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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梨花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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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吟
飒飒秋风中,带着夕阳的暖意融融,带着秋该有的悲凉。风,带落了血色的枫叶,显得极尽萧条.风,吹皱了一池碧水,在草长莺飞的时节……
手持雪影箫的白衣女子伫立水畔,悄然泪下,仿佛梨花娇柔而悲伤,她向着重山后落霞山庄的方向遥遥望去,似乎真的可以望眼欲穿,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再不见那个曾经在花间月下长剑生姿的师姐,那个温柔灵动宛如人间精灵的绯衣女子。如今她只是从容的面对师傅的愤怒,即使她一直被禁足于夕芒峰……
记得师傅语重心长,只要那温婉倔强的女子肯提着杨朔的首级回到落霞山庄,便许诺她成为下一任落霞山庄的庄主,毕竟,她是师傅最引以为傲的……然而,师姐竟那样决然的摇头,她终究是不肯的……
白衣女子忽而微笑,似是决定了,她自语道:“纪师姐,我定为你杀了那负心人,你要等我回来。”
苏淮雪看着眼前的汴梁,承音教的总坛便在秋暝山中,那个负心人亦在那里……
身后忽然想起微弱的脚步声,苏淮雪已风驰电掣般的出手,恍然间只见来人已身受重伤身着紫衣的竟是个少女,她急忙撤掌,却已然不及,身后的少女被掌风所伤,闷哼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昏厥中,她仍是念着,救他救他……
苏淮雪心中一动,已向着紫衣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昆仑派的十二位高手围攻一个青年男子,只剩下十二人,昆仑二十四名剑向来形影不离,如今只剩下十二人,想来其余的已是折在这男子手上……
穆承风手中的七弦琴已被划成两段,他仍是担忧的看着已晕厥的少女“小嫣,快起来。”片刻的分神,他已连中数剑。长刀破空,他反手一带,一对鸳鸯刀已稳稳那在手中,他感激地望着苏淮雪,又是片刻,他已连斩两人右臂。
他们被昆仑十大名剑围在中央,她缓缓抽出袖中的雪影箫横在胸前。
昆仑派为首的一人,望着雪影箫,沉吟片刻冷冷道:“原来是落霞山庄雪衣女苏姑娘,怎么苏姑娘也帮起承音教的邪魔歪道?”
“正邪不关教派,只在人心,若是名门正派便要向诸位一般,那么不做到也罢了……”苏淮雪微笑,语气却是极为不懈……她最看不惯的便是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那人怒道:“哼,怕是落霞山庄要与承音教坠入魔道呢!”
苏淮雪淡淡一笑,道:“那也不妨,至少我落霞山庄不做朝廷鹰犬。倒是昆仑派很喜欢给蒙古鞑子做奴才呢……”
方圆几丈以内都可以闻到周围淡淡的梨香……
苏淮雪幽幽转醒,身上伤口疼痛大减,只见室内装饰如华,带着些许宁静与隐逸。窗前正站着不久前与自己并肩作战的男子——穆承风。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穆承风回首,微笑道:“这里是秋暝山,苏姑娘大可安心养伤,只是舍下简陋,望姑娘不弃。”
苏淮雪抿嘴一笑,已是绝代风姿。
她望及窗外飞雪,原来又是清冬时节,记得曾经无数次在雪华峰看雪,那里的雪景是独一无二的,或许,美景永远都是寂寞者的自我安慰,永远只会让人更寂寞……
“你是承音教的人?”苏淮雪收回目光,落在面前凝神的穆承风身上。
他审视的望她,“那又如何?你是名门正派,自然不愿与我们邪魔外道有任何牵连,是不是?”他缓缓叹息,方稳声道:“是的,我是。”
“对待承音教是师傅有些刻薄了,我还是明白的,是承音教义军率众周旋元兵,护我百姓。多少年了,他们那些狗官把咱们百姓称作贱民。”她言语有些激烈,似是将积压多年的怨声倾吐,“若是有一日,穆公子率军驱除蒙古鞑子时,有需要淮雪的地方,还请直言,即使是师傅不准,我却还是要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不惜,不惜叛出师门。”
她出身平民人家,父母为战乱所累,尸骨无存,她心中最是痛恨元军。师傅平素只说承音教邪魔外道不足为伍,然而,她只看到师傅口中的邪魔外道在救国救民。战争荼毒百姓,是他们开仓放粮,又是他们收容难民。
苏淮雪把弄着手上的雪影箫,只是看着与昆仑高手那一战时留在玉箫上的裂纹。
“苏姑娘。”穆承风凝视着那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箫,猛然惊起,“苏姑娘,你,你是落霞山庄的人,你可识得小纪姐姐?”
“小纪姐姐?小纪姐姐?”苏淮雪轻声呢喃,“是了,定是纪婉纪师姐!”
穆承风不语,轻声叹息,记得小纪姐姐那一去便再无消息,他的大哥也是一等十年,十年来地北天南,早已生死不明,原来,小纪姐姐她还活着。那个绯衣女子,笑靥如花,最是温柔……
“淮雪,你同我去见一个人”穆承风拉住她的手,似是恳求。
秋暝山后,满山翠竹,竹林深处,竟有一间精简的竹舍。微风轻雨处弥漫着层层雾岚,铺在山间小路上。
“大哥。”穆承风轻轻叩门。“是承风。”
“承风,回吧。”屋内的男子埋首案前,淡淡道:“你不必再来,我过得很好,这里幽静清雅,她见到了定会开心。我答应她,要带着她看尽湖光山色,畅游天下……”
穆承风一怔,似是已经沉迷在那样的生活中,看尽湖光山色,畅游天下……若是有生之年,将蒙古鞑子赶出中原,他也会带着自己喜欢的姑娘退隐江湖……
“你身后的女子是何人?”竹舍内的男子放下了手中折扇,取下案上的焦尾琴,乐声悠然而起,舒畅胸怀。细致入微,他,是在思念一个女子……
穆承风躬身回答,“回禀大哥,这位姑娘便是落霞山庄的雪衣女苏淮雪。”
“铮”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竹门顿时被劲力冲开,人影恍惚而至眼前,苏淮雪退开一步,握着袖中一长一短的鸳鸯刀,只要,只要杀了眼前这个人,便可换纪师姐自由……
杨朔紧紧捏住白衣女子的肩膀,颤声问:“小婉她…她可有嫁人。”
苏淮雪诧异的看着杨朔,只觉肩上一松,杨朔一转过身,凄声道:“不,不要告诉我,既然已等了十年,何妨再等下去?既然自欺十年,又何苦定要明白?”他深吸口气,“无限期的等待,总好过一次失望透顶。”
“小婉她,她可好?”他轻声问。
“日渐消瘦有什么好?”苏淮雪轻哼一声,“纪师姐被师傅禁足夕芒峰上,仍是盼着可以见你一面,而你却在这里自在逍遥!”苏淮雪双眼微红,厉声骂道:“是你负心薄幸。”
杨朔连连退步,单手撑地稳住身体,“你是说,她一直在等我。”
“十年未悔。”
他以为,她仍是放不下正邪之见,故意爽约,他以为她已嫁为人妇。原来并非这样,若是自己敢于爱恨,对彼此的感情多一些信心,又怎会一别十年!
“大哥,我们杀上落霞山庄去救小纪姐姐!”穆承风扶起杨朔,扬声道。
苏淮雪冷哼一声,“要救你的小纪姐姐,何苦这般劳师动众。”
穆承风大喜,“淮雪,你有何办法?”
“取杨朔的首级自然可以救你的小纪姐姐。”语声未断,鸳鸯刀短支已出手,身影一现,穆承风已将鸳鸯刀扣在手中,他愣愣望着苏淮雪,随即明白那个雪衣女子是要上他大哥性命。片刻间,已将手中的短刀震成了碎片。
苏淮雪望着地上的碎剑,心下一痛,转身欲走,她豁然停住脚步,“穆公子真是绝情,竟不顾这双鸳鸯刀于你有救命之恩。”她苦笑,将袖中的长刀抽出,幽幽叹息“既名鸳鸯,就成全了它们吧!”语毕,长刀已成碎片。
“苏姑娘留步,杨某愿用性命交换小婉自由,请姑娘在留一晚,在下交代好教中事务,愿与姑娘同行。”
秋暝山脚下,苏淮雪牵着白马怔怔站定,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其实不用看,那眉眼的轮廓已深深的印在心底。再也忘不掉。然而为何他会那样忧伤。
“淮雪,大哥并未辜负小纪姐姐,这十年他已是不好过。”穆承风柔声道。
“与我无关。”她别过头,尽是漠然与冷淡。
“好,好,你定是要杀他了是不是!”他有些焦急,恨恨的道。
“那又怎样?若是杀了你的大哥,你又预备如何待我?”她裹紧了大氅,仍是彻骨的寒冷。风雪中,二人虽不过是咫尺之遥,却看不清彼此的目光,风雪中,他们选择了两条路……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黯然泪下,她是不会杀害杨朔了,她分明感受到了他与纪师姐的刻骨铭心,她愿意背叛师傅,成全他们。
穆承风目送白衣女子下山,直至那雪白的身影消失在白铠铠的积雪峰后。雪仍是不停的下,覆盖了雪地中的脚印,只余下淡淡的痕迹。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也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又是落霞山庄,又是夕芒峰,落雪飞扬,处处皆是寒意,杨朔应该已说服了纪师姐吧!白衣女子悄然走进蛾眉殿。
绯衣女子怀抱着早已气绝的杨朔,男子面上犹自挂着微笑,绯衣女子左手按住他的心口处,不绝的淌血。
“纪师姐。”苏淮雪颓然坐在地上的绯衣女子。
“淮雪,你为何要他来!”纪婉语声悲伤,却无丝毫苛责之意,“罢了,该来的躲不掉。”
苏淮雪杏眼微红,“纪师姐,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些。”
纪婉摇首,已放下怀中男子,她蹒跚的走出蛾眉殿,幽幽叹道:“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原来这世上最多的便是离别与相思,而人的一生总要无数次的重演。
风中带着梨香,苏淮雪朦胧的看到树梢的白色,只是积雪。梨花哪里会开在这样冷的天气,即使雪华峰的梨花最特别,也是适应不了严寒的。
苏淮雪握着雪影箫,又是一次回眸,落霞山庄已由纪婉接任庄主之位,她明白那个女子的心已同杨朔一起化作灰烬。
“淮雪,记得要幸福。”绯衣女子藏在大氅中,气息甚是微弱,她幽幽叹道:“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相伴到老是不易,不想要同生共死也难。”
她漫无目的的游历江湖,却驻足汴梁。她永世也忘不了城郊的那次相逢,忘不了那个男子的义气飞扬,如今景色依旧,却是风月无情人暗换了……
她痴痴望着碧莲堤上的一间茅屋,院内尽是梨花。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叩柴扉久不开。她恍然,竟是自己太过沉迷,这屋的主人怎会是他?然而,他辞去了教中事务,她又能去哪里找他……
“是淮雪么?”有人轻声问。
那声音好熟悉……
苏淮雪蓦然回首,只见身后是那义气飞扬的白衣男子。“我没有杀他。”
穆承风一笑,“傻丫头。”
“我们加入义军,将蒙古鞑子赶出中原可好?”
“天地为证,此愿定能成真,百死沙场亦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