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压切) 随风潜入夜》松风如在弦

3、随风潜入夜03

　　03

　　“葛花糕？”
　　歌仙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思考长谷部君给我出的难题。我趁炊当番时请教歌仙，结果他也说不知道。
　　“怎么想起问这个？”
　　“啊，是——”我差点说出“长谷部君”几个字，又临时改了口。“是别人问我来着。”
　　“葛粉倒是经常在点心里用到……会不会是葛樱饼之类的，你听错了？”
　　“不可能。他说了两遍呢。”
　　“哈哈，最近大家都是粗茶淡饭，看来有哪个嘴馋的家伙想念你做的点心了吧。”
　　他这么一说，我更加确定长谷部君绝对是在故意找我的茬。因为长谷部君从来不是想吃某样东西就开口要的那种人。何况他知道物资紧缺，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要点心吃。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随口编了个名字，想用这种方式让我知难而退，顺便报复我勉强他吃鲑鱼的事。
　　想不到长谷部君在这种地方意外的有点坏心眼。不过，我也稍微被激起了好胜心。既然如此，我偏要把它做出来给长谷部君看看。
　　“听起来倒是风雅的点心。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不如你直接去问问他本人如何？”歌仙还在认真琢磨。
　　“不用了，”我截断他。“谢谢你歌仙君。忘了这件事吧。”

　　***
　　经过若干次转移，大部队跋涉进入了深山。这里几乎与世隔绝，被敌人找到的可能性很小。商讨之后，我们准备在这里建立临时本丸。
　　而且，根据神刀们的说法，此处灵气较盛，附近还有洁净的温泉，对于伤病的恢复大有益处。
　　大家把山中的一处废寺打扫出来，让重病号们优先住进去。拜此所赐，长谷部君和我得以有了单独的房间。虽然十分简陋，但总比之前在外露营好得多。
　　为了避开危险，长谷部君下令把目前军需远征和采买次数都进行了压缩，又让大家自制工具进行捕猎。这倒不失为一个就地取材的好办法。现在我时不时能得到山里的野味和鱼作为烹饪食材了。我们的屋外有一小块向阳的空地，我寻思着不如再种些蔬菜，这两天就忙活着搭建暖棚。
　　除了日常必须的对话之外，我和长谷部君之间的交流并不多。一来我忙着干活，二来我担心话不投机，也不想自讨没趣。长谷部君似乎对我也变得客气了些，没再提过之前的争执。
　　暖棚终于搭好了。接下来就是整理土地，顺便下次采办时弄些菜种……我这样盘算着，心情也很轻快，回到房间时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引得长谷部君侧目。
　　“怎么，干劲十足嘛。”
　　“听我说啊，长谷部君，今天我们把暖棚完成了！小贞他们也有来帮忙，不过这件事可不容易哦，首先要找到足够的合适的竹木，要有弹性，还要削成细长的条状，然后做成拱架……啊，”我突然回过神，赶紧止住自己的滔滔不绝。“对不起，一不小心就说个没完了。长谷部君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吧。”
　　他倒也没生气，挑了挑嘴角。“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耕种和收获是很有成就感的，长谷部君回头也可以试一试。”我笑了笑。“话说回来，你的气色也变好了。”
　　最近他的外伤痊愈了一些，也能坐起身了，不过还是没法走路。我每天会帮他挪到走廊下面晒晒太阳，我们的营地建设大概他也看在眼里了。
　　“还不睡吗？”
　　“每天尽是躺着，没什么睡意。”
　　无所事事的日子对于闲不住的长谷部君来说肯定难以适应。我习惯性想劝解两句，但想想还是算了，便自己把被褥铺好，在他身边躺下来，吹掉了蜡烛。“那……晚安，长谷部君。”
　　也许是白天疲劳的缘故，我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长谷部君出现在梦里。不知是我做了什么事，他扭过脸来冲着我笑了。
　　不是我以前见过的、当他接到主公任命时那种志得意满的笑。也不是出阵时面对敌人的冷笑。
　　而是……真正的笑。
　　平心静气、甚至显得柔和的微笑。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笑，所以产生了冲击性的深刻印象，结果一下子醒了。屋里还是黑沉沉的，外面寒风飒飒，除此之外一片静寂。但紧接着我意识到我并不是一个人醒着。
　　长谷部君还没有睡下。黑暗中我只能看见他坐在一旁的轮廓。他没注意到我醒了，低着头，似乎正费力地想做什么事。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我认出他手中拿的是他的刀。
　　长谷部君将刀刃出鞘。他试图举起刀，但双手不听使唤。虽然大家已尽力帮他手入，倘若没有审神者，伤筋动骨的刀剑男士要想彻底恢复几乎是不可能的。
　　刀柄在长谷部君手里颤动着。他发狠地按着自己的手臂，依然无济于事。然而他还是不肯放弃地一次又一次尝试着。“该死……”我听见他的喉咙里压抑着苦涩。
　　我没有动，假装自己仍在熟睡。但我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了。小贞说长谷部君是因病而烦躁，我之前也是这么想。可长谷部君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我真的有好好去理解他吗？我们撤退那时，他要我把刀给他，我只当他任性。仔细想来，倘若只是出于焦急，他又为何会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随即，我又想到了刚才的梦。梦境和现实的落差是如此之大，真实的长谷部君也会有那样微笑的时候吗？
　　在这个不眠之夜，我萌生了一些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全新的情绪。

　　***
　　“这次的清单真是够长的。”
　　“因为要置办过冬用具嘛。”
　　虽然要买的东西变多了，但行动上还是我和药研两人。这也是为了尽量不引起过多的注意。我们两人在城中分头行动，很快把要购置的东西买齐了，然后在约定地点碰头。
　　“这次没有什么额外的东西想买吗？”
　　被药研揶揄，我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靠打猎和捕鱼能获得肉制品了，就不用特意买了。”
　　“也是。”他刚把包裹背到肩上，眸子里忽然一冷。“快躲起来！”
　　我还没看到怎么回事，擅长侦查的药研已经一把将我拉到了路边的墙后。顺着他的指向，我看到一队检非违使显现在街道尽头。“怎么会！？难道是我们被盯上了？”
　　“倒也未必。总之赶紧离开这里……”
　　我们沿着小巷奔向另一头，谁料那边竟然出现了溯行军。前狼后虎之际，我的后背触到石墙，急中生智。“药研君！”
　　少年立刻会意，踩着我的肩，三两步轻盈跳过院墙。我将包裹递给他，然后也翻了过去。
　　这是一户人家的后院。我俩贴在墙下，紧张谛听着外面的动静。说巧不巧，就在这时有人从屋子里出来了。
　　“咦……你不是……”
　　我和药研吓了一跳，拼命向来人挥手，求他不要声张。紧接着我也认了出来。这不就是上次买鲑鱼时碰到的那个町人吗！？
　　男子倒是很快镇定下来，招呼我们进入家中。
　　“难不成二位小哥在被人追杀？重逢也是缘分，就在我这儿暂避片刻吧。”
　　这个人大约是乐天的性格，没怎么多疑。我和药研跟着他走进堂屋，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房前屋后也搭着暖棚，室内温暖宜人，且香气扑鼻。连药研也不禁赞叹。
　　“您是花匠吗？”
　　“嘿嘿，不是在下夸口，京中大户人家的鲜花都是咱家供应呢。对了，小的名叫弥助。”
　　“这暖房布置的真是精巧。”我忍不住想仔细看看。叫弥助的男人也十分热情，很快便跟我讨论起种植的心得。其间他的妻子也抱着婴儿出来向我们打招呼。
　　“这是俺家的老板娘。”弥助笑嘻嘻，“戴眼罩的小哥，你家里那位身体康复了吗？”
　　“呃——”我登时语塞，余光里药研正望着天花板，一副快要大笑起来的样子。“还、还好啦……”我狼狈地回答。
　　“要好生调养啊，免得落下病根。”
　　这倒提醒了我。“弥助桑，请问您知道葛花糕吗？”
　　向人类询问的话，或许能得到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我是这样想的。然而男人歪头思考了半天，说：“没吃过呢。”
　　“果然是这样啊……”
　　“葛花的话我这里倒是有。”
　　“诶？”
　　“我们年年都种，不过一般春天才撒籽呢。现在种的话就得用葛根的根头了，如果小哥你需要，我可以送你们一些哟。”

　　***
　　直到夜幕降临之后我们才趁黑离开城镇，等赶回大部队所在地已经很晚了。进山时遇到了巡逻放哨的骨喰和鲶尾兄弟，看见我和药研，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再不回来大家都打算去找你们了！”
　　“遇到些情况……之后再详说吧。”我想着可能害长谷部君担心了，不觉加快了脚步。谁知回到营地，却看见几个部队长扎堆站在院子里。
　　“出什么事了？”
　　见我回来，他们几个互相对视了一眼。“是长谷部啦。”
　　我心里一紧。“长谷部君怎么了？”
　　“我们刚开过军议……”和泉守说，“鹤丸国永和一期一振失踪到现在，我们觉得总得想办法跟他们取得联系。我先去征询了三日月，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一点建议。然后——”
　　山姥切接过话茬。“再去找长谷部的时候，那家伙却说不用问他了。而且还说以后让我们自行决定。”
　　“真是的，在想什么啊，明明他是近侍。”
　　“哼，既然这样，以后就由我来指挥好了！”大包平不客气地一拍胸脯，结果被和泉守跟山姥切异口同声回绝：“不行。”
　　莫非长谷部君有什么想不开……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