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而泯》第贰夢

5、梦之森结界5

　　夜泯从西市一路跑来，正好看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记得春华以前非常爱吃，时常嚷着要买，可那时候的夜泯穷得叮当响，一分钱能掰成两分钱花，哪舍得？

　　他苦笑了一下，掏钱买一串，希望这份疼爱没有迟到。

　　一转身竟撞到别人，刚拿到手的冰糖葫芦死皮赖脸地一整根全黏在对方衣服上。这时候，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

　　夜泯跟那人大眼瞪小眼，须臾，猎人模样的男子绕开夜泯继续前行，没打算追究也罢了，还对衣服上的特殊“装饰品”置之不理，连瞅都没瞅一眼。

　　太不符合常理了。

　　“诶，对不住，对不住。你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夜泯主动追上他，从乾坤囊取出金条递过去：“大哥，赔给你，你再去置办新的吧。”这身猎人服极为普通，商店多的是，一根金条绰绰有余。

　　他赔着笑，忽然想起这不是昨日见到的那位扶着怀孕的妻子散步的猎人大哥吗，还真是巧。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那男子始终保持笑意，并未发难，也没有收下金条的意思。

　　这倒弄得夜泯有些僵了。嫌少？不像。

　　莫非是又要当爹了，沉浸在幸福中，对自己这种冒失的行为宽容原谅了？多么仁厚的大哥啊，夜泯更是执意要给：“都怪我冒冒失失的，大哥，这钱还是收了吧，也不多，当给你的孩儿们一个好彩头。”

　　“什么孩儿？”那男子猛地看向他，仿佛听到一句很难理解的话语，琢磨了又琢磨。

　　夜泯眼底布满疑云，昨日明明就是他呀，自己不可能看错……就算眼花，那大肚子里不是孩子，之前不也生了一个吗？夜泯记得的，就在盟重郊外，一家三口。

　　“你家娘子不是要生了吗？还有，去年牵着那小孩儿不是你的？”

　　“什么孩子，我尚未成亲，哪来的孩子？前不久才托王大娘去李家提了亲，李大叔……方才才答应了我，嘿嘿……嘿嘿”。

　　夜泯一听脑袋都大了，明明昨日才见到他与他家娘子携手秀恩爱，这……哪里出了问题啊？他错愕地待在原地，双目飘忽不定，周遭的人群，一张张刻板的面孔，明明喧闹又透着一种孤独的窒息感，这里的一切……怪异到令他后背发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泯猛地拔腿奔出盟重城朝沙巴克的方向跑去。

　　一路从草莽疾奔到戈壁，四周如旧，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跨过这片尘沙飞扬的戈壁，前边就是沙巴克。

　　偌大的沙巴克平静得像是沉睡着，不，这罕至的寂静中透露神秘的危机，但是每次问春华都会被搪塞过去，根本问不到紧要的。

　　鼓足勇气朝大门迈去，不管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尽管此刻内心的煎熬无与伦比，就算等会儿被沙巴克的人嘲笑着轰出来，就算沁欢颜见了自己会一脸的不耐烦甚至嫌恶，都无所谓。

　　沙巴克巍峨的大门，竟然是虚掩的，伸手一推，便开了。

　　当真是天下太平，无需防御了？

　　蹑手蹑脚走入沙巴克以为会被守兵拦下，却一路清净，甚至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偌大的沙巴克，竟然是一座空城！

　　玛法大陆幅员辽阔，以沙巴克为首的政治中心是玛法最为繁华最至高无上的地域，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屹立在这王者之巅。

　　它不仅是一座丰饶的城池更是辉煌的象征。然而这座被所有修炼者向往，被所有门派觊觎的最高政治中心在一夕之间瓦解崩塌了？

　　不不不，这断然不可能。

　　或许大家都出去郊游了，要不然是去试炼场观战……夜泯一路狂奔，沙巴克皇城内的仆从、守兵无一人在，试炼场也是空空如也，连平常门庭若市的“千锤百炼”也打烊了？

　　再去星辰殿，说不定沁欢颜在那里议事，这次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大事，所以把全城老幼妇孺统统都叫去议事了，对，一定是这样。可依旧没人，鎏金的宝座看上去是被人精心擦拭过的，不染尘埃，却有一种孤寂感扑面而来……

　　“有人吗？有没有人在？”只有自己的回音在空荡的大殿回旋。

　　再去玄月阁……还是没有。

　　那会不会在大皇宫？有什么盛会或者重要的仪式正在那里举行，大家都聚集在那里的，对对对，一定是那样。他拔腿又往大皇宫的方向奔去……

　　一丝魂都没有。大皇宫里落针可闻肃然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如果他不知道这儿是沙巴克，一定以为这是一座鬼城。

　　“人呢？沙巴克里的人呢？沁欢颜，你死了吗？出来啊……”他声嘶竭力地大喊，除了空气中一阵阵沉闷的回响别无回应，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人是被杀了吗？努力思索着各处的细节，越想越觉得惊悚。

　　夜泯被自己疯狂的臆想吓得慌了神，此刻竟挪不动脚，索性跌坐在大皇宫的门槛上，睁着空洞的双眼，却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搜索。

　　“师傅，师傅。”春华的呼唤在沙巴克响起，夜泯像濒死之人忽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骨碌站起来，冲春华大喊：“春华，沙巴克为何是空城？”

　　一道浅金色的光却比春华先到他身边。

　　“人呢？沙巴克里的人呢？”夜泯急急地抓住晓生的胳膊，今日发生的这一切让他懵了，必须由晓生来解释缘由。

　　“这里没有人，既然被你撞见，索性揭开它的真面目吧。”弑神扬手一挥，偌大的沙巴克瞬息间变成了荒野，四处石块堆砌，凌乱萧索，无半分生气。

　　“啊！！怎么会这样？”

　　“你看到的玛法大陆都是我幻出来的，因为我不想你的生命受到任何威胁。” 晓生不徐不急一字一句，仿若敲击，重重落在夜泯的心头。

　　“幻出来……威胁？”闻此言，夜泯睁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眼皮微微掩了掩，平复气息后等待着可能更为令自己震惊的真相。

　　“当年带你回梦之森之后，担心沙巴克的人不肯轻易放过你，便……在梦之森设了禁制，他们找不到你，也密语不到你。”

　　“夜泯，我的初衷，只是为了让你远离那些纷争，你为我遭受的罪我永远铭记在心，我会尽全力庇护你。”弑神晓生不仅丰神俊朗，端正雅行，还一诺千金，他说护就一定护，夜泯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春华飞到他们面前，扫了一眼夜泯，胶着手指不说话。

　　“春华也知情？”夜泯问。

　　“师傅，我……，你这样不挺好的吗？就别再操心沙巴克的事儿了，一切都有定数的……”

　　夜泯用手撑着脑袋，仿佛有几千斤重。晓生对沙巴克一直心存芥蒂，幻出这些东西，又布下结界，怕是为了隐瞒更大的秘密。

　　“恢复所有幻像，打开结界，让我出去。”夜泯的确是倦了这种养尊处优的日子，没有半分置气和埋怨。

　　春华都要急哭了，一下子扑到夜泯怀里：“师傅，不要走。”

　　晓生呵斥春华“没规矩。”行至他们跟前，拖开春华。转头对夜泯说道：“如今玛法大陆不比当初，你此番前去，是为不妥。”

　　夜泯向来足智多谋，一下就想到了关键，他问：“乱子都与我有关？”

　　“师傅，不关你的事，都是他们自找的。”

　　徒弟站在自己的立场当然觉得师傅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情有可原甚至理所应当的，但是，自己昧着良心坑了沙巴克，坑了沁欢颜就是事实。沙巴克大乱，玛法岂能不动荡，弑神怎么不烦恼？

　　绕来绕去，以为自己被神接走就可以摆脱这些纠葛，安安心心过自己惬意的小日子。竟没料到玛法大陆纷扰升级，需要弑神千方百计来掩盖真相。

　　夜泯拍了拍晓生的肩，坚定无比地说：“让我回去吧，兴许能帮到你。”

　　晓生望向他，深色的眸子黑如幽潭。

　　“你以为你还能像在梦之森这般所心所欲吗？给你的神器、技能、装备、金钱、一样都不能带去，你只是个平凡的修炼者。”

　　这倒是提醒了夜泯，不能搞特殊化，不能节外生枝让晓生和春华替自己收拾烂摊子。“不用就不用。”

　　“沙巴克易主多年，沁欢颜下落不明。夜泯，你一旦现身玛法大陆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清净日子就到头了。”

　　失踪？呵~~堂堂的沙巴克城主怎肯甘心隐匿起来，多半是死了。

　　“死了吗？”夜泯忍不住问。

　　“没有。但是我探测不到他，玛法大陆多生异象，恐怕他的失踪与这些不明的因素息息相关。我在查，但是……有些力不从心。”

　　“嗯，所以，我更加要回去当你的内应，帮你拔出毒瘤清理乌糟糟的玛法大陆，晓生，打开结界吧。信我，我一定能帮到你。”

　　话语间，他已将自己乾坤囊里高阶神器尽数取出，并脱解自己身上的凤天魔甲、龙牙、圣魔全套首饰和战靴，全部放在自己脚边。穿着中衣，光着脚站得笔直。

　　春华看的直发憷，捂着嘴，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他的师傅经过这么多年的保护，还是免不了要出去面对这些糟糕的事情。

　　晓生忧虑地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终于点了点头。

　　“此番回去，我希望晓生与春华今后别用非常手段帮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修练者，不想你们为了帮我而破坏规则，授人以柄。”

　　春华嘤嘤嘤又扑进夜泯怀里。

　　“哎哎哎，不是小孩子啦，以后要尽好本分，好好听兄长的话，替他多分担些。”揉了揉春华的脑袋，继续开解道：“师傅命大又机灵，死不了的。你别成天哭丧着脸啊，对了，一定不要偷偷跟着我，在梦之森这样做就算了，外头的人精得很，不要横生枝节让你兄长难做。”

　　安抚了片刻，春华才止住哭泣，肩头仍是一耸一耸的，看上去竟和小时候一样的可怜无助。

　　晓生道：“这些年怕你觉得无聊、我延长了你的睡眠时间，此番回去可能有些不太适应，慢慢来。”

　　夜泯不解，问道：“何意？”

　　这梦之森除了被晓生设下结界，幻化出玛法大陆一模一样的场景，还做了什么手脚？

　　“时光翩跹，今年已经是你离开玛法大陆的第十九年。”晓生遥望远处，幽幽叹道。

　　“哎，晓生，你……”夜泯说不出什么感受，只听见自己的拳头被捏得咔咔作响。他不是恨晓生，而是恨这种命运，其实玛法大陆在他的回忆里苦多甜少，没必要恋恋不忘。偏就执着于此，宁愿让挚友为难得幻化虚拟的场景安抚那颗躁动的心，也久久不能甘心洗灵。

　　次次的失败其实都可以归结于内心的不安分与不甘心。

　　“你此去多加小心。”晓生不经意浮现的一丝倦意，尽收夜泯眼底。

　　他即便是神，也有心力交瘁的时候，也是需要缓下来好好应对的。

　　夜泯夸张却轻柔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道：“放心，我死不了。倘若……真的出了岔子，舍了我便是……把你的魂收回去，做真正的无敌弑神。”

　　“师傅！！”春华急得又开始掉泪，他不是爱哭鬼，只是绝对不能失去师傅。

　　晓生不语。半晌后伸出右手，一道浅色金光晕顷刻笼住了夜泯饱满的额头，像镀了一层流光溢彩的膜，波光流转，须臾散尽。

　　“这是？”夜泯抬眼。

　　晓生沉声道：“禁止他人密语骚扰，除非你主动联系对方才能交流。”

　　玛法大陆有个特性，假名、化名、绰号、名号都是口头叫的，不能用在密语中。夜泯顿悟，没有异议，小心谨慎些总不会有错。

　　“走啦！！”虽然胸中早已惊涛骇浪，他亦表现得波澜不惊。不管外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都不会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