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梁》林玄

22、安可

　　舞台上乐声悠扬，苏清逸卸下了一开始的紧张，渐渐地融入进了音乐中，用情感带动乐团前行。
　　这大概是苏清逸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次指挥，哪怕是她第一次作为指挥登台都没有今天的这般紧张，上台之前她的手都在发抖。
　　但是她从没有一个瞬间萌生过退意。
　　苏清逸相信她属于音乐，她把自己全部交给音乐，那么音乐也会回报她同样的热情。随着乐章一点点的展开，她紧张的心也一点点平缓，开始随着“命运”的脚步游走。

　　乐手们紧跟着她的节奏，做出的几处小调整也都无误完成。
　　在弦乐器以三连音装饰之下，管乐合奏庄严地呈现。整部乐章庄严、雄壮，仿佛在高唱“战胜悲哀”的凯歌一般，再一次以人类的力量最终战胜了命运而告终。
　　而苏清逸也战胜了她的命运。
　　无功无过，便是最大的成功。

　　尾音消散，苏清逸合起乐谱带领乐团在掌声中谢幕退场。
　　一回到台侧，苏清逸就直接瘫倒在椅子上，头发掀起来底下一层的汗水，湿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乐手们挨个过来和她拥抱致谢，感谢她拯救了这场演出。

　　观众席，绕梁一行人起立鼓掌带动了节奏，持续了几分钟的掌声反倒越来越热烈起来。
　　观众们仿佛突然想起这场精彩的演出，是一个尚未出茅庐的在校生和慕爱仅用了十分钟磨合出来的，只好用更加热烈的掌声和“Bravo”来赞叹。
　　听到台下观众热烈的呼唤，小提琴首席的茱莉亚捏了捏苏清逸的手，“我们要上去返场了，你等一下也上来。”
　　“返场曲目是什么？”听到返场苏清逸快要崩溃了，她都忘了还有返场这回事，居然还有一首？
　　“这首你很熟悉了，是中国的《梁祝》。加油！”大部分乐手都已经回到了台上，作为首席，茱莉亚也整理衣裙，最后走出去优雅的和观众挥手致意。

　　苏清逸就算再崩溃，也要等到完成演出后释放。
　　《梁祝》的曲谱上，安德烈同样仔细地标注了各种注意事项。飞快过了一遍，苏清逸胸有成竹，拿着谱夹返回舞台。
　　在她出场的那一刻，场内的掌声和欢呼声几乎要掀开屋顶，慕尼黑爱乐的乐手们也都起立欢迎这位只用十分钟记谱、带领他们完成《第五交响曲》的年轻指挥。

　　前后致意，抬手起势。
　　两次登台，隔了一首交响曲的时间，心境完全不同。褪去了压力和紧张，苏清逸更快的融入进这个所有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经历过《第五》的磨合，苏清逸和爱乐版的《梁祝》配合默契，如泣如诉。
　　一曲终了，竟是爆发出了比先前还要热烈的掌声，苏清逸和乐手们几次致意也不见停歇。
　　剧院经理带着工作人员上台献花，给苏清逸的那一束是德国人最喜欢的矢车菊——这原本是给安德烈指挥准备的，他是一位德国人。观众也有提前准备好花束的，纷纷上台献花表达爱意。
　　苏清逸收到了最多的捧花，抱着花束整个人都被鲜花遮挡住。

　　主持人适时上台，苏清逸在别人帮助下安置好花束，接过话筒。
　　先是将首席介绍一遍，又带领众人谢了一遍幕，掌声依旧没有停歇。不知道是谁带头，观众们齐齐喊起了“唱一首”。
　　深藏功与名的武玄烨：能和慕尼黑爱乐合唱一首，不亏！

　　茱莉亚站在苏清逸身边，低声问观众喊的什么，苏清逸如实相告，主持人在一旁解释道，“你们的指挥是个歌手。”
　　茱莉亚惊呼出声，和乐团其他人商量一下后，拿着话筒直接说道，“苏，你想唱什么？我们给你伴奏。”
　　苏清逸捂脸，想了半天最终选定了音乐剧《猫》的经典唱段《Memory》。选择这首曲目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上个月慕爱在欧洲巡演时曾经把这首当做安可曲。

　　武玄烨瞅准时机冲上台，为苏清逸献上了印有她动漫形象的保温杯。还没下场的主持人看得目瞪口呆，“别人献花你献保温杯？还能有这种操作么？”
　　苏清逸哭笑不得，解释道，“这是我朋友，她大概是知道我口渴了。”她打开保温杯狠灌了一口水，刚刚出汗太多她口干舌燥。
　　“早就听说大剧院的音效特别棒，我今天也能有机会体验一下了。”
　　把话筒交还给主持人，苏清逸试着吊了下嗓，声音在剧院内回响，传遍每一个角落。
　　这次演出的场地是在歌剧厅，顾名思义要符合歌剧剧场的要求，独特的建筑构造使得舞台上演员的歌声，无需扩音设备就能清晰的传到最后一排观众的耳朵里。
　　但是在这样的地方演唱也是极其考验唱功的，没有任何设备的修饰，你唱成什么样子观众听到的就是什么样子。

　　茱莉亚坐回椅子上架起琴弓，示意苏清逸可以开始了。

　　“Midnight, not a sound from the pavement”
　　“Has the moon lost her memory”
　　“She is smiling alone”
　　“……”

　　苏清逸从小跟着父母听过不少歌剧、音乐剧，组合成员还有两个音乐剧演员，说到最喜欢的唱段，《Memory》绝对有一席之地。
　　她从第一次看过《猫》的音乐剧就开始唱《Memory》，十几年来这首歌已经唱了不下百遍。但是今天，又是不一样的体会。
　　慕尼黑爱乐乐团不愧为全球排名前20的交响乐团，这样一首临时合奏的歌曲依旧有典雅磅礴之势。而她，大概也是仅有的能和他们合唱流行乐的人。

　　观众席里举起了一排排的手机，记录下罕见的一刻。
　　大剧院歌剧厅的天然混响增加了乐曲的纵深感，简单的吟唱都有殿堂级的感受，这是不来到现场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Touch me, it\'s so easy to leave me”
　　“All alone with the memory of my days in the sun”
　　“If you touch me”
　　“You\'ll understand what happiness is”
　　“Look! A new day has begun”

　　无论黑夜怎样漫长痛苦，白天终将会来临。

　　再度曲终，苏清逸又领着乐团谢了一次幕，终于回到了幕后。
　　茱莉亚直接化身土拨鼠，尖叫着抱着苏清逸呐喊，“天呐！苏！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又能指挥又能唱歌！天呐！怎么会有你这么完美的人，长得还这么可爱！苏，你成年了么？！”
　　满头黑线的苏清逸：“我二十三了。”
　　“OMG！苏你这么年轻啊！你要不要考虑来我们乐团工作？”

　　“咳咳。”乐团经纪人咳嗽两声昭示自己的存在。
　　“安德烈指挥怎么样了？”苏清逸更关心安德烈指挥的情况。
　　“不是很好。”安德里亚斯面色沉重，“突发急性心肌梗塞，幸好抢救及时，但是必须要住院治疗至少十天的时间。”
　　刚刚还很欢腾的气氛一下就低沉下去，说悄悄话的也都禁声，脸色沉重的看着他们的经纪人。

　　“我们三天后在上海还有一场演出。”安德里亚斯无视所有人的注视，浅蓝色的眼眸凝视苏清逸，“我们需要你。”
　　“很抱歉，我明天上午飞往莫斯科的航班，四天的行程，恐怕赶不回来。”面对那样一双眼眸，确实很难说出拒绝的话，但苏清逸不得不拒绝。“你们要另寻高明了。”
　　“好吧，那我们只能取消接下来的演出。”安德里亚斯利落做出决断，虽然没有明说，但这确实是安德烈的告别巡演。苏清逸趁着这次的成功接棒上海场还能说得过去，其他人就有些师出无名了。
　　当然苏清逸接棒的前提是，她接受慕爱第二次向她发出的邀请。

　　“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你是否有兴趣来我们乐团工作，只要你保证可以在明年六月份之前拿到硕士毕业证。”话音刚落，就听见周围一片吸气声，剧院经理更是一副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模样。
　　慕爱是德国的老牌交响乐团，有着德国人一贯的骄傲，对于指挥的选择更是严苛。他们在苏清逸这里已经跌倒过一次，居然还会再次发出邀请。
　　“很抱歉……”面对国际一流交响乐团的邀请，苏清逸很难说自己没有动心，但是她却又一次选择了拒绝。

　　“没有人可以拒绝慕爱两次。”
　　对于再次被拒绝，安德里亚斯即使早就猜到了结果也很难相信。慕爱虽然比不上柏林爱乐、维也纳爱乐这样行业顶尖的存在，但至少也是国际一流交响乐团。对于一位还没毕业的指挥，拿到慕爱的邀请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这次我可以知道是为什么么？”

　　“很抱歉，我不想、也不能告诉你。”苏清逸微笑着，笑容里是他人看不懂的苦涩。
　　“呼……又是这句话，七年前？还是八年前？你也是这么拒绝的我。可是你到目前为止，没有和任意一家乐团签订合约，没有固定的演出场次，没有有效的推广。我以为你不愿意离开你的祖国，可是你和中国的几大乐团都没有签约。你到底在想什么？”
　　安德里亚斯知道自己话说的有点冲，但是他真的不忍心看到一个天才没有得到长足的发展，而因此陨落。即便是她不喜欢慕尼黑，他也会帮忙联系其他乐团，可苏清逸的态度，着实让他无从下手。
　　“很抱歉，我无可奉告。”她连续说了三次抱歉，态度很是坚决。

　　经纪人像是一个突然被戳破的气球，丧失了斗志。
　　“那好吧，我出去打个电话。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眼看着一个优秀的新星从手边溜走，安德里亚斯沮丧至极。
　　希望中国的音乐教育家们能够重视这样一个在指挥时充满灵气和热情的少女，日后能够在国际舞台上依旧能看到发着光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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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问一句，要不要多加一点乐器介绍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