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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紫鸢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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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鸢舞
无双城的紫焰鸢尾最过有名,婀娜比之仙子,妖娆犹如鬼魅。
江湖上一直有这样的传言,然而却是不知,这将婀娜妖娆集于一身的,是紫泉殿外园圃中的紫色小花,还是紫泉殿中的绝色佳人……
“剑舞,今日是你十七岁生辰,爹爹特寻来此剑,你且瞧瞧是否喜欢。”无双城城主独孤重云将手中的黑檀木剑匣递出,爱惜的看着小女儿。
独孤剑舞双手捧起,笑道:“爹爹相赠,剑舞自然是喜欢的”。紫衣少女素手一翻,三尺长剑已越鞘而出,铮铮而鸣,似是炫耀它通身的寒芒,凛冽而肃杀。那真是绝世好剑啊,剑身盘绕着紫色光泽。
“多谢城主。”独孤剑舞的惊喜很快就被失落取代,这一次的生辰又要一个人过了?
“城主英明,紫点剑果然名不虚传。”燕翊寒拍掌赞道。傲岸的男子自袖中取出一精致的锦盒递到剑舞身侧,柔声道:“师兄也赠上薄礼,愿小师妹不弃微漏。”
紫衣少女打开锦盒,甜甜一笑,“呃。是北城的凝夜珠呢!多谢师兄。”
燕翊寒只微微点头,知道师妹接连几日在城中搜寻,仍是一无所获,便差人到无双北城寻来,重金买下,作为礼物相赠,只求博得佳人一笑。
他太了解那个稚嫩的少女,她有一颗水晶心,透明又易碎,于是他尽可能的满足剑舞,为她除去前路的障碍,他在她的身后呵护她温暖。
她虽是独霸一方的无双城城主的女儿,亦是独孤重云的掌上明珠,却总是一个人寂寞的成长,这十数年来,战争总是接踵而至。她,只有满园的紫焰鸢尾为伴。“剑舞,城主还有密令吩咐,你会紫泉殿,今日,师兄定陪你吃酒。”
紫泉殿外,紫焰鸢尾盛放在一片连绵不绝的藤蔓中,那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妖冶,仿佛千帆过尽的海岸。芦花深处泊孤舟便是那样的景象么……
独孤剑舞斜倚在屋檐的花雕上,轻轻荡着腿,怀中仍是抱着父亲所赠的紫电剑,爱不释手。她喃喃自语,“十八岁的生辰又要一个人过么?”每一次都是充满希望,最后又是失望无奈,一年两年,这又是多少年啦。她轻轻感慨,叹息,说不出的凄凉。
她好想问问父亲,唯我独尊真的那样重要,竟让他一次次地将女儿一个人扔下?他虽是她的父亲,她却仍是唤他“城主”。
月轮天心,繁星熠熠生辉,云淡风清,洗礼着因战争而斑驳的大地。
檐下,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影一现,方圆之地顿时劲风四起,吹起紫衣少女的发丝,吹着紫衣翻飞。
“何人?”独孤剑舞轻声喝问。那样的剑气好凌厉,她机械的按住紫电剑上的机括,防备着。
来者自黑影中走出,月光下的玄衣男子带着些许的神秘,他一声长笑,放荡而不羁。他剑眉星目,如玉雕精心雕琢而成。他,长身玉立是那样清俊。奕奕风采,犹如画中人。
“梁陌。”玄衣男子躬身一礼,轻声回答。“深夜来访,在下先谢过叨扰之罪。”
独孤剑舞一纵身,轻轻跃下,仿佛花瓣,随风而坠。
梁陌目光凌厉,面上却仍是挂着笑意,他淡淡道:“独孤小姐好俊俏的功夫,‘落花人独立’果真不凡。”
“你能孤身闯入这紫泉殿,想来也是不差的。”她捋着发梢,挑衅的看着玄衣男子,这里可是她的地方。忽而,她看得呆了,那个人温文又傲岸,那样的熟悉似乎阔别了几个轮回,那么,如今的他是否可以给她幸福……
“在下只是寻着花香而来,独孤小姐请莫见怪。”他回首望着那铺天盖地的紫色,果真香气缭绕。
园中弥漫着淡淡的芬芳,时而又有几分浓烈,如潮涌出,仿佛将花儿撕裂碾碎。
“你也喜欢鸢尾?”剑舞怔怔望着那玄衣公子。
“紫焰鸢尾可是花中佳者,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喜。”
“莫糟蹋了这酒宴,不如,你来陪我过生辰?”她试探着问,又似是在恳求。
室内,红烛闪烁,果真是美味佳肴一应俱全,然而,却无高朋满座……
梁陌不禁莞尔,自己竟不忍心要这少女失望“好。”他微微颔首,“恭敬不如从命。”他一挥衣袖,径自走进屋内。
独孤剑舞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梁陌的背影,好像。好像她的师兄,一样的傲岸,一样的寒气逼人。她的寿筵,燕翊寒又是未到。
独孤剑舞慵懒的倚在椅背上,有一丝想哭的冲动。她一摆手,一排风铃随之响起,殿外走入两名婢子,步入屏风之后。顿时琴箫和谐,天籁立起,竟是一曲紫竹调。
只是,有曲无舞,不免扫兴。
独孤剑舞埋首膝间,仍是默默无语,她已不那样孤独,这华丽舒适的生活中,她终于感到一丝的人气,尽管他们前一刻都是陌路人……
梁陌掠过独孤剑舞面色中的惆怅,只是远远望着及尽天际的紫焰鸢尾,淡淡道:“无双城气候颇为躁热,本不适宜紫焰鸢尾生存,只是花匠手艺着实不差,才种出这般婀娜姿色。”他续上酒,冥思,终又轻轻叹息“只是并非天成,最是可惜。”语毕,他苦笑,不知是为了这紫焰鸢尾,还是为这匆匆的相逢。
“那当如何摆脱躁热之气?”独孤剑舞忧虑的看着他。
他得意笑笑,侍花最是容易。“当以至寒之物深埋园中,吸取热气与月华,滋养鸢尾。露气氤氲之时,花开倾城。”
“至寒之物,我自然知道,只是却不好寻得。”她伸手探进怀中,紧紧拿着凝夜珠,她不舍得将师兄送来的凝夜珠埋入深园。她早知凭着至寒之物,可令紫焰鸢尾开得更佳,于是她连日在城中找寻。却被那个心细如尘的师兄瞧在眼中……
梁陌见独孤剑舞面有犹疑之色,竟取出一颗冰蓝色晶莹玉珠——寒冰玦。
独孤剑舞怔怔的取过寒冰玦,寒气顿时透过手掌传来,她微微颤栗,“寒冰玦价值连城,你要剑舞何以谢?”她认真道。
“不如一舞,紫鸢舞名动无双城,在下若有幸得见,实是不枉此生。”
独孤剑舞别过头,“紫鸢舞已许久不跳了,太过生疏,只怕会污了公子双眼。”
梁陌一笑,也无丝毫不悦。似是不经意的提醒“小姐手中的紫电剑亦非凡物,不如送给在下。”
剑舞一愣,那个玄衣男子谈笑间,分明有一丝邪气,却被掩饰的很好。“你想要紫电剑?”她不露痕迹的问。
刹那,梁陌猛然出手,她毫无防备,再欲抵挡已然不及。正闭目间,自觉梁陌掷出的酒杯擦鬓而过。随后又是一声金器交鸣声。
独孤剑舞猛然回身,只见燕翊寒冷冷望着梁陌,竟是不输于任何人的风采,寒气凌人又傲岸不驯。他冷声笑道,却带着嘲讽。“梁王的三公子夜来无双城,做的可是来使。”
玄衣男子起身,保持着警惕,“不是又如何?”
燕翊寒冷哼一声,“那燕某便不需顾及‘不斩来使’的规矩了。”他一挥手,面前的酒席已被金戈铁马重重围下,他沉声下令“杀无赦”
“师兄”独孤剑舞忽而开口,“今日是我生辰,他是我的客人。”
燕翊寒回首望着小师妹,那个少女从来都是很听话的,今日竟这样的顶撞他?是气自己又没有陪她么?他忙完了手中之事,立刻就赶了回来。小师妹你莫生气啊!
“他是梁王的三公子。”他柔声提醒。
独孤剑舞心中一痛,仍是狠下心,大声道:“我只知道他是我唯一的客人。”
燕翊寒目视着少女的双眸,由温柔渐渐转为凌厉,僵持片刻,他轻叹一声,方道:“三公子请转告令尊,梁城定是我们囊中之物。”
梁陌一声长啸,“燕公子口气未免太大,来日方长。胜败还是未知之数。”他逾墙而走,只留下一句话久久不绝,“独孤小姐后会有期。”
园中只是回响着那句话,燕翊寒剑眉微蹙,显是极为不悦。他厉声道:“剑舞,城主送你的紫电剑并非单是神兵利器,它还藏有一个无双城的秘密,你当善存。”
独孤剑舞呜呜的哭出声,也不回答,只是怨道:“你从不会这样对我的。”
燕翊寒心中一软,再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温柔的哄着那掩面哭泣的紫衣少女,“你也是第一次不听师兄的话。”
燕翊寒抚着少女乌黑的秀发,安慰着无理的少女“好啦,莫再哭了,是师兄不好。”
独孤剑舞,收起眼泪,仍是撇着小嘴。
燕翊寒认真道:“师兄本不该限制你交友,却还是要提醒你,目下,无双城与梁城短兵相接,那人又是梁王爱子,实是不应深交。该如何取舍,你应当心中有数。”
风起,吹动了紫焰鸢尾,风中,依旧弥漫花香。
月下,她仍是微微点头,恭敬回答。
夜阑人静,信鸽安静的落在窗外,紫衣少女取出信笺,只有几个零落的大字。“子时,城外,废庙。”来不及多想,独孤剑舞携剑奔出。
紫衣少女破门而入,泥塑的山神像面目狰狞,月影斜照,依稀间只见那玄衣男子被反手而缚,吊在房檩间。
独孤剑舞一惊“梁陌?”
山神庙顿时火光四盛,另一个年轻公子朗声而笑。
独孤剑舞素手一翻,紫电剑出鞘,她柳眉微蹙,已然出手。然而,只是片刻,她猛然顿住身形,持剑的手缓缓放下,冷哼一声,又淡淡的问:“是何时下的软骨散。”
年轻公子微笑,细看紫衣少女的气息,已明白她中毒不浅。于是坦然道:“点燃火把的瞬间。”
独孤剑舞苦笑:“呵。好快的毒性啊。”
那年轻公子道:“若是姑娘送上紫电剑,小王子会请姑娘与梁陌安然离开。”
玄衣男子有些清醒,似是微弱无力,他轻唤道:“独孤小姐。”
独孤剑舞报以微笑,向着那年轻公子问道:“梁陌可是梁王三子?”
“正是。”年轻公子微笑道。
独孤剑舞冷哼一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那年轻公子嗤之以鼻,极为不懈道:“如此说来,姑娘是不准备交出紫电剑了?”他右手一扬,丝毫不给剑舞抵挡的机会,一连几根牛毛般的小针打入剑舞气海,毒性顿时传遍全身。
梁陌一惊,猛然震断绳索,与那年轻公子并肩而立。怒道:“二哥,那答应过我不伤害她。”他语声凌厉,毫无方才虚弱的样子。
独孤剑舞斜倚庙门,静静看着两个男子的对答,她冷笑。原来不过是苦肉计。她气道:“原来你是刻意接近我的?怪不得紫泉殿中,你一直盯着它。”
梁陌惋惜似的一笑,“小姐与在下本应成为知己,无奈啊,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为无双城,我为梁城。”他扬首瞭望星辰。只余下淡淡的伤感。
独孤剑舞屏息,紫电剑的寒气传遍全身,她急速的挥舞着紫电剑,犹如紫焰鸢尾踏步而舞,这便是紫鸢舞,为他而舞。算是诀别。
鲜血四溅,她仍是持剑而舞,婀娜如仙子,妖娆如鬼魅。剑舞,剑舞浴血而舞。刀光剑影,只是为了衬托舞者绝尘的风采。
梁王的二子忽以小擒拿的手法,夺下了剑舞手中的紫电剑,一掌未出,已被梁陌闪电般的封住了穴道。他怒道:“你这疯子,你这是做什么?”
梁陌怀抱昏迷的紫衣少女,只是道:“紫电剑你拿走,剑舞我带走。”
那二公子急道:“你忘记你立下的军令状了?”
梁陌冷笑,“是你这个监军毁约在先。”
二公子无奈“成大事者何必拘泥小节?紫电剑已到手,父亲万万不会与独孤重云那老家伙平分天下,那时必有一者亡,你们,谁能原谅谁呢?”
梁陌看着怀中少女,她和他想象中的不同,他不知,她竟会为自己这相识不过几个时辰的人以身犯险……
他抱着剑舞离开山神庙。
那是一处距两军交战处不远的山洞,紫衣玄影相对而坐,却漠然不语。
许久,他打破了沉默。“这是我们计划了许久的,那日我到那里,确是有所预谋。”
“我知道。”独孤剑舞苦笑。
“你知道还来?”
“你好像他,我只为他跳紫鸢舞。只为他展颜微笑。方才我以为活不成了,就将你当作了他,希望他可以看到我最后一舞。”
“燕翊寒?”他问。
“是。他是我师兄。”
夕阳下,他们背向而行,一个去梁城,一个回无双城。
剑舞跪在独孤重云的脚下,“城主,紫电剑,丢了。”
独孤重云深深吸气,挥挥手,“寒儿,你为她准备粮水,送到紫泉殿。剑舞,你回去梳洗,立刻离开。”
剑舞退去了血色衣衫,换上整洁衣物,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紫色身影恍然间,已飘在了紫焰鸢尾中。她翩翩而舞。
燕翊寒停在园外,静静看着。
她停步,双臂张开向后倒下,只湮没在紫色的花海中。
“剑舞……”他疾步上前,“不是说好了,要送你离开。你这是为何?”
她苦笑,害了一城百姓,要她如何安心“嘘。”她竖起手指,贴在唇间。
“师兄,你看到了刚刚那一舞么。”
燕翊寒微微颔首,“亦如当初,舞者倾城。”
她微笑着倒在他的臂间,一颗泪滴在她的唇间。
是那个傲岸的男子为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