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压切) 随风潜入夜》松风如在弦

6、随风潜入夜06

　　06

　　活着回来……
　　白茫茫的雪原中，我已经不知第几次挥刀斩向来犯的敌人了。战况胶着，所有人都在拼命坚持，体力逐渐逼近极限时，我脑中闪现长谷部君的那句话。
　　撑下去！既然向长谷部君承诺了，就绝对不能让他失望……而且我还没有做葛花糕给他吃呢。
　　正如长谷部君所料，我们的作战非常惊险，倘若没有三日月将审神者的增援带来，此行真的胜负叵测。危急关头，一阵呼啸之声响起。洁净的灵力从湖心岛上空扩散开去，我前方的检非违使瞬间化为烟尘。这时我才感觉到手臂因为受伤和疲惫几乎抬不起来了。
　　我猛然跪倒在雪地里，拄着刀大口喘息。放眼望去，四周的同伴也大都精疲力尽了。有人扶了我一把。
　　“小光！怎么样？”
　　原来是太鼓钟贞宗和大俱利伽罗。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雪仍在飘，我们无言地注视着宽广的湖面。敌人湮灭了，对岸那些协助我们的前溯行军士也逐渐在净化作用下消失。这一幕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肃穆又苍凉。“真想让长谷部君也看看啊……”我不觉感叹。
　　“是啊是啊。”小贞附和，随即又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赢了！”
　　“对了，鹤先生呢？”
　　大俱利伽罗轻哼了一声。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鹤丸正被同伴围着。他浑身淌水，转眼就结成了冰，完全是落汤鹤一只，却还一脸调皮地挥着手。
　　“哈啾！”他揉揉鼻头，“好久不见~吓到你们了吗？”
　　“你也真是乱来……得快点回营地，这样下去搞不好会冻伤啊。”
　　“没错，”接话的是大包平。他代表队长们向所有人做出了宣告：“我们胜利了！去向近侍报告这个好消息吧！”

　　***
　　我们回到临时本丸所在的山中时，远远我便看见了长谷部君。他穿戴整齐，独自一人站在我们出发的地方等待着，我甚至怀疑从我们走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了。听到我们的响动，长谷部君从紧绷的状态解脱，一瞬间露出释然的表情。我满怀喜悦地快步走过去。
　　“作战成功了！”没等他问，我就说出了他想听的答案。长谷部君点点头，目光从我的脸移到我身上的伤处。
　　“看起来苦战了一番啊。”
　　“是啊。不过这都是小伤。”我动动胳膊示意自己没事，“全员都平安，其他人还在清理战场，马上就分批赶回来。”
　　“嗯。辛苦了。”长谷部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又朝后面的鹤丸投去怀疑的视线，“怎么搞成这样？”
　　“鹤丸殿跳进冰湖里去了……”扶着鹤丸的一期一振解释，“很抱歉，能否让他先尽快暖和一下？”
　　“对，”山姥切也跟上来。“还有几个受伤相对重些的，需要优先手入。”
　　“把鹤丸国永带到山后的温泉去吧。”近侍发出指令，“烛台切，你也去别处帮忙吧。要做的事情可是有一大堆呢。”
　　很快，长谷部君就被队长和其他过来请示的刀剑们围住了，一直到晚上，我都没能再找到机会和他单独相处。这让我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我履行约定回来了哦”——抱着这样的心情，原本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回应的，但看上去长谷部君的心思已经被接下来的工作给占满了。简单清洗包扎之后，我也忙碌起来。
　　鹤丸没有冻伤，但是意料之中地得了重感冒，当晚就高烧到神志不清。偏偏这一夜异常严寒，所有备用被褥都给他盖上了他还是喊着冷，我们又忙活了一阵，最后把自己房间里的炭火炉也都搬去给了病号。随着夜深，外面风雪交加，单薄的门板根本隔不住寒气，我躺在那里只觉手脚冰凉，手臂的伤口也一直隐隐作痛。在枕上歪过头看看，一旁的长谷部君背对着我，倒是呼吸平稳，似乎已经入睡了。
　　但愿感冒的人不要增加就好了……我闭上眼漫无边际地发想，努力忽略寒冷和疼痛带来的不适。倘若不是以人的身体显现，而是作为刀剑的话，或许对这天气的耐受度还高一些。不过，在重要的战斗前后，有时的确会出现极端甚至反常的天气，这么大的雪是否也跟刚刚过去的决战有关呢……说起来暖棚里的那些蔬菜，会不会被冻死啊，明天一早要赶紧去看一下了……
　　模模糊糊地担心着田里的蔬菜，我终于睡着了。这一觉倒是沉沉无梦，醒来时已经天亮，我只觉浑身温暖舒适，一点也不像昨夜苦寒的感觉。我慵懒地打着哈欠坐起来，这一动不要紧，我立刻发现了一个让我震惊到睡意全消的事实。
　　长谷部君就睡在我身边。不对，他平时也睡在我身边啦，但我们只是把被褥并排摆着而已，中间隔着能摆得下一盏地灯的距离呢。可现在他是真的如字面意思一样睡在我身边！我只要把胳膊挪一厘米就可以碰到他！而且我们盖着同一张被子！！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我的大脑陷入了混乱状态。昨晚睡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后来发生了什么吗，可是我完全想不起来……难道我在睡梦中钻进了长谷部君的被窝吗？难道我……
　　这么想着，我鼓起勇气检查了一下自己。还好，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再仔细看看被褥，我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
　　我身上盖的被子是双层，除了我自己的，另一层应当是属于长谷部君的。如此看来，我昨夜冻得辗转反侧时，他也早已察觉了吧。那么我之所以能睡个好觉，就是因为——
　　我不由得低头凝视长谷部君的睡脸。他睡着的时候双眉舒展，比起平日少了许多严肃，倒显出几分单纯无虞。隔着衣料，他的体温暖融融地渗透过来，让我如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缓。我回忆起我们曾经在这个房间里争吵，那时他说我会因为田间的工作而开心，还说我的眼睛闪闪发光，这种细节，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其实长谷部君平日里也有在仔细观察我嘛。
　　就像我在意他的事一样，他也在意着我吗……？
　　这时，我忽然发现长谷部君虽然看上去仍在沉睡，但睫毛却在微微抖动，出卖了他其实已经醒了的事实。我知道，他是不会承认的，就像他悄悄给予我的这一点温暖，大概也仅仅只是出于对我的回报而已。对于长谷部君来说，这或许已经是极限了吧？
　　我也不愿让他尴尬，只是微笑着在他耳边轻声说：“谢谢你，长谷部君。”然后就起身离开了。我知道，等我再次回来时，房间里的一切都会恢复平常的样子。但我无法忽略长谷部君那微微发红的耳根。

　　***
　　大雪把我们辛苦搭建的暖棚压垮了。不少蔬菜遭了秧，让我痛心疾首。不过，那株葛花由于被我种在角落里，倒是恰好逃过了一劫。极端严寒的天气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放晴了，在我把葛藤挖起来移栽到院子里的那一天，我们听到了审神者要回来的消息。
　　我独自蹲在菜畦里，心不在焉地给菜苗松土，附近经过的刀剑们时不时议论着这件事，那些欢欣鼓舞的话语随风飘进我耳朵里。由于之前受伤，加上在决战前夕紧急使数珠丸恒次显现，主人不得已又休养了一阵，如今终于恢复了。这当然是让人开心的好消息……可是，我却多了一丝惆怅。
　　随着主公的归还，长谷部君的伤肯定也能彻底治好。这样一来，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换言之，我也没有什么理由留在他身边了。
　　“真稀罕，连光仔也会偷懒啊。”
　　是鹤丸的声音。我抬起头，见他正坐在走廊边沿，身上裹着毯子，两条腿晃来晃去。
　　“鹤桑，你好些了？”
　　“我是趁一期不在，溜号跑出来的~”鹤丸的鼻音还是很重，穿上鞋子站起来，摇摇摆摆走到田间。“你还是回屋里去吧，当心又着了凉。”我说。
　　“养病也得让我透口气嘛，”他像只鸟似的呼扇着袖子。“喔噢，「光忠的爱」长势喜人嘛。”
　　“为什么连你也知道这个作弄人的名字啊！？”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名字。”鹤丸笑嘻嘻地摸摸葛花的藤条，“光坊，我不在期间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啊？”
　　被他那明亮的金色瞳孔盯着，我有些心虚。“没发生什么事啊。”
　　“别客气，我姑且也算是这方面的前辈了，长谷部的事你都肯向小贞小伽罗他们倾诉，跟我讲讲又何妨？”
　　“谢了，鹤桑，但我跟长谷部君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五条太刀戏谑地压低声调，“明明都已经住到一起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你居然没有乘人之危？”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啦！再说我照顾长谷部君只是因为责任……”
　　鹤丸摇头。“光仔意外地很迟钝啊……我可是从以前就觉得你在特别注意长谷部了。”
　　“鹤丸殿！”一期一振恼火的声音从屋敷另一侧传来。
　　鹤丸做了个鬼脸。“偷偷溜出来被发现了，我得赶紧回去啦！”他一边朝田外走去，一边用手冲我的胸口指了指。

　　“光忠，你要是还不确定自己的真心，只问自己一个问题就好了：你能接受别人像你一样照顾长谷部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