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压切) 随风潜入夜》松风如在弦

2、随风潜入夜02

　　02

　　本丸遭袭之前，我和长谷部君的关系算是不近不远。虽然我俩一同行动的次数不少，我也常常跟他对话，但还谈不上要好。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哪个刀剑男士能跟长谷部君真正称得上要好二字。他与织田、黑田时期的旧识接触相对比较多，但似乎跟所有人都存在距离感。
　　倒不是说长谷部君个性不合群。提起他，大家会说“那家伙人不错”“是值得信赖的刀”，但也大多仅止于此。许多刀剑男士将本丸视为自己的家，将身边的人视为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所以在别人面前轻松自在。然而对长谷部君来说，这里首先是大家一起为主效力的场所，他不需要更多的私人关注。在他心中，或许本丸的人际关系更近似于职场吧。
　　而且，近侍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也没人和他做过室友。这次我被委托照顾他，才得以和他有近距离的接触。
　　“味道还好吧？”
　　鱼汤温度适中，虽然少了一些配料，考虑到物资紧缺，歌仙已经尽力而为了。我把长谷部君的后颈垫高，小心地一勺一勺喂给他吃，不时帮他擦拭嘴角的汤汁。长谷部君对于这样被人伺候好像颇为不习惯，之前意识昏沉的时候还算顺从，现在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立刻就显出强烈的自主意志。
　　“够了。”
　　“诶？才吃了一小半呐。”
　　“没有胃口。”
　　“这样是不行的啊，长谷部君，就算为了早日康复也要多吃些才对……”
　　“我不想吃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我感到烹饪之魂受到了冒犯。
　　“长谷部君。”我放下碗具，摆出严肃的表情，“这条鲑鱼是大家省吃俭用才挤出钱买来的，‘公共资金不可浪费’，近侍的你不是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吗？而且你知道吗，做这道料理费时又费神，因为火候很难把握，汤的浓厚感也会有微妙的区别……总之，你可以不向我道歉，但是请你向歌仙君和鲑鱼道歉。”
　　突然长篇大论的说教似乎让长谷部君吃了一惊。
　　“我为什么要向一条鲑鱼道歉！而且为什么歌仙会和鲑鱼并列起来啊！？”
　　回过神来的他激烈反驳。我们面对面僵持着。长谷部君绷起嘴唇，满脸不高兴，但最终还是屈服了，让我把勺子继续送到他嘴里。
　　“你不喜欢吃鱼吗？有什么想吃的东西都可以告诉我哦，下回我试着做一做。”
　　“不必。”他慢吞吞地咀嚼着。
　　“别客气，我本来就很喜欢做东西给别人吃。”
　　“那你就做给别人吃吧。”
　　我不禁苦笑。本意是想给他改善伙食，结果好像反而闹别扭了，一番好意只得到逆效果。我试图挽救一下这场谈话：“什么都行哦？我对料理还是蛮有自信的。”
　　“什么都行？”他瞥了我一眼。“那……葛花糕。”
　　“诶？”
　　“想吃葛花糕。能做吗？”
　　这下难住我了。我还真没做过葛花糕这种东西。是甜点吗？话说回来，这个季节哪里还有葛花啊？我犹豫地回望长谷部君，却发现他正盯着我，一副看戏的表情。
　　难道是在故意刁难我吗？
　　一瞬，我心里产生了怀疑。但长谷部君目光炯炯，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

　　“真是搞不定啊，那个人……”
　　我自己的晚饭是和伊达家的同伴一起吃的。我忍不住发起感慨，把鲑鱼之争原原本本向太鼓钟贞宗和大俱利伽罗说了。
　　“看来我和长谷部君还是合不来。”
　　大俱利伽罗面无表情地听着我的牢骚，一边默默吃着饭团。除去重伤员，大部分人最近的晚饭只能分到饭团和菜汤。小贞一脸笑嘻嘻。
　　“莫非是被你照顾得过度殷勤，反而觉得羞耻了？”
　　“我哪里有过度殷勤？他伤成那样，身边必须有人帮忙啊。”
　　虽然我否认，但小贞的话也不无道理。长谷部君自尊心强，对自己要求也总是很严格。如今他生活不能自理，连洗澡、如厕之类的事情都靠我照料，或许会认为有失颜面吧。不过，仅仅这个原因就迁怒于我吗？
　　“伽罗酱怎么想？”
　　“没兴趣。”
　　这家伙的脾气和长谷部君真是不分伯仲。不过，或许是经常在一起的缘故，总觉得小伽罗比长谷部君好懂。
　　“唉，就算你问我们也……”太鼓钟摇摇脑袋。”要是鹤桑在的话也许会有什么奇策吧。”
　　“是啊……”
　　说到鹤丸，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我们从本丸突围时，由于传送阵损坏，他和一期一振降落地点不明。他们与大部队失去联系，会不会遭到危险呢，万一像之前长谷部君那样……
　　“病中的人大都心情不佳，别太在意啦。”太鼓钟心思爽快，对这种事不会特别细想。“不过小光真是温柔啊。”
　　“温柔？”
　　“对啊。之所以这么认真地苦恼着长谷部的事，还不是因为你太温柔了。瞧，现在你又在担心鹤桑的事吧？从脸上就能看出来哦。”
　　被他鼓励地拍着肩膀，我的气馁顿时减轻了。有亲友在身边真是件好事。
　　长谷部君，难道你不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吗？

　　***

　　入夜之后寒气袭人。我安顿好长谷部君准备睡下，这时山姥切国广进来了。他一边手上还吊着绷带，走到我们身边坐下来。
　　“长谷部，大家让我来向你通报军议的结果。”
　　本丸在近侍之下常设四个部队长职务。二三四番队队长恒定，一番队队长则经常轮换以便磨练大家。山姥切乍一看不像是适合统率别人的类型，但他的部队长却一直做得很称职。
　　“我们商量了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他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长谷部君的神色十分专注，就像是回到了平日里工作的状态。这种时刻的他是情绪最好的，我不由得想感谢山姥切君了。两个人讨论了大部队的转移方针，长谷部君又问了下资源采集的情况。
　　“在找到安全的落脚点之前，先不要过于增加辎重。剩余的钱财有多少？”
　　“这个……因为只有上次远征队带的那些，恐怕不多了。应该是博多藤四郎在收纳吧。”
　　“除了粮食和药品之外优先购买过冬必需品。烛台切，采买的事是你负责对吧？”他突然转向我，“你跟博多核算一下，回头告诉我。”
　　不愧是近侍，本丸的各项明细都装在他脑子里。我点点头，对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山姥切不多耽搁，任务完成了就起身要走，但经过三日月的病榻时又停下脚步，侧过头望了望。
　　“还没醒吗……真是个悠闲的老头子。”
　　这话听起来像牢骚，但他脸上却半是担忧半是安堵。在本丸里，如果说长谷部君是具体事务的管理者，那么三日月则更像是精神领袖一般的人物吧。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呼喊声。
　　“有敌人！！”
　　我们都不禁脸色一变。山姥切咬牙低声说了句“可恶”，三两下将绷带从胳膊上甩掉，边拔刀边朝帐篷外面跑去。“离这里有多远？”
　　“在山坡那边，”是负责放哨的短刀的声音，“大约三里路！”
　　“马上准备转移！！”
　　刚刚商定的行动方针立刻付诸实施。四周充斥着紧张的空气，只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同伴们拔刀出鞘的声音。“把伤员放到马车上去！”有人在喊。
　　我用最快速度收拾东西。背后一声忍痛的喘息，我扭头一看，长谷部君正努力想去够自己的刀。“长谷部君你别乱动！”
　　“把刀给我！”
　　“说什么啊……就算拿着刀你也没法战斗，快别动了！”
　　“我叫你把刀给我！”他很固执。
　　“不行！”我一把抄过他的刀，和我自己的佩刀绑在一起，然后不由分说把他横抱起来就往外走。长谷部君勃然大怒。
　　“烛台切！你这家伙——”
　　“听我的话！！”我也恼火起来，“长谷部君，你想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之后怎么样都没关系，但现在拜托你不要任性！！”
　　不知是不是我的气势震住了他，总之在我抱着他跑到马车边，将他安置到板车上的过程中，长谷部君没有再说话。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我们成功地撤出了危险地带，没有被敌人发现。
　　清冷的夜空下，几十名刀剑男士在山路上静默地前行。我跟在马车侧后方，不时抬头看看前面同伴们的背影。寒夜行军，大家都显得有些疲惫。忽然，坐在马车上的三日月轻轻笑了。
　　“明天看来是个好天气呢。”
　　我不禁仰起脖颈。漆黑的天空中星光晶莹，如同海中的珍珠。这景象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等我重新望向前面，却见三日月又闭上双眼昏昏睡去了。一旁的长谷部君却是一直醒着。
　　我想起他之前的要求，便走过去，把他的刀放到他身边。长谷部君对我的举动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之后的路途中，我偶尔会发现他凝视着自己的刀，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
　　不知为何，我的心头如涟漪一般，传来了微微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