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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都说,梦里面越是你最想要的,你越难睁开眼醒来。
      里面一幕幕,天婖茫然地看着。爸爸的笑容,她捧着的纸鹤,猫咪依偎在她的腿边撒娇...她回报他们笑容,但笑着笑着发现自己在流泪。她用手背抹去自己的眼泪,但怎么都抹不完。就在那个时刻,她才意识到一种无声的悲恸毫无防备在心底窜出,她收不住。
      于是,她推开了爸爸的怀抱,她撕碎了所有外婆折给她的纸鹤,她拔腿就跑,猫咪们在后面对着她的背影呜呼...
      有人附在她耳边问她:你这样不累?一堆笑声,里面掺夹着讽刺,是谁?
      佛说:你不能。然后她终于失聪,终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跑啊跑,就算一股力量一直在拉扯着她,就算每一步迈出都如此吃力,直到一闪而过的世界逐渐隐退,闪现,最终失重地坠了下去,坠入深渊前,她听到一些声音,她昂起头去看向声源,看向那道光,去用力分辨着——
      “双手按在你的头上!...”
      是她身体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是门被人砸开的声音?
      “你已经被拘捕了!...”
      是她身上血液流淌出来的湿意,还是手腕被锁上手铐的温度?

      没有痛醒她,是眼泪冷醒了她,还有这个世界。
      那些人和神佛都太吵杂了。
      于是,她双手合十祈祷,在黑暗完全吞噬了她之前,她默:
      外面的世界如此凌冽,我想抱紧那个人取暖,至少去告诉他,这样我们就不冷了。
      。
      在终于撑开自己的双眼时——他已经被警察压在身下。
      双臂被他们扣得如此得紧,以至于他极力咬紧牙关会看做是因为双臂太痛了。他的脸被死死地按在地上。
      或许眼泪它自己砸下都没有时间去哭。他就那样呆滞地,空洞地看着地板,眼神里在告诉着她:地板上的缝没有救命稻草。
      “哥哥......”她扑过去,想推开那群人,想扒开那些扣住他的手,一根一根地。
      她知道,他离开了这里,整个人生就完了。不会有人问他你还好吗,而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是上学第一天,那群人脸上的笑容,空荡的家和自己抱不暖的身体。

      爸妈什么时候冲过来抱住她她不知道,她听不到爸妈哭泣的声音,爸爸的下巴甚至磕到了她的额头她也没有反应。她想爸爸送她的小白裙已经弄脏了——就像是她的人生。爸爸总说最爱他的小可爱穿白色了,可是他们知道又不知道,白色,脏不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天婖终于张嘴说话,才知道自己的喉咙已经被活生生地哽住声音。
      是一天没有喝过水的生涩,还是从来都说不出口的控诉?
      她很想推开爸妈,很想推开那些人。她不需要安慰,她不需要可怜,她想要告诉所有人,告诉这个世界,她想要告诉他,他们真正要的是什么。
      抓不到他的手,天婖已经冷了一个晚上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领。他的身体就像是傀儡娃娃,高瘦的身躯像是每个关节都被绑上丝线,麻木,毫无生命气息地扯了起来。
      “哥哥...”她拉住他的衣领,盯紧他,良久,她向他轻轻地,摇着头。
      回应给她的,是他眼里的她的样子,和没有灵魂的生命气息。

      “走!”
      他们很用力地扯走他,扯开了这两个少年。
      手心里冰暖冰暖的东西,他脖子上的玉坠被她的手扯了下来。
      直直跪坐了下来。爸妈抱着她使劲地哭,因为他们的宝贝女儿救回来了。
      然后,她在他们的怀里也终于哭了出来。哭出声来。很用力,她觉得她手心里的玉坠好重。这两个很爱很爱她的人在使劲地抱着她说:没事了没事了,宝贝。别怕,爸爸在,妈妈在。
      她很用力地哭,泪水都掉下来,模糊了身上小白裙的污迹。
      用力睁开眼,她看到了,不是光,是绝望,是抱歉。

      那一天,爸妈抱着她哭了很久,警察都拉不开他们。或许在警察的眼里,这个紧紧抱着那个,那个紧紧抱着这个,都是因为失而复得的爱与感激,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因为什么而哭,而大人又因为什么哭。有时候世间就是会把一些事情看得很简单很简朴,或许它裂开的缝好细啊,却又看不到它细细密密地连着心头间一个大窟窿。
      爸妈拥着她走出小木屋,直投射下来的光线让她眩晕了一下。木屋外面已经围起了警防线,线内是几辆警车还有搜寻着每个角落记录所谓证据的警察,线外挤着一群看到他们就激动地举起相机疯狂拍的媒体。
      天婖伸出被大毛巾裹住的左手挡在双眼前。
      走向警车,那些媒体疯狂的拍着照,她听不动那些人在对着他们喊什么。
      她被安全的救出来了,但是左心房她感觉不到跳动的节奏。她感觉很沉重。
      “请让他们别再拍了,这是个孩子!”爸爸用力把她按进怀里,用着英语厉声道。
      躁动声消停了一点,但没有如愿消止。警察说要先带他们去录口供,打开了车门,爸爸抱起她坐上椅子,厚实的手掌抚摸着她带着伤疤的脸,紧紧皱着眉,抬头对着刚刚那个警察没好气地说:“我要求先给我们的女儿做个全身检查。”
      “我不做!!”听到那句话,一个激灵——像是触到电一般,她的头像是手摇鼓一样使劲地摇着。她不要,她不要去做全身检查...
      “听话。”妈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哭肿了的双眼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戈佳兰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永远失去了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她想到是自己和弗兰克没有好好养育过她,真正地看着,陪着她长大,而她却是从来这么的乖,这么的听话懂事。
      “妈,我没事,那个人没有对着我做过任何的事。我很好,真的。”天婖转去看向妈妈,她抿住她几乎干涩了一天一夜的嘴唇,极力想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不可以,那个人杀了人,我一点也不放心,一定要给医生检查。”爸爸弯下腰用着德语对她说着。每次爸爸一旦说正经的事情,他就不会说中文。十二年了,爸爸从来都不会用这么严厉认真的神情对着她。
      “爸......”她几乎要掉出眼泪。
      在警察要把车门给拉上的时候,她张开双臂,整个人扑向他们,抱紧。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她哭着,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爸妈的怀里。
      弗兰克和佳兰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哭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不言而喻的眼神,里面充斥着惭愧和不忍。
      还能怪谁呢。当年难熬的日子,不得不放她在一边;现在日子慢慢熬过来了,却不得不继续放她一边。
      戈佳兰悬在半空的手,停滞了几秒,终于放下,慢慢抚摸着她的手:“好,我们不去了。录完口供就回家。”
      她重重地点头,久久没有抬头。

      转头,天婖还想透过那块模糊的玻璃看多一眼那间小屋,一个转弯,便远远看不清了。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到了警局。这一路上警鸣声一直在响,而坐在前面的两个警察像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安静靠在爸爸怀里的她脑门上的太阳穴紧绷得很难受。
      走进那个监狱,一道道铁门后面一双双眼睛像雷达投射,扫描在她和爸妈身上。有斜着一只眼的老人,有赤裸着上身对着他们嘶哑喊叫的女人,没有双臂的男人...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穿着黑白相间的监狱服和看着他们的眼神:阴郁,冰冷,森寒。
      那个无臂的男人盯紧她,嘴勾了起来,然后慢慢裂开嘴笑,眼神像是要吞噬了她,吃了她...一个反应间,她已经迅速低下头,不敢去看,咬紧牙关。
      没有。不是。
      警察继续带领他们走向一个警察办公室最里面的一间小房。她四处看着,没有——除了一堆忙着接电话,忙着从他们身边走过赶着去开会去例行公事,文件被乱七八糟放在桌子和几乎没地方站的拐角。她都没有见到那个哥哥。
      在拐进那个房之前,她定定地看着那个放在饮水机旁边的黑板——上面贴着昨天他劫持她的照片,还有,旁边挂着一个装着沾着血的刀的透明塑料袋。
      直到那道雪白的墙完完全全把她的视线隔绝开。

      这是间十几步就能走完的房间,两边墙都镶嵌着两面大镜子,里面的一举一动都完全被暴露,还有四角都装着的摄像头。房间只有一盏黄色的灯,和一张桌子。
      天婖不敢松开她爸爸的手,但警察却站在前面抬起手止住他们,一板一眼公事道:“抱歉,只能您的女儿单独接受调查,请站在玻璃窗后。”
      弗兰克无奈,弯下身子,双手捧住她的脸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怕,警察叔叔问你什么,你答就好了。爸爸妈妈站在那。”尔后再亲了亲她的发心。
      “嗯。”她乖巧地向他们点了点头。
      妈妈也向前吻了吻她,爸爸就牵住妈妈的手走到玻璃门后站着。

      她跟着走进去,坐在房间中央的凳子上,双手紧紧拽紧那条大毛巾。但体温却越来越冷。
      对于这种环境,她不受控制地打从心底打了个冷颤。那种恶心,害怕的感觉。
      “小妹妹,不要紧张,只是循例问你几个问题。”坐在她正前方的警察说完一句泰语后,旁边穿着西装的人就翻译成中文给她听。
      尽管她那双漂亮的双眼平静地眨了几下,但长长的睫毛跳动得厉害。就在她点了点头后,两边的玻璃窗立刻就被窗帘完全覆盖下,也带走了大部分的光。
      天婖的右手吓得松开,大毛巾的一边被松开,成自由落体地挂在她身上。
      如果不是那道帘后面还能隐约看到爸妈的身影,她可能已经哭了出来。
      是被欺负了太多?还是太没安全感?还是这种害怕的感觉已经像道影子紧随着她踪影不放?——她可能唯一学会的事情,就是不会大喊,而是只敢流泪吧。
      紧紧抿住了嘴。她看着对面的警察推了推眼镜开始问她问题。
      “在被劫持那一晚之前,你见过这个杀人犯吗?”
      警察左手两指捏着一张照片,上面是那个哥哥。照片上的他毫无表情,还穿着一件校服,像是学生证用的照片。
      她讨厌,害怕这种环境。让她会去不自觉地,想到过去的一幕幕,就像这不透气的房间,一点点吸走着她的氧气和思维。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自己回放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点滴。它们就像是一道道疤,没有了鲜血泅泅而出,鲜明的痕却暴露在一双双贪婪,可怕的眼里。
      她瘦弱的肩膀实在太纤细,在那些面无表情的警察面前像是一刹那缩小成一个小人。他们巨大无比,而她和凳子都好小好小犹如蝼蚁,他们眯着的双眼,就像是在警告着她——你说不了慌。

      冥冥中一股力量扯住那些在她脑海肆意飞舞的画面与感觉。她看着警察捏着的那张照片里的那个人,没有说话。
      半晌,天婖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看向警察:“...没有。”

      是的。有。但他不是杀人犯。那只是个渴望被爱的人。
      她清澈明亮的双眼看着眼前那个叔叔。
      她不能被打倒,她不能被打败,她不能被恐惧征服。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也不知道谁给她这样的勇气,或许漫漫长夜的害怕?又或是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面对着这种害怕?

      警察透过眼镜片,审视着眼前这个小女孩。这只是循例的问题,但是她却疑惑了很久。这个本不应该是的问题,好像变成了个核心问题。
      “好,”他把照片放回去口袋,“那在被绑架的这八个小时内,他有对你做过什么吗?”站在一旁的翻译员一板一眼转述给她。
      “没有。”
      “没有?”
      她点了下头。
      “说了什么吗?”
      她只是坐那看着他,很久都没有回答。
      ......

      这个审问持续了半个小时,她的回答都基本是:没有。摇头。沉默。
      走出审问室,那个警察向前握了握爸妈的手,“谢谢你们的配合。”
      爸妈一人一边牵着她的手要走,她转头看向那个翻译员:“请问,那个人会有法庭审问吗?”
      提着公文包的翻译员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他靠去警察的耳边嘀咕着。
      警察用手里厚重的文件提了提眼镜,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女孩。
      从审问到现在,她就很不喜欢这个叔叔看她的眼神。好像知道,她就在撒谎一样。
      “按照安排,会在下周。看事情的严重程度,或许会交给你们的中国审判。”他回答,翻译员一点点翻译给他们听。
      “谢谢叔叔。”在爸妈看着她的疑惑的眼神下,她拉了拉他们,示意要走。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
      .......
      翻译员收拾着手提袋里的文稿,抬头发现身边这个警察还在看着那个小女孩和他家里人离开的背影。
      “警官,你在看什么?”
      他转头看向问他话的高瘦的翻译官,他半眯着眼,皱着眉,双浓眉都几乎压向他的眼镜框上:“我第二个小女儿骗我的时候,也是她那样的表情的。”
      没看翻译员的反应,他转回去看向空挡的走廊,陷入了深思......
      也就是那样,他浑然不知,最后他的小女儿才被同学杀了,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双眼好像还在问着他:为什么找她找那么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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