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师尊想从良》南柯郡主

19、19

　　那影子如一团淡雾，没有肢体五官，周身透出浓重魔气。云栈往灶中扔一块柴，干脆利落蹦出一字。

　　“滚！”

　　黑影吱吱笑起来，魔气四散。一时间翠微峰上的千枝万叶，都因察觉到魔气的侵入簌簌抖动。

　　云栈这才抬眸，咔嚓一声将块木柴折成两段，瞪视着那团黑影说道。

　　“好大的胆子，竟敢溜进上霄峰。”

　　眼眸在刹那间变成亮紫色，黑影被这瞬间的威势一逼、顿时凝聚成一个微小的人形，翠微峰的植物也静止下来。

　　“我们并没有恶意呀，主人。”

　　黑影被压得蜷成一团叩跪在地上，口气也总算软了：“主人流落在外已十年了，族中不可再无主。我们冒大风险靠近上霄峰，正是为把主人接回去、重领魔族的。”

　　“你们口口声声总叫我主人，我可并不敢认。”云栈冷笑：“我如今是上霄峰的弟子，魔族内部局势怎样，与我没半点关系。你们私闯上霄峰结界，再不退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别，主人等等。”

　　黑影连忙讨饶，接着换一套说辞。

　　“主人虽自认为是上霄峰的弟子，凡事按人族修者的准则行事，一身魔族血脉却是藏不住的。眼下主人虽然能勉强隐瞒，将来怕是难逃暴露身份的一天。与其到时候被人族修者围攻，主人为何不提早回魔族去呢？况且若能打通灵脉恢复魔身，主人的力量会比现在强大百倍。主人难道不想获得力量——”

　　“闭嘴！”

　　云栈舀一勺子滚油，滋地直浇在黑影身上。黑影被烫得吱哇乱叫，再被云栈的魔息一催，很快就散了。

　　絮絮叨叨总算消停，云栈嗤之以鼻，重回去侍弄那锅炖鱼。终于鱼炖得差不多了，云栈给鹤笙先留一份，再分盛鱼汤鱼肉来到慕饮冰的房内。

　　“师尊。”

　　他低声唤着。慕饮冰没有应声，还在沉睡。金色阳光从窗子落下来，慕饮冰的白裘在光中如一捧雪。他安静地躺在裘绒里，面容苍白，唇色浅淡，让云栈忽然想起水中琉璃，莫名地生出些坚薄质碎的感慨来。

　　“师尊。”

　　云栈低声呢喃，握起慕饮冰露出的指尖在掌心暖了一暖，这才又掖回白裘里去。他留神看着师尊，忽见慕饮冰漂亮的眉拧起，颠三倒四地开始梦呓。

　　“你，你这是痴心妄想……”

　　云栈立即明白，师尊这是又做噩梦了。

　　从昔年在莲心堂开始，云栈就知道师尊是时不时会做噩梦的。师尊醒来后就会精神疲惫脾气暴躁，如果在梦境中沉浸得过久，甚至还可能病上一场。三师伯说这是魔气侵染的缘故，一旦发现务必要及时叫醒他。于是云栈马上抓起慕饮冰的肩膀一通狂摇。

　　“师尊！师尊醒醒，师尊！”

　　坚薄质脆的琉璃美人被摇醒了，一瞧到云栈立即怒目圆睁，周身散发出与睡熟时的恬静截然相反的气质。

　　“真以为老子揍不死你呀！孽畜！”

　　慕饮冰一记耳光甩云栈脸上。真是幸好他没用太微剑，否则这么近的距离，只怕云栈的头都能给削下来。伪·皓月仙尊骂骂咧咧的姿态不像谪仙修士，倒似个野惯了的江湖老贼。好在云栈知道自家师尊若这般模样就是火气出得差不多了，心下反倒放松下来。看到师尊又举起了巴掌，云栈忙架住他手，委屈兮兮地唤。

　　“师尊醒醒，是我呀！你的好徒儿云栈！”

　　“云栈？”慕饮冰目光警惕：“是我从小带到大，还没变坏的那一个？”

　　“从来就没坏过呀，师尊。”

　　狼崽子恨不能摇晃尾巴验明正身。慕饮冰喘几口粗气：“太像了，我不敢信。把你的手给我。”

　　云栈老老实实把手递过来，慕饮冰在他手背摩挲一会，忽然下死劲一拧。云栈嗷的叫起来：“师尊！”

　　这一嗓子让慕饮冰笑了：“没错，是你。你怎么来了？”

　　“给师尊炖了鱼，来瞧瞧师尊歇得怎样。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师尊就动手，师尊究竟梦到了什么？”

　　云栈的神情委屈极了，慕饮冰不由语塞。

　　他梦到了什么？他梦到那个和皓月仙尊痴缠不休的青年云栈了。梦中的皓月仙尊似是病了，昏昏沉沉躺在榻上。青年云栈十分变态地用铁链把师尊的四肢都锁住，持一把小勺仔仔细细地给师尊喂药喝。可皓月仙尊不愿喝，喂一口就吐一口。于是青年云栈索性扔下碗，自己含上半口，掐住仙尊的嘴生生给他渡进来……

　　这种梦境非常磨人，而要命的是慕饮冰所遇噩梦十次有八次都是这一类的。因此醒来后的慕饮冰都要愣上半天，连带着看自家徒弟左右不顺眼。慕饮冰一言难尽地说不出话，云栈仔细看他神情，轻声说道。

　　“师尊睡着出好些汗，猛一起来恐怕着凉。不如师尊依旧躺着，让弟子服侍师尊喝汤好么？”

　　“不必。”慕饮冰顿时联想到梦境中青年云栈喂药的姿态：“我自己来。”

　　他坐起身，端起汤碗喝了一口。云栈接着夹最肥美的一块鱼肉，挑去仅有的几根大刺，给他递到嘴边。

　　慕饮冰：“……”

　　“云栈。”他觉得有必要防微杜渐地提醒一下：“师尊的手脚都好好的，用不着人这样伺候。况且你如今不比小时候，既长大了，就得明白与师尊之间有别。”

　　云栈噗的笑了：“我与师尊有什么别？师尊又不是女子。”

　　慕饮冰横眉：“你说什么？”

　　云栈从善如流地低头：“我是说，我也不是。”

　　“都不是也不行。”慕饮冰将他的鱼肉推开去：“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喂东西吃，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我觉得合适。”云栈根本没接下话茬：“以前师尊也喂过我的。”

　　慕饮冰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混账！那是在十年前，当时的你才八岁！你着凉发烧不愿吃饭，师尊才不得不喂你。并且只有那一次，你这就记上了？”

　　“一次就够我记一辈子。”云栈低下头：“况且师尊难道不知，自己身子比十年前差了多少？这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就凭这个，徒儿稍微照顾师尊多一点，又有什么不应该的？”

　　慕饮冰语塞。这副壳子一年比一年孱弱是因魔气侵染，而生生扛着这些魔气是为云栈。他慕饮冰并不是个圣人，迫于穿书剧情、再有感于童年云栈那点干净的慕孺之心，一年年就这么熬过来了。可没想到因了这个缘由，云栈平日里对他小心得过分，一举一动都像是担心失去他似的。

　　云栈边说，边语带哽咽。他虽已长成少年，在师尊面前仍像个孩子。慕饮冰拿他是没办法了，只得叹息一声。

　　“罢罢。那你把这些东西端近一些，师尊全都吃了就好。”

　　云栈连忙答应，把鱼肉都剔好了端来。慕饮冰举起箸筷尝尝，鱼肉做得正合他的胃口。上霄峰的仙尊当然能辟谷，但慕饮冰私下里还是喜欢饮食烟火的味道。他本人做飞贼时就惯了饥一顿饱一顿，鹤笙又是个御灵不通厨艺，因此这些年来翠微峰都是云栈做饭的多。

　　嗯，狼崽子果然有孝心，不愧是自己一手养大的。

　　慕饮冰颇为满意，因噩梦而起的烦闷散去好多。把鱼汤也喝完之后，慕饮冰问徒儿。

　　“下个月就是论灵大会，你的剑术练习得怎么样了？”

　　论灵大会是上霄弟子的盛典，唯有已结丹的弟子才能参加。通过论灵大会的弟子就可接宗门各种任务、独自下山游历了。云栈平常听剑宗师兄们说下山游历各种事，早就心中痒痒；但他灵脉并没完全打开，直到今年才终于结出丹来，因此直到十八岁才可以参加论灵大会。

　　“禀师尊，弟子一直勤加练习，此次论灵大会必定能一举夺魁、为师尊长脸！”云栈立即答。

　　“务必夺魁倒也不必，师尊并不在意那些虚名。”慕饮冰轻笑起身：“你只要通过大会，自此取得下山的资格就可以。”

　　大部分时候慕饮冰是个格外温和的师尊，对待弟子并没有太高要求。可没想到这话让云栈的面色一黯，随即轻声问。

　　“师尊这是对我没有信心，觉得我的资质实在是平庸吗？”

　　“当然不是。”

　　慕饮冰诧异地抬头。云栈有着极强烈的争强好胜，很多时候慕饮冰甚至怀疑这是否出自于魔族的天性。十八岁才结丹，这在上霄峰诸弟子中真不算快的了，但这许多年来慕饮冰始终不敢彻底放开云栈的灵脉，一直战兢兢在日常修炼和封锁魔气中间找着平衡。云栈能凭借些微灵气结出内丹实属不易，慕饮冰又怎会期盼他去与师兄们的弟子争竞，进而夺什么魁呢？

　　看他没多说话，云栈的神情更委屈了。狼崽子倔强地把头偏过去，慕饮冰想像小时候那样安抚地揉他脑袋，却发现这弟子已与自己一样高了。

　　孩子大了呀，各种小心思也多起来。慕饮冰收回手，在心中自认老成地暗暗想：这种半大不大的孩子自尊强烈。他既心存争竞，那就明天起就让他到竹林剑海，与师兄弟们多多切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