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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翳海重明】
      (八)
      重明鸟生于上古,始于祗支,目生重睛,啼声如凤,可驱邪祟,能退猛兽。见则天下安宁。
      单就这么看,似乎与其他祥瑞神鸟并无太大区别。既没有凤凰五族生得尊贵,也不如极北之地的金翅大鹏那般孤高,可它却有很多鸟族没有的特性,那就是“天道传承”。
      这世间有些种族可以血脉传承,而有些则不会,譬如青龙神君孟章。
      东海龙族多为地生,由妖龙衍化,大多为蛇虺蛟虬一类修行化龙,应天命降生的青龙神君则只会有一位,非身死魂消不会出现另一位青龙神君。而这种由天道所选之人均会被授予天命,孟章君的职责是庇护东海水族,顺应自然使其繁衍生息,不为祸患、也不受他族侵害。
      重明鸟也是这样的存在。
      而如今正有一位真身为重明鸟的神君镇守南海。
      ——南溟帝君。

      这也正是苍钧一脸古怪的原因,南溟帝君的封号里有个“帝”字,足见其身份地位,若要追溯,甚至可以与赤献天女之父中岳帝君齐名。
      彼时天地初开,各族动荡,人鬼并行,神魔不分,巫妖混杂,善恶无序,后由天降星宿之灵,纳山川河海之气,为五方帝君①,镇压各族,才得以划分清浊,建立秩序。
      镇压混乱、建立天地秩序实为大功德,才得以受封“帝君”,此后就算孟章君应东天七宿而生,统辖东海,也只是青龙神君而已,不得封帝。
      然而千万年的时间也不过是指间砂,昔日五方帝君只剩下南溟一人,其他四位均已回归鸿蒙,消散在天地间了。
      南溟帝君多年来镇守极渊火海,不问世事,不涉俗务,很难说清楚究竟是因为镇守极渊才免去一死,还是因为没有重归鸿蒙才去镇守极渊,甚至已经鲜少有记载他为何去酷热蛮荒之地一守就是无数岁月。
      是奉了何人之命?还是自愿镇守?是极渊之下有什么不能出世的东西?还是天道命数早有安排?
      这些答案早已消失在一次次更迭变幻的沧海桑田里。
      变得扑朔迷离。
      只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世间只会存在一只重明鸟,除非新旧交替,绝不会出现第二只。
      而如今出现的这只重明幼鸟意味着什么,只会有一种可能。
      南溟将陨,新王承胤。

      海之极南并非荒海,而是一片赤色。赤海存在了多久已无法得知,海中有何物也无人知晓,似乎自天地初开之时就存在,像一整个世界的边缘,隔开了繁华与蛮荒。
      而南海极渊无疑就是这个边缘上的枢纽,像光滑的琉璃盏突然出现一个气泡,于内于外都只有薄薄的一层,触之即碎,又无法修复。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神奇,有造化之恢宏,有万物之精妙,也有南海极渊这种危险又无可奈何的存在。

      而被视为禁地的南海极渊也如往常一样,由火山熔岩堆积成的赤黑岛屿上到处可见火舌飞窜,有些地方甚至涌出类似浓稠血液一样的东西。
      此地生灵勿近,凡人与小妖还未靠近就会被灼成浓烟,肉身飞灰湮灭,神魂禁锢于岛上,偶尔有深红血浆从熔岩中冒出,若带了人脸和妖怪身形,那便是被极渊吞噬的冤魂。
      这炼狱一般的地方只有修为高深的仙魔可以靠近,但此处除了取之不竭的火灵之力,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冒险的珍宝,与其说是一处深渊,不如说是一道关卡,连接着不可触碰之地,由南溟帝君和众多兵将看守,以防无知妖魔贪图那点火灵之力酿成大祸。
      墨烬再次踏上南海极渊时仍是觉得颇为不适,这里的极渊火灵与他的生发木灵相克,深渊血海更是不知吞没了多少不可说之物,这些东西都太过久远,有些自开天辟地时就落入极渊之中,恶念与神魂却经年不灭,永受酷刑,这些混乱气息对于修习琉璃无垢体的仙人抱有极大的恶意,因此抵御清浊相斥便颇为耗费真力,也不知南溟帝君是如何在这种地方一守就是数十万年。
      他从各地搜罗阵法材料用了不少时日,茵非罗花需则天时之日种下,时间紧迫,有几样东西甚至用了不怎么光彩的手段。
      焦黑熔岩在岛中心拱起一座石门,古拙得没有任何装饰,说是一扇门,倒更像是一个扭曲的石柱,从一头弯曲到另一头,毫无章法可言。充当门板的是一堵灵力凝结的无形之墙,从远处看不到任何东西,只会觉得这熔岩堆积的岛上凭空长出一根扭曲石柱,但若以得道金身施展仙家秘法,穿过那堵无形的灵力之墙,就可看见石门之后是一望无垠的火海深渊。
      一条极长的通道凌空修建在深渊之上,两旁有看不清面貌的黑甲武将执枪守卫,若非墨烬手持天帝信物和敕令,即使身为上神也很难通过这条重兵把守的狭长通道。
      这通道越往前走越灼热,焦黑的石板几乎与真火无异,不以灵力护体甚至无法踏足其上,通道的尽头在整个极渊血海的中心,那里有一个极大的法坛,也是凌空建于血海之上,上面的石台只有几样东西,无字碑铭、残旧祭台、定海石柱。
      简陋得甚至有些仓促,像是在什么时候急匆匆的建起法坛,就为了镇守这个极为脆弱、又极为凶险之地。

      南溟帝君站在定海柱下,他的法相与那些不知年月的传闻完全不符,毫无光泽的玄甲覆盖全身,浓黑得像一团墨,只有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露在外面,与火海格格不入的冷白肤色看起来不近人情。
      眼中不映万物,眉峰分割阴阳,唯有额间火纹艳丽得近乎邪异。
      他本在闭目聆听火海下的翻腾血浪,见墨烬来了才睁开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墨烬自然是个周到人,他向南溟帝君行了一礼,温言笑道:“小神又来叨扰了,还望帝君勿怪。”
      “你既然手持天帝敕令,本座自然不会拦你。”南溟帝君的声音颇为沙哑,咬字也有些生疏,似乎已经很久没与人说话,“只是你布阵之时需小心避开几处风眼,若被卷入血海之中,便是本座也救不了你。”
      墨烬点头应下。
      万丈之下虽说是火海,翻涌而起的却都是血浪,浓稠得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挣扎。——当然这绝无可能,南溟帝君的法坛之下不会有活物存在,别人或许不知,墨烬却是早有耳闻,南海极渊的定海柱里封存着南溟帝君的本命法剑,剑指极渊,绝无活口。
      他向南溟帝君一礼别过,纵身往火海一跃,脚下运劲如飞,巧妙的避开风眼,在整个极渊之上腾空挪转,每到一处特殊方位便放下一枚法器,再以灵力包裹,避免法器被火海烧灼。
      而这些法器也是五花八门,有时是一尊青铜像,一枚灵石,有时甚至只是一片脆弱的树叶,正因法器各不相同,所需的灵力屏障也各不相同,在火灵克制之下还能使出如此精妙强大的法术,连南溟帝君都不禁露出赞赏之色。
      几个时辰后,极渊火海之上已经遍布无数法器,这些法器相互牵引,以生发木灵作维续,像一张庞大的蛛网,密密麻麻的覆盖在极渊之上,而墨烬正立于阵法中心,只等南天七宿朱雀入翼蛇,便可启动阵法,种下茵非罗花。
      时间是早已掐算好的,并不会等待太久,墨烬衣发飞舞,面上神色不显,即使有汗流出,也很快就被蒸发,只有他自己知道要维持这个阵法有多难,但只要时机合适,借用一点南天七宿的星辰灵力就能在种下茵非罗花后让它自行运转,此后只要从旁看顾即可,否则就算倾尽一身修为,也未必能坚持到茵非罗花开。
      今日恰逢朱雀振翅,翼宿二十二星无一黯淡,等到翼首星茫连通蛇尾,就可借力维系阵法。
      不消片刻,翼十八星辉暴涨连上翼十七,朱雀右翅终于归拢长蛇脊背,霎时南天星宿光芒大作,星华倾泻,斑驳绚丽,如晶石碎屑铺满整个南海。
      墨烬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先以自身修为将阵法强行启动,等到灵力充盈整个法力织成的“网”时,再从阵眼处引朱雀星灵落下,聚拢于极渊之上。
      南海实在太大,朱雀星灵若是如往常洒下,对海中生灵并不会有太大助益,但若是聚拢在一起,则非常可观,只要阵法运转不出岔子,甚至能支撑到下一次朱雀振翅,再以同样的法子吸纳星灵,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眼见阵法已成,墨烬总算松了口气,他取出一盏灵土置于阵中,茵非罗花种子就埋在土里,得星灵滋养,即将挣脱苞壳的那一点褐色嫩芽终于探出头,像是被禁锢许久终于等到机缘,不到片刻便冲破灵土,冒出寸许幼芽,舒展开两片子叶。
      然后就不再动了。

      茵非罗花已经绝迹数万年,一如这世间许多生灵,即使没有外力摧毁,也会在某一个节点悄悄的走向灭亡,就算墨烬身为花神,也不能强行令其生长,如今借了朱雀星灵运转阵法,得以吸收极渊火灵,这才能顺利破土,但要在短时间内开花,仍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墨烬有些失望,但也在预料之中,强行培育已经绝迹的物种本就是逆天而行,如今更是要加快生长,取花入药,会在途中停滞也不出奇。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再以外力干涉,茵非罗能否开花只能全凭天意。
      墨烬收了功法,正要归拢溢散的真气,此番耗损已达元神根基,也顾不得仍在火海之上,当即便要打坐调息,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股阴冷的气息已到眼前。墨烬吃了一惊,还未待反应一只冷硬的手已经扼住他的脖子,他想也不想便运功挣脱,十成功力打向眼前之人却像是泥牛入海,只余下一点轻微的铠甲摩擦声。
      头盔上繁复诡异的甲片挡住了阴影中的脸,只有眉心火纹红艳得快要滴出血来。
      正是南溟帝君。
      “帝君……你……为何……?”
      墨烬被扼住咽喉,颇为艰难才问出这句话,南溟帝君陡然发难,正是选在他阵法大成卸下心头重担之时,根本无从防备。
      只是他与南溟帝君可说是半分关系也没有,若论修为更是只能算作晚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让南溟帝君对天界倒戈。
      而南溟帝君显然不打算回答他。
      他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像是一个冷白的面具,一只手扼住墨烬咽喉,另一只手红光闪动,召来一柄长剑。
      那剑形制古拙,由柄至锋浑然一体,剑身漆黑,纹路却鲜红如岩浆。
      墨烬只瞥了一眼便知那是封印在定海柱里镇压极渊火海的法剑,平日里对付闯入极渊的妖魔也未必能用到,南溟帝君将其召出,看来是要下杀手了。
      这个念头不过短短一瞬,法剑从定海柱中召出或许需要一弹指的时间,但南溟帝君挥剑的速度却绝不会慢。
      墨烬已来不及思考,只得咬牙强提真气,本有枯竭之兆的丹田精魄更是如钝刀割锯一般,而那把定海法剑却已裹挟焦热火灼之力斩下来。
      剑身上熔岩纹路忽明忽暗,在挥下的一瞬间忽然迸出火舌,如同刚从火海中抽出一般,而这些张牙舞爪的火舌甚至有凄厉嘶喊的声音,想必丧命在剑下的妖仙神魔都被拘了魂,在火海中淬炼成剑锋的一部分。
      这剑挡不住!
      从丹田精魄中强行逼出的真力陡然炸开,霎时浓郁兰香弥漫整个法阵之中,墨烬也在这诡异的香味中如烟花绽放,身首四肢皆化作无数樱黄茶白的花瓣四散飞舞,在这森严恐怖的血海之上开出一朵幽香致雅的花。
      这曼妙馥郁的一幕绝非看起来那般香艳,兰花绽放的一瞬间迸射出极强的冲击力,强大的灵力如高空摔下再溅射开来,每一片淡香扑鼻的花瓣都如利剑一般。
      南溟帝君挥出的那一剑只好中途折返,剑风转为剑盾,这才将所有花瓣箭雨挡了下来。
      然而饶是如此,他的铠甲须发也难免受到波及,巨大的冲击之下,那个诡异繁复的头盔被击落在地,露出一张俊美得近乎邪异的脸,和一头墨色长发在空中仿佛活物一般扭曲飘散。
      阵法之中再无墨烬身影。
      南溟帝君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眼神幽暗而古怪:“飞花解体,你倒是狠得下心来。”
      说罢他走到法阵中间,阵心之处正是那一盏培植了茵非罗花的灵土。南溟帝君只看了一眼便挥袖将花苗扫下火海,再将手中法剑立于阵心,纳朱雀之灵的星力便源源不断的灌注剑身。
      在星灵冲刷之下,那柄看似如熔岩石棍一般的长剑竟渐渐剥落表皮,露出雪亮锋利的剑身。
      剑身红光熠熠,折射了朱雀之灵,竟透着浩然清圣之气,又以某种奇特的联系反哺于南溟帝君身上。
      直到这时,南溟帝君那张毫无活人之气的脸上才露出一点欣慰。
      “好久不见,老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
      ①五方帝君:这里是借用五方帝的设定,相信之前孟章君出场的时候大家就看出来了。
      真实的五方帝是指:东方青帝太昊、南方赤帝(炎帝)神农、中yang黄帝轩辕、西方白帝少昊、北方玄帝颛顼。
      儒道两家的五方帝涉及到先天五帝、后天五帝、周礼祭祀、还有各自的属神、配帝、五德、祀星三辰四方七宿等等,非常复杂,实在不适合我们踩着西瓜皮滑的乡村仙侠·能好怎·山海世界观·香蜜同人,所以做了(简化&乡土化)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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