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梁》林玄

14、后采

　　公演结束，但也只是观众退场，距离他们下班还有一段距离。
　　出品监制和嘉宾评委正在排队录制后采，他们只有慢慢等待的份。
　　等的实在无聊，大家干脆跑到乐队区去玩。苏清逸赶跑了她的同校师兄，钢伴陶磊老师，坐在钢琴前弹起了《小星星》。

　　“你能不这么委屈我的琴么？”陶磊实在看不过去苏清逸的幼稚行径，出声制止，“换个曲子行不行？”
　　苏清逸闻言，听话的换了首《两只老虎》。
　　“……”
　　“你一个弹李斯特的人，你弹什么儿歌啊！”陶磊大苏清逸四届，但是他研究生毕业那年的音乐会却是苏清逸指挥的。

　　音乐学院的本科是五年制，他研究生毕业那会，苏清逸大四，刚刚接任校交响乐团的总指挥，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几乎每个系的课堂上都有机会看见她的身影。据不完全统计，苏清逸几乎上遍了国音所有器乐的专业课，即便如此她每年依旧是双专业第一，其中一门是以变态著称的指挥。
　　平时的苏清逸有多可爱，那么排练时的她就有多变态，因为她真的了解每一种乐器。在执掌校西洋乐团之前，苏清逸先是带了两年的校民乐团，随后碾压指挥系研究生的诸位，直接调任交响乐团的总指挥。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苏清逸带着交响乐团排练了一下午的《梁祝》，近百号人的乐团，她挨个调音正调。最后排练结束时，其他指挥是“跪着”出去的，乐团成员是瘫着出去的。

　　这边陶磊还在回忆当年被苏清逸的统治的恐怖之中，那边苏清逸弹完了《两只老虎》，正一脸不乐意的问他，“那你想让我弹啥？”
　　“弹《钟》吧，好久没听你弹过了。”
　　“没谱。”
　　“我有。”陶磊拿过PAD翻出了《钟》的谱子，在谱架上放好，服务极其到位。
　　“你这是报复我伴奏不要钢琴吧！”

　　她和莫欢定谱子的时候，一致觉得钢琴会影响曲子的线条感，在交伴奏稿的时候很干脆的说明“不要钢琴”。看陶磊一副熟练的样子，苏清逸合理怀疑这是蓄谋已久的报复，全然忘了是自己坐过来的。
　　说归说，苏清逸还是弹了起来，只是这速度就跟闹着玩似的。
　　钢琴她从小就开始玩，尤其偏爱《钟》这首曲子。刚开始练纯粹是因为炫手速，后来才慢慢体会到这首曲子的韵律美。

　　弹到一半 ，苏清逸突然心念一动，对着坐在舞台边的严绮琴喊道，“绮琴，下一轮咱俩组合啊！”
　　“好啊好啊！”严绮琴自然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的隐藏属性也是苏苏的小迷妹呢。

　　“下一轮赛制都没说呢，你俩这就组上队了。”同样来乐队玩的洛隽永吐槽道。
　　“刚刚不说了么？替补成员两两组合，那首席肯定也得两两组合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苏清逸弹着琴没时间看洛隽永，但浓浓的鄙视之情已经从后脑勺蔓延出来。
　　“你这么着急要人，选好曲子了？”
　　“嗯呐，《古舞》呗。”陶磊站在一旁帮忙翻谱，省了苏清逸自己伸手。
　　“《古舞》你应该带三石老师上啊，这才是官配。”
　　“你懂的好多哦。”苏清逸飞快的瞅了洛隽永一眼，“钢琴要是算民乐，那我就带学长上啊。”
　　“对了学长，”谱子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苏清逸利落弹完收工，“下一期我们还是不要钢琴。”
　　陶磊：“……”

　　玩了半天，苏清逸终于等到了她和莫欢的后采，两个人在摄像机前排排坐好，乖乖地等待提问。
　　负责提问的小姐姐是节目组的自己人，明显做了很多功课，问了很多路人观众会问的专业性问题。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位不露脸的提问员是龙江卫视的当家花旦、金牌主播，被导演拐骗过来的。

　　在被问到演奏这样的曲子，如何保持内心平和时，苏清逸看了一眼莫欢，说道，“上台前不能看他，不然就没法平静了。”
　　莫欢还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说得对。”
　　“你应该说‘俺也一样’。”苏清逸纠正道。
　　“不一样。”莫欢丝毫没有被蛊惑。“你太小了，看了也没感觉。”
　　“？？？”一时没理解莫欢的胡言乱语，苏清逸一头问号，话都不敢乱接。

　　“这个和年龄有关吧，经历的多了，就会有一个平和的心态……”旁边幽怨的目光太过显眼，然他没办法忽视。
　　转过头，苏清逸的眼神仿佛在说“我都夸你好看了，你也快点夸我啊！”
　　莫欢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凝视苏清逸，“苏苏，我怕你的美貌令我太过着迷，忘记了演奏，辜负了我们这么多天的努力……”

　　这样一张美颜深情款款地对着你说着情话，这谁能顶得住啊？苏清逸整个人从耳朵尖红到了脚后跟，不敢直视莫欢的眼睛，用话筒上的台标挡住了自己的脸。
　　她错了，她就不该惹莫欢，没想到看起来最正经的人杀伤力这么大，他们两个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苏清逸，完败。

　　负责提问的小姐姐已经快笑入画了，苏清逸脸红的速度实在是快，肉眼可见的从脸到耳朵尖再到脖子变了色。不过莫欢故意压低了声音，深情款款地讲着情话，还真不一定能有人抵抗的了。

　　站在一旁等待采访的经永言丝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撩人不成反被撩，就你这点功力还想撩动莫欢？”
　　苏清逸：我自闭了。

　　苏清逸一时半会脸上的红晕是消不下去了，左右该问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了，便直接退了下来给下一组让地。
　　刚走出采访间，转头就看见一脸郁闷的赵梓进了休息室，苏清逸和莫欢对视一眼，无声交流。

　　苏清逸：赵梓姐今天在台上很不对劲。
　　莫欢：你也感觉到了？
　　苏清逸：要不要去问问，别是产后抑郁症。
　　莫欢：你去我去？
　　苏清逸：你去，我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过，没经验。
　　莫欢：这种事女孩子上更好吧？
　　苏清逸：可是我之前和她不熟啊，参加节目之前，商演友谊都算不上。你俩之前认识，她的情况你比我了解，你上你上。

　　经永言：“你俩在这儿干嘛呢？挤眉弄眼，明送秋波啊，真打算发展一段忘年恋啊。”
　　被突然出声的经永言吓了一跳，苏清逸心都快跳出来了，“大半夜的，你要吓死谁啊！”
　　对比苏清逸的直接被吓到尖叫，莫欢的反应就淡定多了，只是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
　　“赵梓今天状态不对，我们正商量着找她聊聊。”

　　颜伯阳：“那你俩直接说不行么？非得眉目传情。”
　　“额……忘了……”
　　“我看这事儿就你去最合适。”经永言指着莫欢，“就你和她最熟，莫·妇女之友·欢儿～”
　　“快去吧，快去吧，一会下班大家都回了，别耽误时间。”颜伯阳仗着身高优势，夹着苏清逸的脖子飞速逃离现场。“快走快走。”
　　“唉！头，我的头，发簪什么的还没拆呢！”

　　经永言拍了拍莫欢的肩膀，也跟着颜伯阳消失在走廊尽头。
　　“唉……”莫欢长叹了口气，认命的敲响了休息间的门。

　　“苏苏啊，下一轮咱俩一组怎么样？”经永言的大长腿很快就追上了两人。
　　“不要！”好不容易从颜伯阳胳膊下逃出来，头皮被发簪扎得生疼，揉着脑袋的苏清逸想都没想果断拒绝，“经叔叔，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古琴和唢呐八字不合啊！”
　　“你换一个乐器嘛，我也想体验一下被人带着躺赢的感觉。”
　　苏清逸疯狂摇头拒绝，头上的发饰叮当作响，“别别别，您是首席，我就是个实习生，您带我还差不多。”

　　“那你是同意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已经和严绮琴说好了，而且我现在也不想换乐器。”
　　“苏苏你居然抛弃了我。”经永言掐起兰花指，做怨妇状。
　　“收！”见经永言戏精附体，颜伯阳利落做法让他收了神通。
　　“言哥，你旁边一个正经戏剧学院出来的都没有你戏多，你俩不会毕业院校报反了吧？”苏清逸仰头看向正经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颜伯阳。
　　“有可能哦！”
　　苏清逸无语，论嘴皮子她是比不过经永言的，这个人什么话都能接，能和他一较高下的恐怕就只有高鹤思了。

　　“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是中戏校草？”中戏毕业生颜伯阳问。
　　“毕竟哥这颜值在这，太谦虚别的同学也不好过。”经永言嘴上说着谦虚，但还真是一点都没谦虚。

　　“校草要是你这样，我们学校大概就倒闭了。”
　　“你吹唢呐果然是有原因的。”
　　颜伯阳和苏清逸两人一人一边进了更衣室，留下经永言一个人在走廊里孤芳自赏。
　　“有什么不对么？我好歹也是央音当年的校草啊！”
　　……

　　那边，莫欢进到休息室里，就看到已经换下演出服的赵梓正缩在沙发上悄悄抹眼泪。
　　“阿梓，感觉你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别一个人憋着。”
　　“你们都看出来了？”赵梓说起话来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刚刚大哭过。
　　“永昌固然实力很强，可你今天的表现明显和考核时的表现相差太多，这不难看出来。”莫欢拖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水平下跌这么多？在乐团也是，肖岩只是在你休产假的时候代理首席，但是去年末考核的时候你居然没能回到首席，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别问了……”赵梓窝在沙发上，把脸朝向内侧，不想让莫欢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
　　“你必须要说，现在你的心态已经影响了你的发挥，再不解决只会影响更严重，你想让所有观众都看到上海民乐团的前任琵琶首席就是这种水平么？还是你想让小宝知道妈妈是个连问题都不敢面对的懦夫？”
　　见赵梓不说话，莫欢只好继续开导。
　　“你现在的状态是对节目和对手的不尊重，团长派你来参加节目肯定不是想看到你这样的表现的。导演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把节目搞起来，不是为了看你自暴自弃的。”

　　“我……我也不想……我也想拿出一场精彩的表演，但是站上台的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我找不回生小宝之前的那种状态，我一下就慌了神，手都在抖，浑浑噩噩的，一曲就结束了……”
　　赵梓依旧缩在沙发上，只是双手紧握在腹前，紧揪着衣服，指甲都失了血色。

　　“人是要向前看的，过去的你再好那也都是过去了，你已经进入了一个人生的新阶段，要去适应它。”莫欢温热的手掌搭在她的后背，以此给予她力量。“我们都在你身后，不要害怕，大家都会帮你的。”
　　赵梓终于有了反应，从沙发里钻了出来，一双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垂挂着眼泪。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是突然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了，什么都做不好。”
　　“我们都在，一点点来，关键是你要勇敢的走出来。”

　　赵梓无声地点了点头，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走吧，他们应该也都采访的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中央大街快闪，之后也都不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