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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烈女之庚娘篇 ...

  •   自然是传家的宝贝,万万金不换。
      自然也换不来万万金。
      隔日是个初六,老太太去县丞家吃喜酒,庚娘一个没出三年的寡妇总不得跟去。王十八便携了贴身小厮将盒子藏在一团锦被里大模大样的递进来,还强忍着雀跃,叮嘱庚娘小声则个。庚娘不理,吩咐小厮,“取柴斧来!”王十八急了先拦住,“若用的斧头,何须烦你!”庚娘只不做声,待斧头到手,使得破釜沉舟一般的力气一斧劈下去。
      框里框啷,斑斑斓斓散落一地。
      王十八只当是玉,喜不自胜。伏身一瞧,确是非玉非宝,不过是一堆成色尚好的六合石。金陵城顶不缺的就是这六合之石。
      这能值几个钱!
      “到底还是高看了,你们,金家!”
      气的拂袖而去。
      庚娘红了眼圈,看着一地的落石如雨……
      金家老派却又不全似那迂夫子,别个新晋的官商贵福为求高远深厚,莫不以金银玉器古董字画为好,金家太爷和老爷子却独爱奇石,尤以六合石为尊。金大用也入此坑,还更情深一些。庚娘倒是不爱,还挺嫌恶,想来是吃醋,一天里倒有两三个时辰是陪着石头了!那一回春日暖阳,颇抖擞了庚娘的棋性,遣了小丫头去请,等足一炷香的功夫,人不见影。料定必是又被石头绊住了脚,便有些恼,寻至书房,旦见他弓背低头的撩水赏石,腾时娇嗔目怒冲上前,一把子夺过隔窗扔出去,唬的金大用一愣。不等她开口发难,金大用就先咧嘴一笑,这一笑就把庚娘的气先消下去一半了。怕输了阵,心里叮嘱自个儿,绷住。一出声,倒像是撒娇。
      “到底谁才是你的妻?”
      “我的六合玛瑙石今日可成精了么?”
      “并不曾……”庚娘纳罕,不解其意。
      “既如此,那还是娘子你是我的妻。”
      庚娘一时绷紧,不知如何回嘴,金大用憋着坏笑,拉住她的手,把沾手的水珠儿拿袖子擦了,再一把就把人整个揽入怀中,庚娘尤作势挣了挣。
      “它们不过是些案头清供,而娘子你确是为夫心头的清供。你若觉得掷着玩好,那便拿来掷着玩,若掷起来嫌坠手,那为夫就替你掷。”
      庚娘低头,又气又笑。
      “你且掷来,别只说嘴,只怕是撂不开手,舍不得。”
      “好,为娘子高兴,掷了它!”
      当真要掷,庚娘又拦下了,歪头笑言:“你的宝贝石头就是成精成怪,也是个男妖怪,做不得夫妻,枉费你一片痴情,白着急!”
      说的金大用咬着嘴唇只是笑。
      当真是痴的。
      逃难的档口,不忘收收敛敛装进这榫榫卯卯严丝合缝的鲁班盒子里。庚娘笑他,他却道:“金玉有价,尚可失而复得,这六合之石,天造地设,独此一份,岂敢辜负。”
      岂敢辜负……
      到底还是辜负了……
      庚娘缓缓蹲在地上,将这些徒留温润的石头一一捡起。
      一颗一颗又一颗……
      正捡着,王十八和小厮又窜了回来,上手就抢。边抢边道:“大约也值几个钱,先借我一用。”庚娘一双手抢不过四只手,又急又气,抓了桌子上的杯啊碟啊瓜啊果啊的砸人。王十八嬉皮笑脸的不理论。庚娘无计可施,反身抄起斧头,王十八立马瞪眼指着她,“作甚!反了你!”庚娘泪溃,哭的不成声息,“我夫君已死,就给我留点念想吧!”王十八嗤之以鼻,“这时候来冲贞洁烈妇,晚矣!”
      抢了个干净。

      又炖了蹄膀。
      老太太吃毕,也不见庚娘进来伺候。待到掌灯时分,遣了小丫头去叫了才低着头上来伺候奉茶。老太太细瞅了,发现眼睛是红肿的,知道哭过了。问缘故,庚娘摇头言无事。有个得了庚娘照拂的小丫头便抢着上前替答:“回老太太,头午的时候少爷来过了,把尤姐姐原先家里带来的宝贝抢了去。”庚娘忙道:“不是什么宝贝,不过是先夫留下的一点旧物,本想着留个念想的。”
      老太太感念她今日炖的蹄膀实在是好,有心替她主持主持公道,细追问下,庚娘才说:“不过是先夫生前所爱玩物,金陵特产的六合之石。想来在少爷眼里也无特别,不过就是一时稀罕。”老太太听了也当是寻常,叫来管家婆子,让她速速去少爷那讨回。不大功夫那婆子却空手而归,小心翼翼回道:“老太太,少爷急了,说没见过,不知道。”
      老太太细长的眼皮抬也没抬,只干咳了两声,庚娘忙把茶递到手里。老太太略抿了抿,心内忖度,知道是为筹不着银子撒气,且向来与儿子不睦,这几日为月明夜的事更是有些僵了,也犯不着为个庚娘再闹一场。思定方道:“你一己之身都是他的了,何必在乎那几块石头。旧情分,心里有便是有,也不在几块石头上。”庚娘道:“阿婆,我与金大用毕竟夫妻一场,他待我不薄,我也不能够做个全无心肝的人……”待要还说,老太太就有些不耐烦,“他即喜欢就让他留着顽几日,等过了这阵热乎劲,我再出面给你讨回来。放宽心,既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我儿不会强霸着不给。取算盘来过账吧。”
      庚娘眼圈一红,低声应了。

      王十八混闹起来,整条三山街都预备看笑话。
      闹得出奇!
      跑倚翠楼断人家财路。
      但凡翻牌了月明夜的,待人出了倚翠楼就围上去,拽进黑不冷登的巷子里就是一顿胖揍。不出半月,连月明夜也警觉了,“我这恩客怎么越来越少?”老鸨子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查明缘由,遣了人与王十八一伙着实打了一架,王十八兴头上也豁开膀子下了场,没占到便宜,被揍了个乌青眼鼻血直流,脚腕子也被踹肿了,一时下不来地。
      抬至玉雀处,躺床上挺尸一般。
      老太太来瞧,气的拿拐杖直戳他。“不成器,你当你是谁,你又知道你打的那些人都什么来历,你别为了一个窑姐把王家三代积攒的根基都搭进去!”
      王十八被戳恼了,翻身从床上坐起,直楞着脖子道:“少爷我打的都是单蹦儿,碍不着您。您怕我惹了祸,给我银子,给了银子我把人赎出来,我不去惹祸了,你又多了一个好儿媳妇,岂不是好事双全了。”
      老太太一时噎住,半晌点头笑,“待人打死了你,我自然拿出银子来,……替你买几块好板。”
      王十八也来劲,“娘,您说的甚是,要不您把我的棺材本先支予我,反正再多的银子,您也带不到您的板里去!”
      老太太气血上头,柺杖戳着地,立命将院门锁住不许他出门,王十八强起身,“娘,您锁一个试试。”老太太气的浑身乱颤,直晃头,发狠道:“落锁!谁敢讲情……我宰了他!”说着便要走,至门栏处,忽而转身,抬手给了玉雀一巴掌。
      玉雀捂着脸,恨的直咬牙。

      到底还是没锁住。
      又是翻墙又是劈门又是砸锁。
      老太太气倒卧床,少爷更是得罪不得,无人敢据实回禀。
      由他去。
      闹足半月余。
      王十八跑去打人,倚翠楼的人便遣人去打他。他略消停一两日,跑去再打,再被揍回家。月明夜的光景一落千丈,眼见着要赔钱了,老鸨子派人来传话:“即爱美人就拿银子来。价码好商议。”王十八喜滋滋的前去讨价还价。人家说一万,他出三千,人家说八千吧,他出三千,人家说五千两不能再少了,他咬定牙口还出三千。
      去接人的时候,老鸨子追出来满脸堆笑的放狠话,“王大少爷,我佩服您!您说您不过就是个走卒贩子,为我们姑娘您棒打了多少有头有脸的老爷公子们,做梦呢,您啊,嚼你娘的X,窜你娘的稀的日子且在后头!”
      王十八也笑嘻嘻,“我替你老祖谢你的吉言,你老祖的秽物你留着自己受用吧,不必承让了!”
      说的人人侧目,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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