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压切) 随风潜入夜》松风如在弦

5、随风潜入夜05

　　05

　　从这里望去，山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云霭。长谷部君想要去高处走走，所以我扶着他沿林间小道慢慢向上攀登。本来我想说山路难行，他行动不便就不要勉强了，但见到他有些笨拙又不服输地一步步挪动双脚，我也被他的意志感染，决定满足他的愿望。
　　山坡并不高，我们却花了不少时间才爬上去。长谷部君脚底不稳，我便把右手放在他腰间，让他一旦打滑时能倚靠我，不至于跌倒。他用左手抓住我的衣服后襟，这样一来我们两人贴得很近，他的肩膀不时碰到我胸口，我一低头就能瞧见他月灰色短发之间露出的耳廓，还有修长的脖颈和领口。呃，不对……
　　我连忙把视线移回前方，这时忽然听到长谷部君说：“之前对不起。”
　　“什么？”
　　我一愣，不知道他是指什么。结果长谷部君以为我没听清，停下脚步又说了一遍：
　　“之前的事对不起。”他解释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乱发火。”
　　原来是这个吗……我本来也没生他的气，加上我是那种只要别人诚心道歉就会立刻一笔勾销的类型，所以用明朗的笑容回答：“没关系，毕竟胡闹的长谷部君也难得一见嘛。”
　　“最近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他认认真真地追问。
　　“你不用放在心上啦！而且我也不是为了回报才照顾你的。”
　　长谷部君抿了抿嘴唇，似乎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没再坚持。我们重新迈开步子，在冬日的树林中缓步前行。空气中有木质的清香，潺潺的泉水声让人心情愉快。
　　化解了心结之后，我俩之间萦绕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融洽气氛。
　　“如果一直没有审神者的新指示，大家就要在这里越冬了啊……”
　　“是啊。也不知主上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他向下俯瞰着谷中的景象。
　　“还记得吗，长谷部君，有一次我们一起编入远征队，也是在一条山谷里歇脚，你因为鹤桑他们迟迟不回来所以很心焦，我还喊你帮忙准备晚饭，结果被你骂了。”
　　提起往事，长谷部君也露出一丝怀念的微笑。
　　“那时候我心想，‘这几个家伙把远征任务当成什么啊！’不过这么说来，好像从以前我就在冲你发无名火了……”
　　“当时你一个人肩负着主公的密令，自然比我们承受了更多压力。”
　　“我因为天下五剑的事情准备去向主上进谏，你却拉住我，劝我不要惹祸上身。”（注：以上提到的都是正传里的剧情）
　　“但你还是去了。”
　　“因为那是身为近侍的本分啊。”
　　“长谷部君总是这么坚定又果断，我真的很佩服你。”我发自内心地说，“相比之下，我虽然擅长一些小事，遇到重大的情况反而容易犹豫不决……唔，果然还是不够帅气啊。”
　　“可我觉得你很帅气。”
　　他这句话突如其来，仿佛不假思索。我惊讶地望过去。长谷部君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继续道：
　　“我光是苦恼自己的事，就已经用尽全力了，你却还能关注别人、替别人操心。这足以说明你是一把温柔又强大的刀。这不是帅气又是什么？”
　　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击中了我。我从来没听过长谷部君这样直白地夸奖什么人，一时竟有些动容。虽然说不求他什么回报，单单为这一句话，我连日来的辛劳就全都值得了。
　　“长谷部君——”
　　就在我心潮涌动之际，冷不丁后面传来一声大喊：“喂！！”
　　原来是大包平来找我们。他后面跟着莺丸，一副无奈的样子，扯了扯大包平的胳膊。“你这家伙也稍微看一下气氛啊……抱歉，打搅二位了。”莺丸朝我点点头。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放在长谷部君腰上，差不多像是搂着他了，连忙松开。
　　“什么事？”
　　“找到鹤丸国永他们的下落了。有重要的消息……”
　　四番队队长把详情讲完，我们不约而同陷入了沉思。
　　“果真是鹤桑会想出来的计策……太大胆了吧。”
　　“没错，这就是一场赌博。”长谷部君说，“兹事体大，让全员都参加讨论再做定夺吧。你先回去告知大家，我和烛台切随后就过去。”
　　“知道了。”
　　大包平转头往山下去，莺丸临走时用略带好奇的目光看了我们一眼，我猜他大约是误会了我和长谷部君的关系，顿时发窘。长谷部君倒像是若无其事。“上山容易下山难，”他轻轻把手伸给我，“不好意思，还得让你帮忙了。”

　　***
　　结果等我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大家的讨论已经有了结果。全员都同意按照鹤丸的建议发动伏击战。接下来就是具体实施的问题了。因为今天是我负责做饭，所以把长谷部君送回房间之后就到厨房去了。
　　“小狐丸大人真是厉害啊，一次就猎到了两只野鸡。”
　　负责打下手的是粟田口的短刀。因为方才收到了长兄平安无事的消息，他们都显得很高兴。我打理着山鸡，心思却在总是不自主地游离，只断断续续听见他们在聊天。
　　“决战的话，要全体出阵吗？”
　　“敌人很强啊，之前就攻占了本丸，这一次要是还赢不了的话——”
　　“别乌鸦嘴，我们一定能赢的！”
　　“烛台切先生，”身旁的平野抓住我的手，“那个是糖，不是盐！”
　　我这才发现自己正抓着糖罐要往锅里撒呢。
　　“啊、真对不起……”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明明大家都鼓起了干劲，我却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端着午饭走在路上，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地蜇刺着我的心。
　　我是不是过于在意长谷部君的事了？这样下去真的合适吗？
　　而且，本丸前途未明，现在根本不应该去考虑这些吧？
　　走近房间，隔着纸门透出一阵说话声。看来长谷部君他们的议事还没有结束，我在走廊上驻足，打算稍候一阵。房间里进行的商讨显然比厨房的闲聊要严肃许多。
　　“……搞不好的话我们会全军覆没的！”山姥切国广的声音有些激动。
　　“没错。”是长谷部君发话。“所以才必须留有后手！我们需要足够的灵力才能确保净化那些狐之助，为此只有向主人求助了。三日月，你此行有多大把握？”
　　“哈哈，去讨俸禄吗。”三日月一如既往半是打诨半是认真，“我自会尽力做到十拿九稳。但若要我打包票说万无一失，却是办不到啊。”
　　“出征的人员怎么确定？”
　　“现在除了我之外，其余所有人都恢复到能够作战的状态了吧。”长谷部君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波动，似乎这问题他早就考虑好了。“你们所有人都去。”
　　我端着盘子的手不由自主捏紧了。
　　“那你怎么办？”和泉守愕然，“难道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没错。”
　　“至少留一个人在你身边吧？”山姥切试探说，“让烛台切——”
　　“不。”长谷部君毫不犹豫打断他。“烛台切也是重要的战力，这次战斗成败在此一举，哪怕多一个人助阵也是好的，不能因为我而剥夺他出阵的机会。而且我又不是病得爬不起来，这种无谓的安排就免了吧。”
　　“可是啊……”
　　一阵无言的沉寂。屋外的走廊上，我的心脏却在轰鸣。我知道同伴们没说出口的话——假如我们的计策被敌人看穿，假如敌人袭击了这里，那么独自被留下的长谷部君将面临怎样的命运——他是早就做出了觉悟吗？
　　“我说过了，这次的作战就是孤注一掷。”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情，长谷部君的声音再度响起。“要说危险的话，前线作战的你们才更危险。不论多久我都会等着的……所以去吧！去把胜利带回来！”
　　他的嗓音魄力十足，又仿佛带着笑意，我听来却是心头一酸。片刻，房门打开，军议的与会者们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三日月宗近见我呆呆地站在走廊上，垂下眼睑笑了。
　　“我们本丸的近侍真的很帅气，对吧？”

　　***
　　“你都听见了？”
　　“嗯。”
　　我不想撒谎。长谷部君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我以为你会反对的。”
　　“长谷部君已经在内心决定了，我反对也无效吧？”
　　“的确。”他淡淡笑了笑，止住了话题。“唔，今天的午饭很美味。”
　　我注视着他一点点把汤喝完。原本翻江倒海的想法，面对着本人却无法说出口，也不知道之前那个说教不停的烛台切到哪里去了。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着手进行出阵的准备，同时调整一下日常用具的位置，好让独自留下的长谷部君也能方便取用。对了，还得提前准备些干粮出来……
　　然而背后刀刃出鞘的声音还是把我拉了回来。
　　“长谷部君，你在做什么？”
　　他凝视着自己的刀刃。被誉为国宝的打刀，压切长谷部——薄而锋利的弧度上，洗练的刃文反射着冷冽光芒。
　　“烛台切，你明白吗，”他喃喃道，“我不打算再次落到敌人手里。”
　　我感觉一股血液冲向头顶。我猛地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臂膀。
　　“长谷部君！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阻止你拿刀了，但是！”我近乎悲伤地看着他，看着在他那毫不动摇的紫灰色眸子里动摇着的自己，“你一定要好好的，就算遇到危险也要尽可能地藏起来，假如……”
　　我弓下身，前额慢慢抵在他肩上。
　　“假如我们战败了，你也要活下去，主人一定会来接你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所以，拜托了，不要再说这些听起来就像要放弃生命一样的话，好吗？”
　　长谷部君只是静静地任由我靠着。
　　“我知道了。作为交换，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吧。”他低声说。

　　“——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