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压切) 随风潜入夜》松风如在弦

1、随风潜入夜01

　　01

　　离万屋门口不远处的路旁，有小贩在叫卖新鲜的鲑鱼。
　　我的采买清单原本已经满额了。眼下是非常时期，我们的资金仅是维持日用已经十分紧张，不可以再随意增加多余花销。但我还是忍不住闻声走了过去。
　　“近来天气凉了，鱼肉刺身做成汤锅料理，暖身又滋补哇。”
　　小摊前面蹲着个町人打扮的男子，鱼贩正对他卖力推销。町人看样子被说动了，从怀里掏出钱来。
　　“不瞒您说，我老婆最近刚生了孩子，正想给她换换口味呢。”
　　“恭喜呀！您挑一条又大又肥的，夫人补身体是再好不过啦。”
　　“老板，那请给我也来一条吧。”我出声道。
　　鱼贩动手收拾鲑鱼的时候，旁边满脸喜色的男人向我搭话：
　　“这位小哥，你老婆也刚生了孩子吗？”
　　“诶？”冷不丁被问到，我一时编不出合适的理由，不禁张口结舌。“呃……是，是的……”
　　买鱼给人补身体倒并不完全是说谎，我是想做来给长谷部君吃的。但这当然不能跟外人讲。
　　“真巧！同喜同喜呀。说起我媳妇，那可是个闲不住的女人，生产前一天还在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呢。我一定要叫她好好歇歇……你家那位怎样？生产还顺利吧？”
　　“那个啊……”我支支吾吾，脑中不受控制浮现出长谷部君的脸。对不起，长谷部君！我在心里拼命道歉。“我家那位也很能干，而且又超级要强……不如说偶尔要强过头了呢。不过，最近身子一直不大好。”
　　“是这样啊……”
　　他似乎还想和我分享初为人父的喜悦，幸亏药研这时在万屋门前叫我，我不必再硬着头皮继续扯谎了。提着鲑鱼回到药研身边，见少年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我暗叫不好。
　　“刚才的事可别告诉长谷部君。拜托了。”
　　见我略显尴尬的样子，药研挑起眉毛笑了。
　　“嗯？什么事？你们的对话我可是一句也没听清呢～”
　　他嘿嘿一乐，抱着包裹走到前面去了。

　　***

　　之所以想要给长谷部君开小灶，并不是出于我的私心。现在，他是我负责照料的重伤员。
　　而且——他是所有刀剑男士当中伤势最重的。
　　大约十天前，我们的本丸遭到了袭击。由于时之政府的阴谋，审神者已经失踪，虽然我们拼命抵抗，仍无法阻止本丸沦陷。主人不在的情况下，身为近侍的长谷部君做出了撤离本丸的决定。
　　为掩护大家逃走，他是留在最后一批的人之一，结果传送阵被破坏，他未能成功脱出本丸所在的时空，落入敌人之手。
　　敌人想尽办法要从近侍的长谷部君身上得到刀剑们的情报，对他动用了酷刑。我们把他救回的时候，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当药研和大包平他们将他带回来，我和其他人一起围上去帮忙，见到他的样子，我喉头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有的小短刀当场就掉了眼泪。敌人残忍地割断了长谷部君手脚的筋脉，他浑身上下更是遍布鞭打和烙铁留下的伤口，整个人奄奄一息。那一幕我至今想起来仍会心如刀割。
　　我们把长谷部君放上担架，时任第二部队队长的和泉守叫了我的名字。
　　“长谷部就交给你来照顾吧。当然了，其他人也会帮忙，不过你比较擅长照料人，就多费心吧。”
　　他朝第三队队长山姥切国广和第四队队长大包平看了一眼，他们也点了头。近侍长谷部君不在期间，凡事都由这几个部队长商议决定。
　　“烛台切，拜托了，让我们的近侍快快好起来吧！”
　　我也没有异议。当天晚上，我把外套铺在长谷部君的病榻一旁，守着他和衣而卧。
　　“从今天起我们就要一同起居了。”我看着他的侧脸轻声说，“长谷部君，请多包涵了。”
　　他还在昏迷中，我自然没有听到回答。
　　不过，这个任务可绝非易事——因为没有了审神者，又失去本丸，刀剑们处于流亡在外的状态，秋冬之际露宿山野，补给也短缺，还得警戒敌袭，条件之艰苦可想而知。而长谷部君的情况一开始也很不好，常常发起高烧神志不清，也吃不进东西，没有主人灵力帮助手入，伤口恢复得十分缓慢。我甚至一度担心他是否能撑得过去。
　　那几天我昼夜监护着他的情况，也没怎么合眼。我帮他换药，擦拭身体，努力给他增加营养。经常有其他刀剑过来探望长谷部君，凡是好吃的东西，大伙也都想着留给他。在这个本丸长谷部君一直担任着近侍一职。尽管他平日对待同僚有些严厉，也不怎么和大家一起玩闹，但他的认真尽责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证明，大家都很爱戴长谷部君。
　　“我们回来了。”
　　绕过一片树丛，我和药研回到了临时营地。临近傍晚，同伴们已经在生火炊饭了。歌仙把我手里的鱼接过去，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今天的病号特别加餐？”
　　“嗯……那就辛苦你了。”
　　“伤员的情况怎么样啊，我去看看。”药研把买来的药材放好，转身钻进树下支着的简易帐篷。我也跟着钻了进去。
　　帐子里用布帘分隔，除了长谷部君之外还有宗三左文字、三日月等人在养伤。药研驾轻就熟地挨个检视着。三日月仍然在昏睡，宗三倒是见好了，正坐在那跟弟弟小夜低声聊天。我们来到长谷部君身边，结果发现他醒着，只是由于虚弱而无法起身。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他的眼睛里已恢复了我熟悉的那种锐利神色。
　　“看来今天情况不错嘛。”药研蹲下身简单查看了一下，“但还是得静养。”
　　“有主上的消息了吗？”他像是没听见药研的话，转而问起问题来。我在他旁边坐下。“还没有新消息。长谷部君，你就先别操心这个了……”
　　“扶我起来。”
　　“嗯？要上厕所吗？”
　　“不是。”他板着脸，“几个部队长在哪里？我们需要召开军议。”
　　见我和药研同时面露难色，长谷部君皱起眉来。
　　“喂喂……”发现他用手肘撑着被褥，挣扎着想自己支起身体，我赶紧俯身制止，结果被他狠狠瞪了。最后还是药研一锤定音。
　　“长谷部，你就别让烛台切伤脑筋了，乖乖躺着吧！这些伤很容易裂开，如果病情反复的话岂不是好得更慢？”
　　少年叹口气，又朝我眨眨眼。“这就是所谓的「偶尔要强过头了」吧。”
　　“药研君！”我连忙警告，生怕他把之前买鱼时的事说漏嘴，惹长谷部君不快。药研会意地摆摆手，出去了。
　　我重新端详长谷部君。他无可奈何地躺在那里，表情有些郁闷，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干脆闭上了眼睛。这让我忍不住微笑起来。
　　“既然之前有捎来飞鸽传书，主公多半是在安全之地韬光养晦了。眼下你的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之后才能以最佳状态面见主公啊。至于军议，几位部队长都很靠得住的。”
　　“那种事我知道。”
　　他的声音有些赌气的意味，又像是不甘心。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气氛有些凝固。我想了想，起身走到另一侧将帐篷布掀开一条缝。
　　“你看，长谷部君。今天的夕阳很美呢。”
　　这个话题大概起得很拙劣。长谷部君在枕上动了动脖颈，终于睁开眼睛。正值余晖漫天之时，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苍茫的群山，萧瑟中又有种幽静之美。而近处则能看见伙伴们来来去去的身影，晚饭的香气隐约弥漫着。虽然身处逆境，大家还是在努力生活。
　　“你也难得闲下来一回，就像这样休息片刻也挺好的不是吗？”我说。
　　他没作声，但脸色多少缓和了一点。我望着他，不由得想起每次为他拆绷带换药，他总是忍着剧痛，宁可疼得昏过去也不肯出声。这固然是长谷部君坚强的表现，却也说明，要让他露出松懈的一面恐怕是件很困难的事。
　　这次的任务，我真的能够帅气地完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