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师尊想从良》南柯郡主

18、18

　　一夜过去。到了清晨，上霄峰下一场透雨，海棠花瓣落如雨，粘附在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面上。

　　云栈在莲心堂外候着，终于门呀一声开了，他欢呼着扑上前去。

　　“师尊！”

　　他抱住了从门内出来的白衣仙尊。慕饮冰轻轻捋去他溅于额上的雨珠，笑问：“怎来得这样早？外面可冷？”

　　慕饮冰的指尖微凉。云栈把他手握住了，喃喃说着：“师尊的手这样冷，我去给师尊煮些枣儿姜茶喝。”

　　枣儿姜茶是莲心堂常备的。皓月仙尊气血凝滞身上寒凉，鹤笙时不时地以嫩姜火枣煮些甜汤，云栈看上几次就明白了做法。慕饮冰笑着牵住他手。

　　“不用忙，鹤笙早准备了，不过是为了你。走吧。”

　　随他的话，一只仙鹤优雅踱来，曲下长颈把一只暖壶塞云栈手里。慕饮冰携云栈上了鹤背，御灵振翅高飞，很快穿进翠微峰的云海里。

　　云里很冷，云栈第一次进入这仿佛混杂着冰晶的云层，浑身不由得直打哆嗦。身后人不动声色将一壶枣姜茶塞他手中，在他喝时将身一旋，轻飘飘落在云雾中影影绰绰露出的一截绳索上。

　　“下来。”仙尊的声音在云海中亦如冰晶一般冷冽：“我来传你御剑心法。”

　　“就在这里么？”云栈放下姜茶，有些茫然：“师尊，这里四下都是悬崖，我什么都不能看清的。”

　　不同于可御剑飞行的皓月仙尊，此时的云栈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凡人，翠微峰的悬崖深不见底，他若是在云海中一脚踏空，是会跌得粉身碎骨的。

　　“你脚下有一条凌空栈道，我也会给你护持。”浓云中的仙尊略顿一顿，加重了语气：“你若是没有胆量从鹤背下来，上霄峰秘技你也不必学了。”

　　原来这就是仙尊的一次试炼。云栈忙从鹤背上坐直身子：“师尊，我不怕的。”

　　他咬牙，从鹤笙背上一跃而下，落地时似乎踏在一块大石上。仙尊在云雾中朝他说着。

　　“拔剑。以你过往曾学的剑术口诀，尽全力来刺我。”

　　“是！”

　　云栈出剑，脚下也自然而然地前踏。他惊讶地发觉随他的落脚，茫茫云海间如点淡墨、一块块巨石显现出来，不知是凌空栈道本就如此还是仙尊点化出来的。

　　立时放了心，云栈仗剑全力朝仙尊刺去。仙尊衣袂翻飞，在云海中翩然回转，云栈觉得有一缕细细的灵力从灵脉中升出来。

　　这是……我的灵气？

　　云栈心中激动万分。修者须先学引气，他能感觉到师尊以弟子契小心地从他灵脉中牵出一缕灵气来。助他往外引气的同时，师尊似乎又在压制着什么，仙尊借云海笼罩对弟子气息提纯试炼，丝丝缕缕浩然之气与云栈体内的魔息交替缠绵，云栈能感觉到魔息经这番提炼已与寻常的修士灵气相差无几。

　　“云栈，魔气能动摇修者心智，欲习剑就得先控制你的气息。你需得对这试炼之法静心体会，将来才不会因魔气所惑、误入歧途。你可明白？”

　　慕饮冰太担心云栈重蹈原书故事的覆辙了。云栈面上现出疑惑，随即却开怀释然地笑了。

　　“我愿化去我的魔气。我要做个能长伴师尊左右的常人。”

　　他屈膝半跪，请师尊授试炼之法。慕饮冰大感欣慰，将那口诀传他。从此每日里云栈都与师尊到这云海中修炼，他的灵脉依旧闭锁，他却越来越对从中引气操纵自如。

　　经净化的魔息汇于剑上，云栈习学剑术，越来越像个上霄峰的弟子，只是毕竟灵脉不畅，他的进步比天资第一等的弟子略慢。对此他心中常感遗憾，心想若是灵脉全然打开，自己是否就会比那些师兄们都要更好些？但云栈也明白魔族身份一旦暴露的后果，很快就掐灭了这个念想，小心地隐藏着自己。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已到了十年之后。翠微峰顶的海棠花九度枯荣，时时在凌空栈道练剑的孩童也长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桀骜、锐利，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身姿矫健如一匹小马。云栈沿隐没在云雾中的栈道飞掠而上，手挽藤萝往悬崖上一翻，身子就纵到了翠微峰顶的平地上。

　　平地上有一座竹林院落，篱笆上缠绕攀缘的蔷薇开得正盛。少年鬼鬼祟祟推开篱笆门就要进来，里面忽传来一声低喝。

　　“站住。”

　　云栈立即将一个葫芦背在身后藏好了。紧接着听那声音又说。

　　“又溜下山找酒喝了？”

　　“没有。”云栈眨巴着眼抬头，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师尊今日起来得这么早？”

　　白衣仙尊站在楼上，晨风微微拂起他的衣袂。他的清俊容颜没有改变，就是面色比起九年前更显苍白。看一眼靴子上沾满草叶的徒儿，慕饮冰面露愠色。

　　“现在已什么时辰？你竟溜出去了一夜——越大越顽劣，我是真管不了你了。”

　　云栈仰着头，笑容如阳光般璀璨耀眼：“师尊莫恼，徒儿知错。”

　　这八个字云栈说得溜极了，他认错的语气也像极了哄小孩子。慕饮冰想起他屡犯门规、动不动就溜出翠微峰胡闹的事迹真是心中发堵，同时熟悉的刺痛也在胸臆间腾起来。

　　慕饮冰不由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扶上栏杆。云栈立时变了脸色，唤声“师尊”，腾的从楼下直掠上来。他一把扶住慕饮冰，手足无措地低声唤。

　　“师尊可是犯了魔气？徒儿是真知错了、以后再不敢犯，师尊千万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十八岁的云栈个头窜得飞快，如今已经比慕饮冰都要高了。这样的近身一扶简直像被他拥着，慕饮冰越发的懊恼。

　　“走开。”他一下推开他：“油腔滑调。”

　　说完慕饮冰转身进屋，在矮榻上没精打采地躺下。云栈跟着进来，看他面色疲惫、间或低咳两声，明白师尊这是真犯魔气了。他不敢再顶撞师尊，只是去端了姜茶丹药，可怜巴巴地在一边守着。慕饮冰阖眼缓了一会，听身边窸窣作响，知道这糟心徒儿还在。而云栈看师尊眼睫轻轻动了一动，也低声说着。

　　“师尊，徒儿这次没有胡闹，是去翠微镇向药王寻药的。”

　　“说谎。”慕饮冰没好气地反驳：“你如今不比小时候，一天可把上霄峰跑数个来回，怎么去趟翠微镇还需得一夜么？”

　　“我也不单为找药王。”云栈声音软糯地答：“我瞧上次带回的鱼师尊喜欢，就去找百花楼的厨子学做，顺带着在码头把鲜鱼买了。平常师尊的胃口就不好，难得有合意的东西，徒儿就想尽尽孝心。”

　　慕饮冰哼了一下：“这样说来，倒是我不近人情了？”

　　“不不。”云栈连忙把罪名揽自己身上：“是弟子不守门规擅做主张，让师尊操心了。弟子这样屡教不改，就罚弟子伺候师尊服药，再做接下来七天的饭吧。”

　　他竟是自个把处罚都说清了。慕饮冰再没理由发脾气，只好嫌弃地挥一挥手：“不用你伺候，让鹤笙来。”

　　御灵小童闻声而至，乖巧地把茶和药都端起来。慕饮冰自己服了药，冷着脸色声音说道：“我要歇了，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云栈忙退出去，在门外看鹤笙化作一只鹤儿依偎在师尊身边，慕饮冰合眼恹恹地抚它羽毛，好一会才又睡了。鹤儿起身依旧化作小童，云栈也悄悄进来，轻手轻脚地为慕饮冰盖上一领白裘。

　　他的动作极其小心。鹤笙推一推他，悄悄笑道：“咱们先出去吧，省得仙尊睁眼见你，你又要挨骂。”

　　两人蹑手蹑脚一同出去，云栈这才有机会问鹤笙：“师尊夜里，是又做噩梦了么？”

　　“嗯。”鹤笙老老实实地点头：“仙尊醒来后极其恼怒，放出太微剑把竹林劈了一大片，接着问你到哪去了。”

　　“难怪了，这可不就是起床气么？”

　　云栈悄悄乍舌。鹤笙看他一眼，也笑起来：“也怪你太不听话，你不知仙尊是禁着你夜里出翠微峰的？这次下山真为买鱼？我怎么觉你身上有一股水气？”

　　“真为买鱼，水气是江边带出来的。”

　　云栈忙收起嬉皮笑脸，正色回答。御灵的人形不会随时间长大，鹤笙至今仍是孩童样貌，但与云栈相处九年，对他性情早熟知了。云栈生怕这孩子去向师尊告状，忙举起葫芦，又从储物佩中拎出一尾鱼给他看。

　　“瞧瞧看看，鲜活的，我在码头抢的尖货，还有按百花楼秘方调出来的酱汁。若不为师尊爱吃鱼，我又何必连夜下山的折腾？”

　　边说，云栈边亲昵地在鹤笙的小包子脸上捏了一记：“别多想，乖乖等着。哥哥这就去做鱼给你们吃。”

　　他撇下鹤笙跑了，到厨房把鱼剖洗好，一个灵火诀点火烧锅，各种佐料用热油翻炒出香气后，改了花刀的鱼就放入锅中与山泉水慢炖起来。

　　云栈轻车熟路，翠微峰顶萦绕一股俗世的烟火香气。厨房外忽然出现了一团黑影，贴着窗子窃笑起来。

　　“体贴呀，好贤良。只是不知一个魔族做出来的东西，太微剑主敢不敢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