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好妈妈》参果宝

2、第二章：劝说

　　“明杰他媳妇虽然不会哭丧，这哭的倒是真心实意。”

　　“就是啊，被她这么一哭，我这心里也是难受的很。”

　　“这当然不一样了，人家都是七老八十了才走的，明杰才几岁？还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呢！哎，也不知道丽华以后可要咋办哦！”

　　……….

　　乡下办丧事本就全村人一起出动，就是晚上也必须要有人守夜哭丧，虽然已经快半夜一点多了，但是堂屋里外都围满了人，要么聚在一起唠嗑，要么有些人干脆摆起来牌桌陪着守夜，乡下人叫“看死人”。

　　所谓哭丧在这边的风俗就是要有死者的亲属在那边不断有节奏的哭喊死者的生平和不想死者离开的心情，不过这种事老一辈的人可能比较信手拈来，对于秦丽华这个年纪的人来讲却很难一边哭一边说话的。

　　虽然说秦丽华的哭和风俗不太一样，但是因为实在哭的太过伤心，倒也是惹得周围的人一阵感慨，也没人说秦丽华哪里做的不到位。

　　眼看着秦丽华都快要哭晕过去了，李红霞和秦丽华的大姐秦丽梅都纷纷上前来劝，这也是哭丧中的一个环节，有人哭有人劝，或许就是有这么多的仪式的习俗，乡下这些人才对“看死人”这个活动非常热衷，哪怕是现在的这种寒冷的冬夜里，也能聚着这么多人来围观。

　　其实赵明杰是孤儿，在三河村就没有一个亲戚，秦丽华这边和赵明杰打过交道的亲戚一张桌子也就坐下了，剩下的人无非都是来看热闹的。

　　秦丽华浑浑噩噩的哭了一个晚上，又被劝着到里屋休息了几个小时后再次被唤醒，转眼就到了中午要发丧的时候，秦丽华带着两个孩子，捧着遗像坐在拖拉机后面，拖拉机没有盖子，虽然开的不算快，但是冬日的寒风一下子倒吹进来，也是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秦丽华纵然现在脑子还有点发闷，但是身体的本能却快于头脑的思考，已经将两个孩子的领子往上拉了拉，然后再将小围巾细心地围住孩子娇嫩的小脸，侧着身子给他们挡掉了一些风。

　　冷风不断扑面而来，像一把把细密的尖刀在秦丽华脸上飞舞，此刻没有了锣鼓喧天的吵闹声、没有了周围人的议论声，坐在安静的拖拉机里面，旁边就只有她妈张翠平、她爹秦爱国以及大哥大嫂秦建业和李红霞外加两个孩子，还有那一口装着赵明杰的玻璃棺材——他们这是在开往红旗镇殡仪馆的路上。

　　可能是寒风让人清醒，秦丽华在一次又一次的震惊过后，发现眼前的一切都真实的让人可怕，不再是她以为自己因为生病而胡思乱想出来的过去，一切的一切都是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今天早上洗脸的时候，她甚至还看到了自己二十五岁时候的脸！

　　她好像一夕之间回到了三十年前，正在经历着年轻时候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秦丽华是1955年生人，年轻时候挣工分、饱肚子，中年时候跟着徐建设天天过着鸡飞狗跳、四处干活的日子，还没到真的老年，55岁就查出来肺癌晚期，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看什么重生小说，所以对目前的状况还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大致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再经历一遍自己的人生，重生的点又是在赵明杰刚刚离世的第二天，周围的环境和现实的窘境狠狠地挤压着她，让她抬头看向前方的时候，仍旧觉得一片迷茫。

　　三合村就在红旗镇下面，开着拖拉机过去也就半个小时，但是半个小时也是被冻了个够呛，男人们先跳下了车，然后将女人、孩子扶了下来，殡仪馆里自然有接棺材的人过来把棺材搬到了推车上，秦丽华紧紧握住推车的扶手，忍不住再次看了赵明杰一眼——一会儿之后，赵明杰的遗体就要被推进火化房火化了，进去是一具完整的肉身，出来则是一堆白骨，再被敲碎了放进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里，从此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了面了！

　　每一个步骤都和秦丽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包括两个孩子在亲眼看着自己父亲被推进火化房之后，秦浩哭喊着不让爸爸进去的反应，秦甜小小的人儿不知所措站在那边，脸上挂着泪珠害怕地看着哥哥和妈妈的样子，父母安慰的话语，大哥大嫂立在一边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的画面，都和秦丽华原本已经快有些模糊的记忆重合了起来。

　　秦丽华将两个孩子抱到自己身边，也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轻柔地拍打着孩子的背，让他们安静下来。

　　他们的父亲永远离开了人世，孩子们的伤心和不舍都是正常的反应，她没办法欺骗孩子们说他们的父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因为这个父亲是再也回不来的了。

　　等到秦家人接回了骨灰盒，将骨灰盒埋在了早就给赵明杰看好的墓地里，这场丧事才算真正的告一段落。

　　回去后秦丽华就大病了一场，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幸亏邻居何大婶来要借给秦丽华的条凳发现的及时，通知秦家人过来帮忙送去了赤脚大夫那边打了退烧针吃了药，热度才慢慢退了下来。

　　秦爱国把两个孩子接回家去，让秦建业和李红霞夫妻两个照顾，张翠平则留下来照顾女儿，幸亏秦丽华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热度退了之后就也能自己下床活动，做点家务事也不妨碍了。

　　现在是冬日农闲的时候，这两年村子里都开始实行了包产到户的政策，娘家日子也好过了一些，否则就是这个时节，为了填饱肚子，秦家人也是要去干一些村子里人都不乐意干的活去挣两个公分补贴家用的。

　　只是就算再闲，秦丽华心里也清楚，让她妈张翠平一直在她这里照顾她也不是一回事，就算张翠平不觉得有什么，大嫂李红霞也会有想法，更何况两个孩子还在秦家吃饭呢！

　　“妈，我这边也能下地了，要不你就回去吧，正好回去帮我和大哥说一声，让他把浩浩甜甜送回来。我这两天还不能见风，就不去接他们了。”秦丽华坐在条凳上吃着一碗玉米面粥，因为嘴巴里没味道，吃个两三口也就放下了筷子。

　　张翠平刚刚把灶上的锅洗干净，闻言两手在自己围裙上擦了擦，用手摸了摸秦丽华的额头，微微点了点头：“倒是不烧了，不过我看你这身子还虚的很，要么我再呆一天，你再养养？”

　　从赵明杰走到她生病，娘家人已经为她耽误了不少活了，上一辈子的时候自己倒没有生这场病，但是后来从大嫂李红霞那边也听到过不止一次抱怨，说她这边事多，出嫁的小姑子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怎么不见大姑子秦丽梅那边那么多事？

　　虽然是农闲，但是这个时候因为包产到户，大家生产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尤其是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是特别重视。所以这个时候村里人也会翻地修地、除草沤肥，等到一开春天气稍微暖和点的时候就可以下苗了。女人们也可以在家带带孩子、做做家务，做一些轻巧的家伙什，那也是天天手头不停的。

　　大嫂李红霞那边自己就有两个孩子，再加上自家的两个，她妈张翠平又在这里照顾她，想想她有点怨言也是正常的。

　　所以虽然秦丽华身体还有点虚，却还是拒绝了张翠平的提议：“妈，你回去好了，我今天再睡一觉就好了，估计大宝小宝也想你想的紧。”

　　大宝小宝是李红霞生的两个儿子，也是张翠平的心头肉，听到这个话，心里倒也是真的想了，而且看看秦丽华的气色确实比前两天要好多了，就也微微放下了点心：“那成，我过会儿就回去，让你哥把两孩子送过来。你这边要是还有啥不舒服的，就叫人喊我过来。”

　　想了想又有点不放心，坐在秦丽华旁边，仔细看了一番自己的女儿：刚刚走了丈夫，又生了病，这脸色就有点蜡黄了，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是她家丽华也确实长得标致，就是这样了，也比村里头的大姑娘小媳妇好看。

　　哎，就是这命太苦！谁知道看着挺结实的一人，年纪轻轻三十岁不到就走了呢？！

　　否则说啥当时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这个当妈的也得为女儿的以后考虑考虑：“丽华啊，现在明杰走了，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你还年纪轻，还有两个孩子，要是你一个人带孩子这日子也太难了，你过几天拾掇拾掇，到时候妈再托人给你相看咋样？”

　　秦丽华闻言一顿，徐建设的脸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想到后半辈子受的苦，想到后来两个孩子都和她渐行渐远，她就一阵阵惶恐，连忙摇了摇头道：“妈，我现在没这个打算，你别说了。两个孩子我以后也会自己养的，你就别费这个心了。”

　　张翠平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女儿到底还年轻，想的太少，就她一个女人又干不太动地里的活，哪里养得起两个孩子？再说浩浩还是个男孩，以后要讨老婆盖房子，丽华一个人哪里负担的起？

　　只是张翠平想了想，也没继续劝下去，毕竟女婿才刚刚走三天，现在说估计女儿接受不了，等再过段时间好了。

　　张翠平拢了拢自己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把围裙解了下来：“我知道你和明杰感情要好，但是这人走了就是走了，你自己想开点，保重自己的身体，两个孩子都还指望你呢！你要是也一撒手，两个孩子咋办？别把事都憋在心里。有啥话都和妈说啊！”

　　张翠平又交代了几句之后，见女儿好像都听进去了，才拎着办丧事还留下的两碗肉菜回去了。

　　秦丽华看着张翠平离开的背影，脑海中回荡着她妈的话——往后她和两个孩子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