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南边儿来了个哑巴》七月溜冰

7、时光机

　　星期六中午，若诚从图书馆回到寝室，屋子里就只有郭嘉义起来了。
　　“若诚，早啊。”他一边刷着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若诚点了点头，其实想在手机上打出“不早了。”三个字，可转眼看到沉睡如死猪的张彤河和秦杨，又觉得攻击他没什么意思。
　　他把帮三个人带回来的午饭放在桌子上。
　　若诚坐回自己的桌子前，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又拿起那本《一度青春》。
　　这本书很薄，若诚拿回来的当天就一口气看完了。他看完以后，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沈瑶把水杯放在他面前那一瞬间颤抖的手。
　　后来的几天里，他把这本书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像是想要窥探沈瑶内心深处什么东西似的。他知道这样不对，像一个满嘴八卦的农村妇女一样。
　　“什么书，借我看看？”郭嘉义站在那儿拿毛巾使劲擦脸，看若诚抱着书发呆，随口问到。
　　“朋友的。”
　　寝室四个人虽然性情习惯各有不同，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规矩，那就是借书一定要向本主借，哪怕是寝室里有人从图书馆借了本书出来，如果只有那一本，也一定要他还回去，第二个人再去借。所以图书管理员偶尔能看到若诚寝室的人互相押着还书的场景。
　　郭嘉义听完应了一声，转念想到若诚平时和寝室以外的人交往很少，忍不住多嘴：“哪个朋友？”
　　“沈瑶。”
　　“哦，就是前段时间天天来找你那个姐姐？”
　　若诚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没再和郭嘉义搭腔，他不太喜欢郭嘉义管沈瑶叫姐姐，会让他心里产生一种很奇怪并且不舒服的感觉。
　　张彤河倒是一下从梦中惊醒，嚷嚷着：“姐姐？哪儿来的姐姐？好不好看？”
　　秦杨被他吓醒，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叫毛啊。”
　　郭嘉义已经洗漱完了，坐下来开始吃若诚带的午饭。
　　一时间，寝室里饭香四溢，馋的张彤河他们两个直吞口水。
　　“老郭，若诚带的什么呀？”
　　郭嘉义看到袋子里有很多东西，但是他只让若诚买了一份炸酱面，以为其他都是张彤河和秦杨点的。
　　“自己点了什么东西不知道啊，这么多。”郭嘉义说着还拎了拎袋子。“撑不死你们这两头猪。”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个月的钱都拿去给游戏开外挂了，蛋炒饭都是两个人吃一份。”秦杨说着肚子还十分应景地叫了一声，像极了一声哀嚎。
　　“嗯？”郭嘉义听完连忙看了看塑料袋里的吃的。
　　烧烤，麻辣烫，寿司，披萨，汉堡，可乐汽水，鸡排，鸭脖子……袋子最里面，还可怜巴巴地躺着一份蛋炒饭。
　　“若诚你买这么多吃的干嘛？”
　　“之前卖小说的版权费到账了。”
　　张彤河和秦杨闻风而动，立刻下床。
　　“天哪，这也太美好了吧，我有一种被包养的感觉。”张彤河饿大半个月了，此刻宛若旧社会里的翻身农奴第一次在公社里面吃饱了饭，就差高声歌唱“社会主义好”了。
　　若诚听了张彤河的话，顿时有些后悔买吃的给他们。
　　“麻烦你说这话的时候照着镜子行吗，我求你了。”秦杨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吐槽他。
　　“若诚，为了以后我的幸福生活，我得经常监督你写小说。”
　　若诚刚想拿手机打字怼他，手机震动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若诚，在吗？”
　　“嗯，在。”
　　“是这样的，公司后期组的人跟我联系了，他们正在进行《狼烟》主题曲的制作，现在正在征集作词人和作曲人的作品，他们让我问你一声，有没有兴趣？”
　　若诚想也没想就回复到：“好。但是我也是第一次写词，效果应该不会太好，只是多提供一种可能性罢了。”
　　“这有什么，《狼烟》不一样也是你的第一部作品，我算看出来了，像你这种开了金手指的天才型选手，菜鸟理论对于你来说，完全就是谬误。”
　　“沈瑶。”
　　“嗯？”沈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若诚就没有喊她学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每天嘻嘻哈哈的，在他面前失去了长辈的权威，沈瑶不禁开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写词上说到底我还是外行，能不能麻烦你来跟我交流交流，提点建议？”
　　沈瑶疑惑，自己也不是什么内行啊，这些艺术家，想法也真是奇奇怪怪。
　　“好啊。我有个朋友是开咖啡馆的，我把地址发给你，明天咱们去那里讨论吧。但是我明天要上班，五点以后才能来找你。”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沈瑶这个开咖啡店的朋友，就是两年前她妈妈介绍的化学老师，叫傅绍轩。傅绍轩因为工作稳定，又在大学的时候就入了党，在相亲时可谓是炙手可热，可他一见人家姑娘，张口就是会在三年之内辞掉自己重点高中化学老师的工作，并拿出所有积蓄开咖啡店，在这期间如果赔了也不会向父母伸手要钱。
　　这两年随着茶饮企业的强势突起，城市大街小巷遍地都是装修得颇有情调的奶茶、咖啡店，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人家姑娘一听，这哪是要踏踏实实结婚过日子的人啊。就算有一些女孩子欣赏他的个性，女方父母在听到他那些“不负责任”，“离经叛道”的论调以后，也不允许自家女儿再跟他交往下去了。还有些家长觉得他脑子有病。
　　绍轩的咖啡店开在一条并不繁华的街道上，名字叫时光机，周围还有一些生意并不太好的女装店。
　　若诚走进来的时候，绍轩穿着围裙，正在给隔壁服装店主点的一杯卡布奇诺拉花。
　　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叮铃铃”的响声，提醒他有客人来了。
　　“欢迎光临。”
　　他并没有抬头看若诚，而是专注地继续给咖啡拉花，像是一位艺术家对待自己的作品。
　　点卡布奇诺的服装店主坐在吧台前看着绍轩做咖啡，听见有人进来，她转过头去他看一眼，露出友好的笑。
　　咖啡店里没有服务员招呼，若诚挑了一个位置坐下，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先生，看到你身后的写字板了吗，在上面写上你的桌子上的号码数和你要点的东西。”女人帮着绍轩提醒到。
　　若诚觉得还挺新奇的，他看了眼桌上摆着的菜单。他不喜欢吃甜点，又因为嗓子的原因，也从不喝饮料。
　　菜单的第一栏第一个写着“冰水，一元”。
　　他站起身走到写字板前写上自己的桌子号，后面跟着一句“水，不加冰。”
　　虽然咖啡店里也只有他和坐在吧台前的女人，完全不需要写桌子号码，但若诚觉得这是人家店里的规矩，还是遵守比较好。
　　写字板的旁边摆着一个书架，上面摆了很多书，大多是小说，另外还有几本翻译版本不同的拜伦的诗集。若诚翻了翻，都不是很新，看上去像是店主自己的书，它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那儿。书架上还贴了一张便利贴：“请不要在用餐时翻阅书籍，以免书本沾染污渍。”
　　他拿了一本蓝色硬质封皮，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十一种孤独》。
　　绍轩把咖啡打包好，一边递给女人，一边笑着说到：“Cappuccino for nice people.”（卡布奇诺给美好的人。）
　　女人接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便出去了。
　　绍轩抬起头看见写字板上的字，烧了一杯白开水晾凉，倒进玻璃杯里，还在杯口处插了一片柠檬片。
　　“先生请慢用。”
　　若诚点了点头，拿出手机上的“谢谢”两个字给他看。
　　若诚坐在软和的沙发上看着书，绍轩回了吧台，从包里拿出一本韩寒早期写的小说《长安乱》。
　　店里的音箱放完叶倩文的《珍重》，接上来一首轻音乐，配合着一个女人浅浅的低吟，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下午，让人感到一阵惬意舒适，平和宁静。
　　歌曲的名字叫《Latika’s Theme》，是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中的插曲。令若诚印象最深的便是导演即使在电影中表现了90％的黑暗与痛苦，却依旧能用那10％的真情驱散影片中的一切阴霾。
　　无尽的黑暗，仅用一丝光，便能够照亮。
　　表盘上的指针飞快地转啊转，转眼就到了4点45，若诚猛地从故事中脱出来，看了一眼表，走到写字板前写到：“沈瑶会在5点钟左右到，麻烦准备一份她喜欢的食物。”
　　沈瑶说她跟店主是朋友，那这个男人应该会知道她喜欢什么吧。
　　绍轩看了一眼写字板，了然地笑笑，把书收好，在吧台前忙活起来。
　　若诚看他知道了，拿着板刷把字迹擦干净。
　　沈瑶下班之前还特地去跟一个有作词爱好的编剧借了两本有关写词方面的专业知识的书。
　　“叮铃铃”，风铃再一次响起，绍轩微笑着打招呼：“欢迎光临。”
　　沈瑶走进来，高跟鞋发出“嗒嗒嗒”的响声。她穿着一件厚厚的墨蓝色呢子大衣，刚进门的时候还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好冷！”她一边说着，嘴里还哈出白气。
　　屋子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她顺手把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口挂衣服的钩子上。沈瑶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下面搭配黑色的西服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小短靴。看上去比平时总是一身西服套装的工作狂要有亲和力多了。
　　“绍轩，老规矩。”她从吧台前走过，坐到若诚对面。“等很久了吗？”
　　若诚摇了摇头。
　　沈瑶屁股还没坐热，绍轩就端上来一杯芋圆红豆牛奶，搭配一客提拉米苏。速度快到沈瑶严重怀疑这是之前别的客人点了然后退回来的。
　　沈瑶从包里把借的书拿出来给若诚，“这是我帮你跟黄编剧借的作词方面的书，你看看。”
　　若诚点点头。“麻烦你帮我跟他说谢谢。”
　　沈瑶挖了一勺提拉米苏吃，她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若诚时的场景。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若诚点了点头。
　　“当时李墨墨就夸你蛋糕切得好，后来她知道你是《狼烟》的作者，还跟我说你这是被上帝吻过的双手。”
　　若诚低下头，不理会她的取笑，抱着沈瑶带过来的书看了起来。
　　沈瑶看若诚不理她，一边吃着提拉米苏一边玩手机。咖啡店里没有人再进来，他们三个谁也不说话，音乐声在屋子里穿梭游荡。
　　黄编剧借给若诚的书都是入门级别的书，讲解严谨翔实，语言通俗易懂，他一口气就看了一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沈瑶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另外一本学习作词的书。绍轩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收走盘子。
　　沈瑶就这样睡着，若诚也不叫醒她，沈瑶脸上涂着一层轻薄的粉底，显得她原本有些许瑕疵的皮肤此刻看起来宛如奶油肌，他看到她眼皮上淡淡的棕色眼影，嘴巴在吃东西之前拿湿巾擦过了，此刻呈现出最原始的裸粉色。
　　就在若诚盯着沈瑶出神的时候，绍轩拿着一条毛毯走过来轻轻地盖在沈瑶身上。他看了看若诚，眼神里透露着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暧昧神色。
　　若诚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不自然地咳嗽两声。
　　大约到了七点钟的时候，沈瑶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过来，她看见坐在面前看书的若诚，突然想起自己是过来跟别人一起交流学习的，结果竟然睡着了……
　　沈瑶很不好意思地坐着。
　　“我看完了，咱们回去吧。”
　　同样的时间，她睡了一觉，而若诚看完了一本书，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样拉开了……
　　因为绍轩的咖啡店前没有停车位，沈瑶就把车停在附近的一处空地。他们往停车的地方走，经过几家服装店，突然，沈瑶的眼珠子盯在橱窗里的一双鞋上。
　　若诚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一双浅灰色的尖头高跟鞋，设计简洁利落，没有多余的花样点缀，款式也很漂亮。
　　沈瑶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突然想起自己身后的若诚，说到：“我想试一下这双鞋子。”
　　若诚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服装店。
　　服装店的店主恰好就是在绍轩店子里买卡布奇诺的女人，她在看到若诚的时候还楞了一下。
　　一个小男孩还在店子里乱跑，躲在一件比自己高很多的波西米亚长裙后面。“妈妈，你快来找我。”
　　“客人来了，妈妈等会儿再跟你玩。”
　　“好的。”小男孩听话地从衣服后面钻出来，坐到一张椅子上，乌溜溜的眼珠盯着沈瑶和若诚。
　　“你好，我想试一下橱窗里那双灰色的鞋，38码的有吗？”
　　“有的，我帮你拿，稍等一下。”
　　沈瑶听完高兴地拍了拍手。
　　这双鞋本来是很好看的，但是和沈瑶今天穿的衣服不搭配，看起来有些奇怪。
　　店主看了马上说到：“小姐是买了配套装吧，要不先穿着我们店子里的套装看看效果。”
　　“那麻烦你了。”
　　店主找了一套淡粉色的套装，上身是小西装，里面有一件白色的打底衫，下面则是一条半身裙。搭配出来的效果很好，好到沈瑶都想连带着把这套衣服也给买了。
　　她站在穿衣镜前照了照，又转过去问若诚：“好看吗。”
　　若诚点点头。
　　沈瑶那天在新世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的鞋就这么到手了，她心里很开心，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
　　她跑回换衣间喜滋滋地把衣服换回来。
　　若诚走到店主面前，给她看手机上打的字：我帮她付。
　　店主点了点头，把鞋子打包好。
　　“麻烦你拿一套刚刚她身上的套装一起包起来吧。”
　　此刻的沈瑶还在更衣室里纠结要不要把这件套装买下来，虽然穿着是很好看，可这样粉嫩的颜色好像已经不是她一个马上就要29岁的女人能驾驭的了，部门里的小姑娘现在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灰搭配，她要是这样穿着去公司，恐怕自己都会有一种为老不尊的感觉。她叹了口气，恨不得对着这件衣服朗诵一首“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她把衣服放在试衣间，出来结账，看见若诚手上拎着购物袋。
　　“小姐，这位先生已经帮你付过了。”
　　“啊？”沈瑶觉得很不好意思，也是，她干嘛要带着若诚进来啊，其实她完全可以明天再来一趟的，这样扯着别人进来，他一个大男生，肯定不好意思让她结账。她这样搞得别人不买又不好，买了又憋屈。
　　沈瑶真想捶爆自己的脑壳……
　　“若诚，真不用你付，我……我转账给你！”
　　若诚没有理她，拎着购物袋就往外走，沈瑶跟在后面给他转账，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也不收。
　　沈瑶很无奈，发现自己最近这两年怎么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她把若诚送到学校，还想说什么，只见若诚把手里的购物袋放下来，像逃命一样快地跑下车。
　　沈瑶拎着袋子回到家，把鞋子拿出来，看见底下放着的淡粉色套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