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梁》林玄

49、拆

　　自从那天尹正初申请要全套的编钟，高峰就被导演组一张机票送到了杜宇彤的工作单位，软磨硬泡终于是搞到了编钟一周的使用权。
　　周末博物馆音乐厅最后一场演出结束，他就蹲在舞台上盯着他们把编钟装箱，一路护送到机场，乘坐红眼航班圆满归来。
　　所以当苏清逸一行一大早来到排练厅时，他们期待的全套编钟已经组装完毕，安静的伫立在排练厅的正中央。庞大的身躯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如同一位身着玄端的国君，静静地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峰哥！你牛！”尹正初绕着编钟转了一圈，而后紧紧地拥抱着高峰，“峰哥你居然把真的曾侯乙搞来了啊！我的妈呀！你太厉害了吧？！”
　　高峰纠正道，“咳咳，是仿品。”
　　“是的。”杜宇彤走进细细观察编钟的状况，“是我们演出用的那套。”
　　“傻孩子，真品是不可能借给你敲的。回去睡觉吧，梦里啥都有。”丁咪踩着高跟鞋，无障碍的揉了揉傻孩子的头发。
　　“哦……”尹正初明显没有刚才那样兴奋，但还是在编钟的周围来回研究着，拿着配套的小锤敲来敲去。“这个声音太赞了！比我们学校的强多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高峰故意买了个关子。
　　尹正初：“好消息。”
　　苏清逸：“坏消息。”
　　“你们统一一下意见好么？这种默契是敲不了编钟的。”
　　“好消息吧。”苏清逸妥协。
　　“好消息是，这次跟我一起回来的，不仅仅是这套编钟，还有彤哥你的三位同事哦。”
　　“他们来干啥？”他说怎么这两天工作群里这么安静，按理说镇团之宝被借走他们应该早就炸了锅才对，原来是偷偷派人过来监工。
　　“咳……过来偷师……他们决定用你们比赛曲目的演出权抵部分租金，所以就直接过来跟着你们排练。”
　　“把我也算进去了呗？”来仨个人，加上他，正好是比赛的配置，算得正正好好，“行，是我们团的风格，算盘打得真好！”

　　“坏消息呢？”
　　所有节目中的曲子都由节目组统一进行版权管理，授权给谁她不太关心，反正给他们钱就行。相较于此，苏清逸更关心坏消息是什么。
　　“《月宫伐桂》的授权没拿下来，梁老师说这首曲子不对外授权。你们看看，赶紧换个曲子吧，今天都已经周一了。”高峰带回编钟的同时，也带回了这个坏消息。

　　《月宫伐桂》是在公演名单确定当天他们就敲定的曲子，是梁怡老师在几年前为中秋晚会创作的一首合奏曲。苏清逸和杜宇彤用了两天的时间把它移植到编钟上，分谱都弄好了，突然就被告知不能演奏。
　　“这可咋整啊？”尹正初急得东北口音都出来了。
　　他们几人都有点发懵，苏清逸还算淡定，拿出手机，翻到梁老师的号码拨了过去，再一次的被亲口告知拒绝授权。
　　不仅是《月宫伐桂》，整个《月宫》系列都不会对任何人开放授权。
　　苏清逸：死得明明白白的。

　　梁老师年事已高，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机遇创作这样的精品，《月宫》系列几乎可以算是她艺术生涯的收官之作。所以希望保留一些曲目给自己的乐团，也算是无可厚非，人之常情。
　　只是为难他们要再重新选曲改编，把这两天的工作再重新做一遍。

　　“亓老师工作室出品过一套编钟演奏的曲子，但是那套曲子用了很多又细又密的节奏，咱们四个人忙不过来，除非每人再长两只手。”杜宇彤首先排除了十几首他们演奏不来的曲子。
　　尹正初道，“我提议咱们把编钟演奏过的曲子都排除吧，我们录节目还是搞点新东西出来！”
　　“编钟也演奏过挺多经典曲目的，直接排的话会很省时。今天已经周一了，周五就要比赛，改《月宫伐桂》就耗费了两天，再改一首新曲子那咱们就没多少时间排练了。”丁咪的想法倒也有理有据。
　　“我有个Plan B。”苏清逸坐到角落的三角钢琴前，打开琴盖，直接弹奏起来。

　　她弹的是李斯特的《钟》，第一次公演结束时她曾用钢琴老师陶磊的钢琴弹过，不过那次被陶磊形容为“漏电般的演出。”
　　这一次的演奏显然很认真，节奏不再随意，随意一个抬手就能看出功底。
　　要是丁咪的经纪人在这，一定会哭出来，她曾无数次和丁咪抱怨为啥学的是民打，而不是钢琴这一类的乐器。
　　一般人提到民族打击乐，想到的都是大鼓、锣、镲这一类，他们想包装个高端人设出来都难，大众对于民打的固有印象就是土和俗。也正是因此，丁咪这两年的戏路越来越窄，接不到好的电影，就只能上上综艺维持热度。

　　“我觉得太可以了！用编钟敲《钟》，这么绝的创意是谁想出来的啊！”这边琴声刚停，那边尹正初的彩虹屁就直接跟上，迷弟旗帜十分鲜明。
　　“难度有点大吧？有的地方很难处理。”杜宇彤对编钟更为了解，一下就指出了难点所在。
　　“问题不大，关键是咱们默契度要够。拆分的话给我半天时间，我能搞定。”
　　“我怎么有种被带躺赢的感觉？”
　　“我也有……”
　　三人对视，心情各不相同。

　　“还有Plan C。”苏清逸坐在钢琴前，直接把PlanD、E、F都弹了一遍。
　　从知道杜宇彤代表鄂博演奏团参加节目时，她就已经在盘算着把编钟搞过来敲一回，备选曲目都准备了好几首。
　　选曲范围涵盖西方古典、现代流行、实验音乐等等，有两首曲子连谱子都改好了，即便是不能作为公演曲目，她也希望在演出后能够演奏一次。

　　“《钟》吧！你先拆着，我们回去补个觉，昨天和大古琴社的人玩得太晚了。”杜宇彤直接敲定了曲目，打着哈欠想要回去，被苏清逸拽着衣角拖了回来。
　　“你想多了，我拆的时候你们得在旁边一遍一遍试，编钟我不熟，万一搞出来的谱子不能敲怎么办。”苏清逸从背包里拿出稿纸本和水杯，做好准备。
　　“苏苏，你换杯子了？”丁咪对苏清逸之前的水杯印象很深，之前慕爱的音乐会上，武玄烨还把保温杯当鲜花献上去。
　　“玄烨拿那个杯子冲了红糖姜茶……”提到这个她就气，她最喜欢那个保温杯了，用了好几年，结果毁在了红糖姜茶上……
　　丁咪十分理解，“节哀。红糖姜茶是真的难喝且难闻。”
　　两位男士显然不懂红糖姜茶的可怕，尹正初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苏清逸从把空白谱子分成四份，弹了开头的一小段节奏，示意杜宇彤在编钟上敲出来。
　　杜宇彤在他们从酒店搬过来的快递箱里挑了两个丁字锤，在钟上试了试音后又换了另一种。
　　快递箱里有近十种不同材质、形状的锤子。
　　乐器研究所的亓老师之前的课题就是编钟的研究，研究出好几种材质和形状的钟锤，每种都有不同的发声效果。
　　他们成功出线后，苏清逸第一时间联系了亓老师，亓老师也毫不吝惜地把所有样品都寄了过来。等到这边确定好使用哪种后，亓老师再带着剩余的钟锤过来，他要现场聆听编钟的声音。

　　“我有点慌……”尹正初看向丁咪，希望能在对方那里得到些许慰藉。这比前两天的摸底考试还要可怕啊！
　　“我也……”
　　丁咪毕业有几年，视唱练耳早就荒废了，苏清逸的方式显然比视唱练耳还要难。杜宇彤凭借多年工作经验，能听完直接上手敲，但是他俩不能啊！！！
　　高峰也懵了，他这段时间混迹在这群民乐大佬中间，对乐谱移植还是的方法还是有所了解的，但也没见谁直接这么干啊！她连原谱都不看就直接开工了？不用对照着来？
　　“你不用看着原谱么？”高峰问出声。
　　“不用啊，这首是我弹的最熟的了，闭眼都能弹。”

　　“那个……苏苏姐，我们需要谱……”尹正初小心翼翼地举手，很担心收到鄙视的目光。
　　“额……不好意思，我心急了，我这就去印！”时间紧迫，她没多想就用了最省时的办法，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上她的脚步的。
　　苏清逸拿着手机跑了出去，房间里的几人都松了口气。
　　“彤哥，快来帮我们补补课！”
　　几人趁苏清逸不在赶紧熟悉下编钟音位图，免得等下拖大家的进度。

　　几分钟后，苏清逸抱着一摞乐谱回来。
　　有了乐谱对照，他们的进度突飞猛进，一上午的时间完成了大半首的曲子，再需要一点时间就可以完成前期工作，然后开始魔鬼练习。
　　即便是苏清逸放慢了速度，其他人也感觉到了被带躺赢的快感。杜宇彤估算了一下，让他来完成这些工作的话，没个两三天怕是做不完。

　　敲门声响，几人都忙着练习，以为是外卖，看也不看就说道，“直接放桌子上就行。”
　　“是我。”陶磊站在门口。
　　“三石老师，你怎么过来了？”丁咪从甬钟的缝隙中和陶磊打招呼。
　　“我带了位朋友过来。”
　　一位须发皆白的外国老头从门外走进来，笑着用中文和大家问好。
　　“安德烈指挥？？？”

　　苏清逸终于舍得从乐谱中抬起脑袋，“（英）安德烈指挥？您身体康复了？”
　　“是的，手术后休养了这么长时间，又把哈尔滨玩了个遍，准备回到慕尼黑。但是在临走之前想来见见你。”
　　“应该我去见您的，只是怕打搅您的休息。”
　　“不用把躲着我说的这么好听。”安德烈笑意盈盈地看向其他人，“我有些事情想要和这位美丽的女士单独聊聊，不知各位能否行个方便？”
　　陶磊转述了安德烈的意思，和其他人一起退到门外。在合上门的那一瞬间，他听见的一句话差点让他把手塞进门缝里。
　　他听见安德烈说，“为什么没去柯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