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烈女》丽芝

2、不烈女之庚娘篇

　　封了四姨娘。
　　一个忠仆收了房，总也说不出个错漏，老太太也只得接了玉雀笑眯眯孝敬的那碗茶。又极得宠，把尤庚娘都抛的远远的。玉雀有时也充贤惠，问王十八怎么也不去见见，王十八抿嘴望天，“就她……，哼！”
　　哪比得上玉雀，贱坯子做小伏低，有的是服侍人的本事，无师自通的。
　　只把三房妾气的直翻白眼，算个什么东西，倒要与她们平起平坐了。拉着庚娘商量对策，庚娘还只是个哭。
　　“唉唉唉，庚娘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唉，唉唉唉……”
　　三房妾的白眼更甚。
　　老太太那呢，失了身边第一得力的人不说，那小城府耍的眼见着就要成天下第一拔不得剐不去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这让她很是郁结，动不动肝火闹上来，阖府里好一番鸡犬不宁。三房妾向来怵她，总不与之亲近，这下更是躲得远远的，庚娘却傻呵呵的贴上去。
　　本就没名没分的，也不至于总吃白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意外竟顺了老太太的意。

　　一开始也不行，富贵大小姐出身，哪里做得来那些个伺候人的活计。老太太嫌弃的眼皮子一抬一瞪，庚娘就嗒嗒嗒掉眼泪，老太太更恼，一把老骨头了，谁乐意看一个美娇娘天天这般造作。庚娘挥泪应着，“阿婆，庚娘再也不哭了”。真就不哭，挨了重话也只是通红着眼圈，眼泪噙着水汪汪的，愣是不落。诸事也上心，老太太厌她穿戴太过，她便收敛起来，换了素色的裙衫。老太太嫌她行动无声总是唬人，庚娘就甩开步子，扑扑拉拉雷厉风行起来。连玉雀见了都阴阳怪气的笑，“有一些大丫鬟的气度了”。庚娘也不恼，还乐得转了一圈，“是不是，是不是？四姨娘倒是再帮我筹谋筹谋。如何更像你先前一些。”
　　倒叫老太太不好太抚了她的一番好意。半月余就很是熟稔了，梳头带簪，沏茶铺褥，奉点心侍药，莫不像模像样。又比玉雀强，一则识文断字，二则虽看不懂账本，但拨起算盘来比账房还伶俐则个。老太太隔三五日就要过一过府里和生意上的账，庚娘就跟着秉烛打算盘。还亲下小厨房，炖过一次蹄髈，软糯入味，老太太吃了直叫好。庚娘就喜滋滋隔三五日炖煮一个，吃的老太太红光满面，脾气顺遂。纵使庚娘偶有些着三不着两的憨状，老太太也就不甚理论了。阖府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待庚娘另一份青眼，照面虽不知如何称呼妥当也顶恭敬的点个头哈个腰，庚娘笑盈盈的也回礼。

　　玉雀呢，被三房妾缠磨住，你来我往，斗法斗的越发要往下三路里去了。眼见着玉雀见招拆招，使性子撒娇得了王十八的偏袒，三房妾竟狠心拿出私藏，合资一千两，包下品翠楼第三红的姑娘月明夜，藏娇于庚娘的外宅，盘算着要王十八离了玉雀再说。谁成想，才十来天的功夫，王十八就有些离她不得了，吵着闹着要赎她的身。
　　三房妾傻了眼。
　　老太太气的头发昏。
　　问明是三房妾弄的鬼，当即命人唤了来，又请了丈鞭预备要行家法。三房妾见着阵仗，吓的抖擞成团，话都回不利索。庚娘跪下来求情，倒先被训斥一顿，人藏在她的外宅，定然也脱不了干系。庚娘沉着气，不急争辩。老太太只当是坐了实，愈发动怒，立令她不必跟前伺候，打包了滚回外宅，与那月明夜姊妹同心，只等着奉承王十八吧。
　　“阿婆，我就是争着抢着去奉承少爷，只怕也轮不上了。”
　　眼见着老太太脸色又变。
　　庚娘忙着又磕了头。
　　“老太太息怒。都是庚娘的主意糊涂。四姨娘气焰太盛了，不过是老太太慈悲抬举了她，她不感恩戴德，反而挑唆着少爷愈发的胡闹。她得意了便妄为，欺我三位姐姐，辱我三位姐姐。我不过是想为三位姐姐出一口气，本想着……，本想着请个个中高手杀杀她的威风，谁知道假李鬼变真李逵……惹出事端不说，还害的三位姐姐白搭了银子。我也是知错了的。阿婆，您不知这尚且还是第三红，若是第一红，真不知又该当如何了。岂不……白搭更多银子。”
　　老太太生生给气笑了。
　　这时候倒知道心疼起银子，再者这般肉包子去打狗的馊主意杀的到底是谁的威风。
　　当真是个糊涂美人！
　　想那玉雀天生的深沉心思又是她打小就贴身调教过的，再看这四位，莽撞无谋，瞎胡闹的本领，顶真的也就够摸一圈骨牌的。三房妾尤甚，笨都笨的可怜介的，信的什么狗头军师。
　　说到底何须一斗呢。她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且看吧，任她现在花红正旺还不是估衣铺里挂上架。
　　待到那时……

　　庚娘领了十丈鞭，三房妾罚没了仨月月例，算是饶过了。
　　打的轻，庚娘只忍了忍泪，便接着去伺候老太太。至晚，三房妾前来探望，郑重的将三人剩余的体己全部拿出，谢她顶缸之义。庚娘执意不收，把三房妾感动的无可无不可，当即姐姐妹妹的执手相看泪眼了。
　　玉雀那儿却慌了神，老太太此番是做给府里人看的，摆明了站在了三房妾的一边。着急拉同盟，她便起劲撺弄着王十八把月明夜接进府。
　　王十八自然也是想的，奈何品翠楼狮子大开口，足要一万两。玉雀便有些丧气，“有这一万明媒正娶一个也够够的了，何须要她这么个万人骑的！”王十八听了歪嘴笑，“不许这么说五姨娘。”玉雀立马改口，“这是妹妹金贵，值这么些个，再说了阖府里盼着妹妹来的，除了你也就是我了。”又情真意切的做起难来，“可咱们哪里筹划出一万两呢，老太太是绝不肯给的。”王十八轻哼了一声，“老太太？三五千就能催了她的老命。……要说这一万两……”王十八起身踱步狠心一咬牙，“要拿大约也是拿的出的！”
　　玉雀闹了个一脸狐疑。

　　一大早，庚娘刚伺候着老太太起身，预备着洗脸梳头呢，王十八就大步流星的进了来，拱手请了安。多稀奇，谁稀罕，老太太眼皮子不抬等着他开口，一准是为了赎身钱。
　　“妈，放心，不管你要银子。”又谄笑的望向庚娘。“去，把老太太私藏的好茶寻出来。”庚娘给老太太梳着头，手上不停，也是没好气，“老太太的茶自然都是好的，但也犯不着私藏，茶几上有的，叫小丫头去茶房煮了便是。”王十八当真吩咐下去，又叮嘱早饭也进在这边。
　　老太太梳完头自去出恭。
　　王十八一摊手，“我妈不理我！”
　　庚娘也不理他，收拾完妆奁又去铺被褥，王十八就从背后抱住，庚娘胡乱挣脱开，王十八又涎上来，庚娘挣脱不及劈头甩出一巴掌。两人皆是一愣，王十八当即恼了，“是你自己要来伺候老太太的，我可没逼着你！”眼见着庚娘脸上浮上一番瞧不上懒与争执的意味。王十八又赖皮一般挚起庚娘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手可疼了？”庚娘抽回去他又拽回来。
　　庚娘知道老太太晨起这一次时间总是长的，便朗声叫了丫头进来摆饭。趁机躲回房，没想到王十八也跟了来。见躲不过了，便道：“少爷究竟有何吩咐？”
　　王十八讪讪的发笑，一句一顿，“你夫君……有个……玲珑奇巧的盒子，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宝贝，我想硬力开了，又恐损了宝贝，岂不罪过。……”
　　不等王十八说完，庚娘红了眼圈，忍耐着道：“你不是说我金家的东西都沉到江底了嘛！”
　　王十八不接此茬儿，还只是道：“白放着可惜,你可知机关所在？待我取出，折成银子，你我三七分，如何？”
　　原来那日金家遭难，剩庚娘一人独活，她全无计算，略值些钱的盘缠细软尽数被王十八隐匿私吞。当的当卖的卖，倒腾出五六千两银子，除却买了一处外宅尚还看得见，佘余的被他挥霍不知去处，倒像是没发过这笔外财。那盒子呢，大约是三个点心匣子的体量，四四方方，紧紧实实，无锁无把柄，沉甸甸，精壮的伙计也要抱到怀里方能撑得稳。王十八笃定必是件传家的宝贝，大约是金器或玉，总也得值的上三五万金，关键寻不得机关，无从下手，方才留得住。
　　庚娘气的发笑，“谁三？谁七？”
　　王十八只当是有眉目了，“这个好说，四六也成。”
　　“那可是我金家的东西！”
　　“只要得了真金白银，五五也不为过。”
　　“那可是金家的！”
　　“到时候，我把那外宅就赠与你，你从此有依有傍，就不用为奴为婢一般伺候着我家老太太了。”
　　“那是金家的！”
　　“……，你也好意思提金家！”
　　庚娘低下头，抽抽搭搭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