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而泯》第贰夢

4、梦之森结界4

　　夜泯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红豆桂圆粥的香气飘在鼻息间，明明只是小憩片刻，竟饿得厉害，被食物唤醒了。

　　“春华，春华。”

　　无人应，应当是离开梦之森了。

　　稻草人呆呆不知道何时已经恢复说话和行动，古灵精怪地学着夜泯的语气：“徒弟，春华，小子。”

　　夜泯扯了扯嘴角，“嗬，教你多少回了，你不能那么唤他，得管他叫小主人。”

　　“小主人、小主人、小主人……”

　　“这回对了，别没大没小的。”夜泯点了点头，从竹椅上坐起懒洋洋的满足口腹之欲，咕嘟咕嘟，软糯丝滑，口齿留香。

　　刚吃完，春华就推门进来，夹带着一股寒风入室，他脸庞红扑扑的，“师傅，醒啦？”见夜泯背对着门正在抹嘴，穿得单薄，顺手又将门给掩上了。

　　春华讨好地将一个陶罐送到夜泯跟前。

　　“什么东西？”夜泯接过罐子时碰到春华的手顿时拔高音量：“你那爪子是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吗？”他知道盟重现在冰天雪地，但是梦之森离盟重十万八千里且四季如春，徒弟的小手冷成这样，像是放进冰窖里冻了一宿刚取出来。

　　春华将陶罐揭开，献宝一样推到夜泯面前，“师傅，你不是爱吃蜜饯吗，我买来满满一大罐孝敬你。”顿了顿，他笑眯眯的问，“我还有个惊喜给你，要不要看？”

　　“别卖关子，赶紧。”夜泯也笑。

　　春华来到窗边把叉杆撑起来，一道强劲的冷风迎面而来，吹得夜泯马上眯起了眼。

　　“哇靠，下雪了？梦之森……竟然下雪了？”夜泯顾不上吃，被窗外银装素裹的梦之森吸引了注意，将罐子往桌上一丢，陶罐原地旋了几下所幸没有打翻。春华赶紧出手扶正，目光转至夜泯的身后。那人已经冲了出去。

　　“欸，师傅，你好歹先把肚子填饱，披件厚袍子再出去。”

　　“饱了，我不冷。”

　　门外白茫茫一片，天空没有飘雪了，但是周围的树枝上全都挂满了冰晶，昨日还是郁郁葱葱，一夜便成了眼前这些琼枝玉叶、粉妆玉砌，夜泯转过身对春华竖起了大拇指。

　　“不错，精进了不少。”这法术做得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亏得自己时常念叨、督促，春华的法术才逐步提升，但跟晓生比，还差十万八千里。

　　夜泯望着雪景由衷地感叹了一会儿，“将来徒儿变得强大了，师傅就谁也不怕，可以在玛法横着走了。”想起当初他俩食不果腹，被人追杀驱赶的日子就不由心酸。

　　“那是当然。”春华答得爽快。“我不会让坏人欺负师傅的。”说完憨厚的傻笑。

　　假如那个时候夜泯就知道眼前这个孩子是个神，怕是早就屁颠屁颠好生巴结了，也不会两次将他送走。

　　想来唏嘘不已。

　　夜泯搓了一个雪球在手中抛啊抛，瞅准春华没在意，将手中之物抡了出去。

　　啪一声，一团冰冷的东西砸中了春华饱满的额头，雪花碎开，一部分黏着他的眉毛一些又附在发稍，一下子变成个小老头了。春华面带微笑地看着夜泯，怀念起小时候的诸多事情。

　　“春华，你还记得有一次下雪，我把你埋在雪地里当雪人吗？那次好险，差点儿就把你冻死了。”

　　夜泯惭愧。小春华因为跟着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师傅，时常食不果腹，又担惊受怕，身材比同龄人瘦小许多。

　　但，似乎做回神以后也不见长，莫非体质就属于干精棍那种长得慢？现在的春华除了那张圆嘟嘟的脸，身上还是纤瘦得很。

　　春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他：“师傅也是为了让我不被仇家逮住，冻一会儿算什么，若那时真的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那时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半点法力都没有，根本无法自保，夜泯的法子是蠢了点、残忍了些，可也是权宜之计。

　　春华从来不觉得自己被师傅虐待过，反而认定师傅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夜泯弯了弯唇角走近春华，拍掉他头发和额头上的雪，“如此景色能维持多久？”

　　春华红着脸，低声道：“也就今日。”

　　想着他能幻出如此美奂美伦的景色已是不易，定是跟着晓生练习了多次，才敢拿到自己面前显摆。

　　夜泯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下次不做雪景了，徒儿给师傅变有许多美女的地方吧，比如——‘馥郁宫’。”

　　春华不解，抬头木木的望着夜泯。

　　“啊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桀桀怪笑响彻梦之森。而这次，没有飞禽冲入云霄，有的只是山体微震，树尖上挂的冰晶集体下坠，簌簌掉落异常壮观。

　　“何事如此开心？”温润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二人四下张望寻找，在他们身后发现了晓生。

　　来者乌发高束，细长温和的眼睛钟天地之灵秀，身着影青色长袍，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外罩软烟罗轻纱。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的飘逸出尘、佚气不凡。

　　见到晓生，夜泯眉眼舒展，嘴角上扬，“咦？这是哪家仙人，不知降临此地，是否有福报相赠？”

　　晓生听闻摇头。

　　“唉哟，好久未见，你好歹笑一个呗。”夜泯大大咧咧走过去揽着他的肩，无不自豪的问：“咋样，春华弄的，像那么回事吧？”

　　晓生赞许，“嗯，名师出高徒，是师傅督导有方。”

　　“嘿，你小子，嘴上表扬实则埋怨我日日搞破坏，快把你的梦之森给掀了。”夜泯拍了拍他，很是随意自在，他知道晓生大度不会计较。

　　晓生终于笑了笑，静静的看着他。

　　“对了，你的身体无恙吧？”记得那日自己咯血，晓生也面色不佳连叹三声，兴许就只差一步之遥，最终因缺少一魂，功亏一篑。

　　晓生学着夜泯的口气说道：“自然是身体倍儿棒。”

　　“那，近日可有烦心事？”

　　“无。”

　　如此，夜泯悬起的心才终于落下来。

　　“诶，方才有幸获得一些小食，不知仙人能否赏脸一起品鉴品鉴。来，春华。”一手揽一个，一高一矮，二神一人朝夜泯的房间走去。

　　他总想多制造些机会给两兄弟相处，似乎他俩呆一起只能说一些公务，刻板又疏远，哪像亲亲的同胞兄弟啊。

　　晓生面带微笑，而春华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全然没有方才单独跟师傅呆一块的那种融洽和亲密。

　　三人进了房间，夜泯热情的邀他们坐下，然后抓了一把蜜饯递给春华：“来，你最小，我爱护爱护你。”

　　春华本想拒绝，但是不能拂了师傅的面子，就一把塞嘴里夸张的咀嚼起来。

　　“诶，这孩子。跟牛一样的。”夜泯敲了他一下。转手又抓起一把递给晓生。

　　晓生看了看这食物，又看了看夜泯无比期待的眼神，接过，只是摊在手心里，一颗未动。

　　夜泯馋，经常会托春华去市集买些小食，以前没钱买吃不着，好不容易搞到一点，三人抢着吃，如今苦尽甘来却品不出当初那滋味了。

　　“最近我感觉骨头疼、肌肉疼、哪哪都疼，听说泡温泉可以缓解，不若咱们去白日门的“小潺涧”泡泡，活络活络？神，也需要放松嘛。”夜泯转着眼珠，想的是把他们约去，然后自己偷偷溜了。

　　晓生含笑道：“好。”
　　春华拒绝道：“不去。”

　　夜泯瞪了一眼春华，随即又嬉皮笑脸地哄到：“小徒儿，现在师傅就你和晓生两个亲人，你怎么忍心拒绝？我知道你日理万机，但凡抽出一个时辰陪陪师傅，也是尽孝心呀……”

　　晓生垂下目，夹住手里的一粒果脯，动作优雅地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不动声色地看夜泯如何劝春华。

　　这个弟弟平素看着温和乖巧，其实性子挺犟，兄弟二人早在回梦之森当日便有了隔阂，这么多年，他何曾主动亲近过自己？

　　给他的他不会推辞，不给的也从不开口索要，看似那种什么都被满足之后厌倦了一切的敷衍。

　　晓生知道自己命令春华去，他也是会去的，只不过，绝对没有一丝笑容。索性不勉强了，反正春华就服夜泯这包药。被夜泯软磨硬泡，没几个回合就点了头。

　　晓生施法，仨齐齐飞去白日门，现身于离目的地稍远的坐标，四下无人，行动隐秘。

　　徒步前进了一小会儿便到了。

　　“小潺涧”位于白日门与沃玛森林边界的穹苍山之下。玛法穹苍山是一座千年火山，山峰入云端，常年云雾缭绕苍苍积雪，山下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火山方圆几十里有几千个自然形成的泉眼，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水永远都是温热的。其中最大、位置最好的一百多个泉眼被善于经商的人将其改造成温泉池群，异常壮观。慕名而来的人比比皆是，泡一泡，祛除寒意、缓解疲劳、促进血液循环、消炎镇痛等等……功效尤佳，口碑相传。商人便从中牟利，皆大欢喜。

　　夜泯第一次去，还是同沙巴克众人一起。结果落水差点淹死。想不起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但总归被救了起来，也只是虚惊一场。

　　今日此处人不算多，一进入温泉群便感受到不一样的热气蒸腾。三步一小汤，五步一大汤。有晓生在，自然出手阔绰，理所应当地包下一个私密性较好的大汤，免去
　　纷扰，安心一隅。

　　水面雾气氤氲、热气弥漫，似幻似真。

　　“夜泯……留在我身边……”

　　……沁欢颜的声音？夜泯发憷，这是又开始了么。荒诞！！

　　夜泯骂了一句白痴，也不知是针对自己还是那个模糊不清的沙巴克城主。

　　见晓生与春华入了池。夜泯调整好情绪，借口内急闪了，希望春华那声“哥哥”今日顺利出口。

　　溜出“小潺涧”，第一个想去的便是沙巴克，天杀的，也不知道这两年间惦记了多少回，可即便回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沙巴克的荣辱兴衰，跌宕起伏，早已与自己无干。

　　夜泯悻悻地摸了摸乾坤囊里的随机传送石，在玛法大陆无头苍蝇般乱窜。

　　沉浸于一种近乎于缅怀的情绪中，始终怀疑那神秘的沙巴克里有什么东西特别牵引自己的心，是一顿没吃着的饭吗，是一件不曾拥有的神兵利刃吗，还是觊觎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

　　夜泯颓然发笑，当然都不是。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毫无目的乱飞，发现自己落于盟重城的最中心——集市时才猛然想起，这一路根本没隐身啊，春华还在“小潺涧”跟他哥唠家常呢。

　　这里常年都是攘来熙往，商贩聚集，车水马龙，他竟一个不小心落在此处。正打算在大家还未反应过来没有发现他这个‘异常’前，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飞走，随机传送石失效了。

　　是的，失效了，一块崭新的随机传送石只能使用20次，用完后必须由晓生再次注入法力方可继续使用，否则就变成了一块烂石头，毫无价值可言。

　　这下，闯祸了！

　　他以为此刻周边已经聚集了人群，马上就要沸沸扬扬地讨论哪里来的妖怪，竟然‘嗖’一声从天而降……

　　脑子飞速运转想了千奇百怪的托辞，然后抬起汗涔涔的脸，以最无辜的目光祈祷大家全都是好糊弄的，却发现人来人往一切如常，买卖自由，讨价还价相当激烈……呃根本就没人鸟他。

　　呼……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夜泯拍着胸脯。

　　但是脚底下硌着有些疼呢，好像方才落地时踩碎了什么玩意儿。夜泯往下瞟，嘶，一地的碎渣子，已经看不出东西的原貌了。

　　“哎，对不住啊，跟娘子打架来着，母夜叉手劲儿忒大……啊哈哈哈”夜泯赶紧提脚，甩下一个金砖作为赔偿，态度无比谦逊，就怕他一嚷嚷，让周围的人想起刚才的怪异一幕。

　　却是没人理对金砖都--无动于衷。

　　“兄台，不小心为之，不用找了，收下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人依然在擦拭他出售的其他宝贝，眼神之专注，口中的吆喝从未断过，压根儿就没打算理夜泯。

　　夜泯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快步离开那个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