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南边儿来了个哑巴》七月溜冰

8、呆子

　　若诚跑回寝室的时候，脸被路上的风吹得通红。呼吸因为跑步而变得十分急促，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耳朵边嗡嗡嗡地响，嗓子好像被刀划了几道似的，刺痛中带着一点儿腥甜的味道。
　　“若诚，有鬼在后面追你啊？”秦杨一边刷着牙，一边含含糊糊地问，嘴里还飞出一个小泡泡来。
　　若诚脱了羽绒服搭在椅背，坐到自己的椅子上，脑子里都是沈瑶在服装店穿着粉色套装和灰色高跟鞋的身影，还有她转过身来问他好不好看……
　　很美。
　　“若诚。”
　　若诚转过去，看见郭嘉义手里拿着一本书，递给他。“今天我出去的时候碰见裴晨曦了，她本来想来找你的，我跟她说你出去了，她就让我帮她把书还给你。”
　　若诚把书接过来，点了点头。
　　裴晨曦也是汉语言专业的研究生，人长得端正，成绩也不错，性格又很好，跟大家都处得来，也是班上唯一一个跟若诚说得上话的女孩子。她对若诚几个意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原本寝室里的人都以为裴晨曦和若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两个人谈恋爱也不过是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事儿罢了，结果过了大半年，人家姑娘每次倒是也挺热情的，只有若诚，像块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除了平时必要的交流，别人约他出去，一律都是拒绝，两个人最大的互动也就是互相借借书而已。
　　为此他们还劝过若诚好几次，让他对人家小姑娘好点儿，别老那么冷冰冰的，毕竟若诚有语言障碍，能碰到一个不在乎这种事儿的女孩子，那肯定也是真心喜欢他的。
　　“若诚，你什么时候也约人家晨曦出去吃个饭什么的，回应一下呗，人家姑娘这样贴着你，你这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张彤河又开始了他的爱情说教。
　　若诚装作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戴上耳机，开始听歌。
　　“呆子！”
　　若诚一向把自己的感情管理得很好，他知道，自己这样一个不健全的人，不论和谁在一起，都是对对方的一种不公平。他不是不知道裴晨曦喜欢他，他把感情收敛得很好，就像对待以前对他有好感的姑娘一样，其实她们都是很善良很好的人，他很感谢她们喜欢过他，他不想耽误她们。因此，他和女生保持着距离，面对她们的热情也总是以冷漠回应。
　　可是，沈瑶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虽然她总是穿着工作装配高跟鞋，头发烫成职场女性一惯的大波浪，开着普通上班族好几年积蓄才能买得起的车，在他的面前总是努力维持着一副长辈的样子……可在若诚的脑海中，还有一个沈瑶，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嘻嘻哈哈的笑，走路不好好走用蹦的，喜欢喝饮料……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甚至比他身边的所有女孩儿都要小。
　　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想起她，会找借口去她家，想和她待在一块儿，哪怕她只是趴在对面打瞌睡，看到她穿着漂亮的衣服，他会忍不住地高兴，会脸红，会想把它们买下来送给她……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误的，沈瑶也是很好的女孩儿，她明明也应该得到自己公平的对待，自己不应该厚颜无耻地去接近她，甚至……想得到她。
　　沈瑶本来是挺为难的，可若诚也不收她的钱，她要是死缠烂打未免又有点儿几分矫情，转念又想到公司打给他的版权费到账了，他应该是也是想感谢一下自己，沈瑶自我劝慰了一阵，便心安理得地把衣服和鞋子收了起来。
　　到了年末，公司的工作越发地忙起来，就说前一阵子的《风雨同舟》，总算是定档2019年1月9日在三大卫视同时播出，网络几家平台也会同步更新。沈瑶她们前期的宣传工作做完，自然要进入紧张的播出阶段的相关宣传的布置工作。
　　《风雨同舟》讲述的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一对阶级不同，思想观念不同的男女，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夫妻。他们二人，一个是军队大院的高干子弟，一个是父亲在□□时期被定罪为“投机倒把”的□□家庭的女儿，两个人阅历，思想观念，生活态度上都有很大的不同，在后来的岁月里，他们打打闹闹，吵架拌嘴，在改革开放的时代洪流中相互扶持，砥砺前行。
　　沈瑶自己是特别喜欢这个这个剧的，这个剧里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波澜冲突，描绘刻画的也只是大时代中的小人物，琐碎的家庭生活片段，夫妻情感的悄然变化，女主角用自己的智慧和永远自尊自爱的人生态度，在新的家庭中获得尊重与认可等等……
　　每年元旦到春节的这段时间就像球场上的垃圾时间，各大影视制作公司都在冲击春节寒假档，而一月份也正是全国所有学生备战期末考，电视紧闭的“死亡一月”。但既然排上了这样一个日子，他们就要认真做，尤其是宣传部门的相关工作，可以说，拍摄结束后到播出这一段时间里面，其他部门是无力回天了，全靠他们部门把大旗扛起来。
　　“我们现在做的一些《风雨同舟》播出期间的宣传策划已经比较完备了，但是我想问一下大家，大家在做这个剧的宣传方案的时候，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做的，或者说，大家有没有仔细思考过，我们将要面对的收视群体？”
　　会议上，面对沈瑶提的一个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有陆铭坐在位置上，拿着手里的文件挡住自己的笑意。
　　也就李墨墨和沈瑶关系比较铁，随口说到：“众所周知，我们公司制作的剧目，收视受众一直都是中青年以及老年，我所预见的收视群体就是两类，我想，大家应该也差不多吧？”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这几年我们制作的影视剧的收视群体的确集中在这一类，远的不说，我爸妈，就是咱们公司的忠实粉丝，每次我在家都跟我说想请肖导吃饭。”
　　大家一听，都开始笑了起来。
　　“但是，我想请在座的诸位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当下社会互联网网民的年龄在不断增长。”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到：“在现在这样一个九零后都已经要迈进’中年人’行列的时代，很明显，互联网的受众群体已经长大了。曾经互联网上的积极分子是80、90后，现在依旧是，只不过增添了00后而已，曾经的90后是年轻人，但现在，他们长大了，大部分已经结束了大学生活，进入职场，开始组建家庭，他们对于生活的思考方式，深度以及广度也与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根据市场部拿给我的调研资料显示，现在许多的年轻人，甚至是一些初高中生，已经开始喜欢看质量高的年代剧，谍战剧等等。这说明，好的作品是能够得到全民认可的。但是，在我们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时代，可谓是酒香也怕巷子深。《风雨同舟》的质量我想在座的各位是都心知肚明，那么，如何为这个剧造势，成为了现在最关键最主要的问题。”
　　陆铭很适时地从文件后面悠悠飘出一句：“没错。”
　　李墨墨觉得陆铭这副样子有点搞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墨墨，严肃一点儿。”沈瑶每次开会到了需要树立威信的时候就拿李墨墨“开刀”，然后下了班再疯狂地请她吃饭补偿，形象宛如一位患有精神分裂的舔狗。
　　李墨墨憋着笑，坐直了身子。
　　“我和陆部长看了大家交上来的《风雨同舟》的宣传文案，大部分的重点都集中在电视台的宣传上。”因为这次《风雨同舟》的立意很符合当下政府倡导的“追忆过去，展望未来”，坚持以改革开放发展道路为方针继续向小康社会迈进的宗旨，因此这个剧也被多个电视台相中买走，大家都在绞尽脑汁怎么在电视宣传上玩出新花样，对于网络上的宣传虽然有，但是并不重视，也就是一些网络宣传惯有的套路。
　　小马开口道：“那我们在微博上买个热搜位子增加一些曝光度？”
　　陆铭放下文件：“《风雨同舟》虽然质量不错，但说到底是一部年代戏，主演也都是比较低调的实力派演员，直接买热搜位这种正面输出的方式，你怎么炒得过那些拥有大批粉丝的流量明星演的戏？”
　　“不错，而且《风雨同舟》作为一个没有流量明星出演的剧，如果毫无理由地出现在热搜榜页面上，会有一部分人对这种炒作方式产生反感，甚至怀疑其质量，这可是我们唯一能够吸引观众的东西了。”
　　黄怡秋疑惑到：“那我们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我们在宣传时一定要特别强调剧的质量，这是重中之重。而如何让它自然地走进大众视野，这就要看在座诸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我举个例子，《风雨同舟》作为一部年代戏，势必会引起一大波70、80后的回忆，这当然也是这部剧的收视主体，但同时，这些回忆里是不是可以有90后，00后的身影呢？例如我们可以请微博大V，还有在豆瓣知乎上，发起一些类似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年轻时的照片’，’每个平凡的家庭都拥有不平凡的故事’这样的一些讨论，我们再买一些高赞号，在这些讨论下面若有若无地去提及这部剧，真正地做到润物细无声。”
　　沈瑶的一番话无疑给大家打开一扇新大门，散了会，大家斗志昂扬地开始进行《风雨同舟》网络宣传的策划工作。好几个不爱加班的小姑娘，下了班都迟迟不肯走。
　　沈瑶本来想加班的，她突然想到今天自己的车限号，然后望了一眼还在办公室的陆铭。
　　陆铭那天说的话她想了很久，总觉得很奇怪，一边又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她思考了几秒钟，收拾包立马走了。她现在得尽量避免和陆铭的接触，然后用时间冲淡这种尴尬氛围。
　　电梯门一打开，老季站在里面。
　　“哟，难得啊，这么早下班。”
　　“您就少压榨我一点儿吧。”
　　沈瑶是老季还在宣传部做部长的时候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两个人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讲究。
　　“对了，公司跨年的活动，你去问问齐若诚，看看他想不想来参加？”
　　沈瑶不由得想起前几天的尴尬经历，皱着眉，有些为难：“若诚应该不会来吧，他的情况您也知道……”
　　“人家来不来是人家的事，咱们请不请是咱们的礼数。怎么？最近忙昏了，这点道理都忘了？”
　　沈瑶发现自己最近智商确实下降得挺厉害的。
　　“你也是中文系毕业的，若诚的剧本写的怎么样你很清楚，有机会的话，公司是一定会和他有长期合作的。这搞写作的人，脾气古怪很正常，他现在又只和你接触，你没事儿也多亲近亲近人家。”
　　沈瑶大窘，总感觉老季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好在一楼到了，沈瑶及时脱离了老季的碎碎念。
　　沈瑶从大门出来便看见那辆熟悉的SUV，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陆铭的脸来。
　　“上车吧，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