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缘错》苍叶涵

7、泪洒征军祭故土

　　一夜放纵，破晓的晨辉金屑洒向湖畔，半年之久梦魇缠身，几近透支的春梦一场，銮驾里的昊彤几近虚脱。透支生命力般酣畅淋漓，庄周梦蝶样飞蛾扑火。谁是庄周？谁是蝴蝶？谁又不过梦一场？
　　宇文修扬从来都是修罗场上马背驰骋，还是第一次，陪人一同乘坐马车，神情恍惚间，听到有人轻声吩咐马车不要太剧烈，滑落肩头的锦缎披风，又被人轻手盖上。
　　睁眼的力气都散去，帘幕薄纱中，疏离微光透过繁叶偷偷溜进车窗，在眼皮上跳跃。暖红的光感，提醒着早已过了宵禁之刻，修扬麾下羽林卫浩浩汤汤，一直护送至睿王府。极力睁开眼，现实的阳光有些刺痛，到底为止吧，剩下的烂摊子没人可以替自己面对，起码昊彤还没恍惚到放任赫麟和修扬直面。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么……
　　昊彤不经意间问自己。
　　我勉强地从偏门进入，沿着冷僻的长廊一步步蹒跚回房，或者还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无人知晓。
　　……
　　“你，回来了。”
　　冷若冰霜的声音自昊彤房角落响起，四个字缓慢出口，冻结的凝滞，足够令人噤若寒蝉：
　　“很排场，王城精英的羽林卫护送九皇子回府。”
　　破晓的晨光逐渐刺目，房间中酒气刺鼻，赫麟满眼血丝，语气平缓，却似千斤。
　　“没有话，对我说？”
　　昊彤咬了咬唇，思绪依旧空白。
　　“蚀光”
　　赫麟闭上双眼传令，一张惨白的邪魅面孔，自黑暗中出现，犹如带着谜笑的魑魅魍魉，看不出男女的生灵，没有脚步声音，飘忽而前跪拜在两人之间，昊彤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你替他说，昨夜发生了什么。”
　　“九殿下已是六皇子之人。”
　　空灵之音言简意赅，黑衣少年彷如暗夜幽灵，见证并让在场人直面。
　　赫麟摩挲酒杯的手攥紧，指节咔嚓作响，片刻酒杯碎裂在少年额头，瓷片粉碎鲜血蜿蜒，昊彤骇得脚软倒地，黑衣少年却未丝毫闪躲。
　　“夜蚀光，你知罪吗？”
　　“属下知罪，身为麒麟阁术师，未及时上报九殿下安危，万死难辞。”
　　“关键时刻不能恪尽职守，我留你何用？”
　　“蚀光入籍麒麟阁第一日，命就是主子的，为大业随刻可毙。九殿下所为，可为主子伟业助力”
　　一个耳光，清晰的五指红痕在邪魅的苍白面孔上昭示痛处，黑衣少年爬行动物般的瞳孔却看不出滋味。
　　“够了。”
　　从不知有人会为自己的言行受戒，昊彤从未真正见过属于三哥的杀手们，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场面，陌生的规则，决绝的方式，大概就是长久以来睿王府禁地内的生存法则。
　　“我的过错，不要惩罚别人。”
　　赫麟起身，冷冷下令：
　　“回去领二百仗，若死不了，待八重回来再处置。”
　　“是。”
　　黑衣少年再次消失，术师？原来传说中的可怕角色真的存在，有这样的人在，无需跟踪，天下怕也没有什么可以瞒过赫麟。
　　……
　　“为什么？！”
　　三哥上前抓住我的手腕：
　　“告诉我是他逼你的！”
　　“疼……放……”
　　“说！”
　　“三哥……”
　　“别叫我！”
　　“我心甘情愿的！”
　　紧握手腕的力道瞬间松弛，他神情恍惚地点头大笑着后退：
　　“真有意思啊！呵呵……宇文昊彤！……你可真是长大了！”
　　赫麟不再说什么，摔上房门的那一刻，昊彤颓然倒在床上释放今生残存的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委屈，可是看到冷傲容颜为他写满失望和心痛，感觉心都被掏空了。
　　哭泣过后是极端的疲倦，昊彤的神志开始飘远，梦境中看到那无比尊贵的赫麟坐在金銮殿的最高处，四海臣服，五湖安定，还有修扬为他守护城寰沃土。
　　醒来已是黄昏，三哥的容颜近在咫尺，昊彤的身上已经清爽洁净，到底哪个是梦？周身熟悉的体温和气息令高热的昊彤不断呓语：
　　“对不起……三哥……对不起！”
　　“牺牲珍视，就算达成所望也会内疚一生。你让我觉得挫败。”
　　“可，我不后悔……”
　　梦境中，现实里，这是昊彤与赫麟最后一次相拥，说不清谁是庄生谁是蝴蝶。
　　第二日父皇赐九王府，昊彤猜到了，这定拜修扬所赐。但昊彤没猜到，北疆战事突起。皇权斗争日渐白热化的关键时刻，睿王宇文赫麟竟主动请命北上平定，而掌有重兵的六皇子宇文修扬，自然一同前往。
　　“彤儿啊，替父皇为大军践行吧，此去赫麟修扬生死未卜，你来主持，最为妥当。”
　　父皇的旨意似话中有话，来不及细思，昊彤领旨为征军践行。玄武门下，他憋住泪苦笑，洒下薄酒乡愁祭生死，除了大声喊出预祝凯旋的离别寄语，只有大醉可以救得了灵肉分离。
　　婆娑的模糊视线中，最熟悉的两个身影渐行渐远，有那么一瞬，昊彤大概舍不得失去生命中的任何一点温情，无论得到或给予，从来已所剩无几了。或者皇权也没那么重要，或者索性和修扬离开这红墙，或者还欠赫麟一句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每一刻，都有可能面临一些事的终结，一些人的离去。
你以为你们昨日还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忽而，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不管对朋友还是亲人，爱或怨，坦白点都不会有伤害，伤害最大的是后悔。
比如子欲养而亲不在，比如爱犹存而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