我带婢女到处走走,寻个清净之处散散心。”
那公子听了,好意提醒道:“夫人在此处走走便好,可千万莫要去那竹林深处,两年前那边死了几个人,就被衙门封住了。”
格安连声道谢。
那公子回来坐定,便是叹了口气,身边一友人见此劝他:“莫要担忧了,那年轻妇人脚步坚实,行动若风,又敢一人独带婢子出行,定是个习武的,。”
格安耳聪目明,听了此话,唇角微微勾起,她的确是有恃无恐。
待两人走进竹林渐深处,再也看不到旁人时,雪晴走上前问道:“格安,那......我们还按计划行事?”
格安点点头。
雪晴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木盒交给格安,便与她分开,向两个方向去了。
竹林愈见幽深,格安提气穿行在枝叶间。不知行了有多少路,直到远处再也没有人声传来,甚至没有鸟鸣声。格安停下来,周围皆是一片寂静。
她往来时路看了一眼,便借着竹枝的力上不断攀行,直到爬上顶端。
其实也不是顶端,此刻的她将自己悬在一根长长的竹子上,那竹子向一边弯去,格安便用左脚踏在另一根竹子上。
她望着天空,颤抖着掏出了怀中的木哨,挂在脖子上,然后用力一吹——
“唳——”
然而除了哨子响,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格安便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静静等候着。
过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她再次吹响了木哨。
“唳——”
她放下来,环顾四周,忽然隐隐听到远处也传来几声回响:
“唳——”
似有似无,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不,那不是回响,那是——
鹰鸣。
天尽头,一道急速的黑影直击长空,它盘旋在云层间,似是在寻找一只可怜的猎物。
越飞越近,越来越近。
舒展的双翅,尾端整齐排列着洁白的飞羽,黑亮的鹰身若天下最快的利箭一般,那尖锐的喙和金黄的眼,无不昭示着它空中霸主的威严。
它俯冲而下,直直朝向格安的幕蓠撞去——
“啾啾——啊!”林中响起一声惨叫。
格安直接从竹林顶尖跌落下来,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她右手在紧急之中终于抓住一把长满竹叶的细枝,向另一边倒去。
左脚正好向旁边的另一颗竹子借力一踩,手够到了身侧一根粗壮的竹子。她一手环住,卸了下坠的力道,又以此为台,跃向旁边的另一颗竹子。
就这样,格安把自己在两根竹子间荡了下来。
一落地,她就低着头跌坐在铺满枯叶的地上直喘气。
幕蓠落在不远处已是破破烂烂,而那罪魁祸首——
“啾。”
格安双手一抬,将头顶上那个重量级的肥鸟抓下来。
大眼瞪小眼,一人一鸟面面相觑。
“啾啾,几天不见,你又胖了。”
那苍鹰歪歪头,眼睛盯着面前这只坐骑的脸。
格安一阵眼花,她仿佛从这傻鸟眼中看出一种鄙视的感觉。
“我......我不是故意不要你的。”
“啾”
“你看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么?”
“啾”
格安双臂环抱着这只苍鹰,站起身来,将它一把丢在地上。
苍鹰一扑棱,格安的手指和身上的衣料都又被划破几分。
格安看着自己被划烂的衣服,怒斥道:
“啾啾!你这个死肥鸟,不要抓我衣服,不要挠我手!”
她来大梁之前专门用浮石狠狠磨干净了手上的老茧,还用了药膏天天擦。这下可好了,两只手本来就被磨破了皮,现在还被狠狠抓了几下,流出血来。
苍鹰向前蹦了几步,回头似是不屑地看了格安一眼,继而一跃起身,双爪蹬向格安的脑袋,抓住她那盘好的发髻,然后蹲在上面,好似作了窝。
“下来!”
格安头顶着沉重的苍鹰:
“下来给你好吃的!”
她伸手摸向怀中的木盒,果不其然,早就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了。
格安弯着脖子,长叹一口气,理了理自己身上沾满泥土枝叶的外衫。一脚踢起幕蓠用手接住,将啾啾一裹,抓下来抱在怀里。又腾出手捋了捋头发,向着西边快步行去了。
日头已西,竹林外的游人都渐渐离去,潭边停着一辆车,车夫焦急地等待着,不时向林中望去。
隔了一阵儿,他终于瞧见那边出现两道纤细的身影,一高一矮。
那矮的是雪晴姑娘。
高挑的,就是王妃,此时却梳着大辫,怀里抱着不知是什么东西,鼓鼓囊囊,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损。
车夫心里一惊,心道不好。
雪晴远远便看到车夫,走近了唤道:“王妃在林子里赏景不小心摔了,我们快些回去。”
那车夫赶忙行礼,三人上了车就向府里急忙奔去。
王府里,本是晚饭的点了,此时最拥挤的,却是主屋的门口。
“你们服侍王妃的,怎么如此疏忽。”秦王皱着眉头,带着两个侍从,大步进了门。
屋里,格安沐浴过后,坐在桌边。雪晴在背后轻轻擦拭她的头发,身前两个丫鬟正蹲着,给她往手上擦药。
一屋子婆子丫鬟们纷纷对着王爷见礼,秦王挥袖便落座在格安身边。
格安很是紧张。虽然她一般不怎么看到秦王的喜怒哀乐,但平日里他都是一派温和,不像今天这样,一举一动之间带着戾气。她咽了咽口水,心里早已把那只傻鸟拔毛炖了一百遍。
“今日去了东郊林?”面前人冷着脸道。
“对......对的。”
格安赶紧地挤出一两滴泪水,虚情假意道:“王爷,不要责怪别人,是妾身的错。妾就是贪看竹子没看路,左脚踩了右脚,还想往前走,然后马失前蹄。还好妾身机智,用手挡了一下,要不然妾身现在已经毁容了,呜呜呜。”
说罢便假哭起来。
秦王闻言,似是被憋住了一般,沉默不语,半晌才蹦出一句话:
“王妃,马失前蹄,不是这么用的。”
格安忽然止住哭声,口呆目瞪道:“那......一蹶不振?怎么样。”
秦王只是摇摇头,向身边吩咐道:“今后王妃再出门,须至少带四个侍卫,两个丫鬟。”
秦王左右两旁的随从齐声道:“遵命。”
格安嘴上不说,心里却又气又悲。终于给他抓住了把柄,想借此来监视她?这个阴险小人,伪君子,娘娘腔,不能人道的小柱子,迟早有一天要把你剁成肉馅喂啾啾。
秦王默默看了眼双目圆睁,柳眉倒竖,却正微笑着的格安,待两边的丫鬟将她的双手包扎好,便唤人传了膳。
格安一听到传膳,肚子就饿。肚子一饿,是什么都忘了,就时不时伸长了脖子盯着门口看。
不出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传来。
今晚第一道菜是——青菜汤。
嗯,晚饭嘛,先吃点清淡的也好。
今晚第二道菜是——炒青菜。
哦,大梁贵族,都喜欢吃草,格安心想。
今晚第三道菜——还是青菜?
格安脸上的笑容尽散,她绝望地看到好几个侍女一人捧着个食托,上面摆着由深绿到浅绿到嫩绿再到白色的各样各式蔬菜,旁边还有两盅青菜白粥,配以腌制好的白萝卜。
噩梦,这真的是噩梦,秦王难道穷的只能吃菜了吗?
她刚要开口,秦王却先发制人,抢了她的话:
“这是厨房精简了宫中的翡翠白玉宴,深得清贵人家的喜爱,你来尝尝。”
说完,就用公筷给她夹了两片绿油油的草。
格安艰难地将目光移到秦王脸上。
那一双盈盈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神情温柔,嘴角微微上扬。
她只觉得心里一梗,眼框中自然流出两行清泪。
“王爷。”格安哭丧着脸道:“我真的错了。”
“我只想吃个烤羊腿啊——”
人在屋檐下,要夹紧尾巴,古人诚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