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塔矢亮BG：日月交汇的刹那》樱千重

4、微光

　　04.微光
　　买了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回去了。刚到招待所门口，便看见大厅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踱步。五十岚定睛一看，不由得低呼了一声，嗖地一下躲到塔矢身后，低声说道，“是王恪！他是我们团长来着，这会子一定在等着把我抓回去呢！”
　　塔矢心中暗笑，说道，“你不是说他们都习惯你乱跑了吗？”
　　“可是我还没习惯被王恪罚！你不知道，他罚人的花样可多了！”五十岚压着声音说话，一边拉着塔矢的袖子让他往大门口的柱子后面躲。
　　塔矢转念一想，五十岚也是被中村骚扰才会跑的，却不愿与自己剧团的人说，若是说了不就不用领罚了吗？看来，她尴尬的身份导致了她在剧团中处于尴尬的位置。
　　“你先在这呆着吧，我去把他引开，怎么样？”
　　“真的吗！你又救了我一次！北京烤鸭！我明个儿就给你备一整只！”五十岚虽压低了声音，但依然难掩雀跃。
　　“不稀罕你这个。”塔矢摆摆手，脸上却难以自控地显露出一丝笑意。
　　两人又偷偷摸摸说了会话，塔矢便整了整衣领，若无其事地往大门口走去，与王恪打了照面。五十岚在大柱子后头看着，只见塔矢主动上前跟王恪打了招呼，说着带些日本口音的中文，看王恪的表情还有点惊讶，但似也是热情地回应了。他二人说了一阵，五十岚隐约听得塔矢说了一句，“这样一来……你们以后要是去到日本……要好好招待你们……”
　　“不如……我那儿喝杯茶？”
　　“好。”
　　说罢两人便走了。
　　五十岚心中感激了塔矢一阵，瞧见他们乘的电梯关了门，便溜了进去。她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后，来到阳台吹风，过了许久，才听到隔壁有动静，便轻喊了一声，“喂，塔矢君，你回来了？”
　　塔矢听到声音便走来阳台，似笑非笑，“你们团长很好客，我跟他喝了几杯茶。”
　　“真的！太好了！”五十岚一听，高兴得手舞足蹈。
　　“不过你明天还是准备领罚吧。”
　　“诶？诶？！”五十岚一时没反应过来，双手僵在半空。
　　“他可是一边念叨你偷跑一边跟我说话的。”
　　“诶……”五十岚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哼哼起来。
　　塔矢只觉得好笑，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便回房去了。第二天早上，偶然在招待所临时腾出的练功房门口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只见她劈着一字马，头顶三个砖头，手托两个装满水的碗，一动也不敢动，却少不得手抖。手一抖，那水便荡起来，眼见要溢出来了，不得不拼命稳住手臂。脖子又禁不住扭了一下，脑袋上的砖头失了平衡，只得慌忙扭着脑袋教那砖头往别的方向去。憋得脸红，还满头大汗，很是滑稽。一见他们，竟还哼哼起来。
　　社和进藤一看，早已笑翻了天，“这是在干什么呀？练杂耍？”
　　“才不是！”五十岚撅着嘴说道，“这是练功，你们不懂的。”
　　“哪门子功夫是这么练，我倒要问问王恪去。”
　　好似经过昨晚台上那一遭后，棋手们跟剧团的人有些儿熟络了。
　　明明是领罚还这么犟嘴。塔矢心中暗笑。
　　几人与她玩笑了几句便走了。塔矢虽一言不发，却回头看了一眼。

　　几个国家的棋手今天又去坐阵了中日韩大学生棋类联赛围棋组。此次本是意在应氏杯，不应该应承这些有的没的活动，但是临行前塔矢行洋曾有意无意说过要塔矢多关照一下后辈，塔矢也是推脱不得了。去到中国棋院后，先是在招待室坐了一阵，又按捺不住与进藤下起棋来，仓田与社一旁观战，一会子杨海与高永夏一行人也来了，本来三个国家的棋手各有一个招待室的，一见塔矢和进藤下起来了，便也围了过来，一时间倒也热闹得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塔矢忽然嘀咕了一句，“不行，这样下不行的。”
　　“诶？怎么就不行了？”进藤一愣。
　　“你这里如果不补，恐怕进入中盘后会是个后患。”塔矢托着下巴思索着，双眼像个扫描仪般盯着棋盘。
　　“你老是这样。”进藤不禁撇撇嘴，“我也看着的，到了中盘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你别瞎操心了。”
　　“哼，你每次都这么说，到最后不都破绽百出？”
　　“我什么时候破绽百出了？”
　　“上次，在围棋会所的时候，你不也犯了这个错？”
　　“诶？有吗？我可不记得了。”
　　“还说忘记了？我这就复盘给你看，看你认不认。”
　　“这俩人，又起劲儿了！”众人嘀咕着，默默走开，任他们留在棋室吵个天翻地覆。
　　“这里的风景真不错。”
　　“啊，毕竟是一国的首都，肯定是最棒的啰。”
　　社忽然看向仓田，想着里头那俩笨蛋还在吵闹，自己却无法融入到他们的战斗中去，心里总有些儿不甘，再这样下去，东京也好，北京也好，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啊。
　　“仓田先生，我们……下一盘好吗？”
　　“哦？当然好了。”
　　下午，几人又与比赛中排名靠前的选手进行一对三下棋，选手水平参差不齐，塔矢只觉得跟自己小时候跟会所的大人下指导棋一般，按经验了事，实指望不上能有让自己全力以赴的局面出现，下完棋后，又与几人指点讨论一番，也便结束了。
　　接下来的应氏杯，才是他们一行着意的重点。
　　几人回到招待所后，又聚到仓田房里研棋，直至深夜，仓田才终于将他们打发回去。
　　“塔矢的棋艺，又进步不少啊。”社忽然说道。
　　“这是当然的，为了应氏杯。”塔矢毫不客气地答道。
　　“你怎么光说塔矢，难道我就没长进吗？”
　　社低头不语。进藤当然也是有进步的，或许止步不前的人只有自己吧。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塔矢见社有些垂头丧气，语气便缓和下来，“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社露出惊讶的神情，像看神奇动物一样看着塔矢，“喂，塔矢，你今天没事吧？我认识你这么久，这可是头一回听你说安慰别人的话。”
　　“哦？今天早上好像看到塔矢在吃感冒药，果然是病了吧？”进藤在一旁笑道。
　　塔矢不由得嘴角抽搐，平时老被他们说太冷漠，好不容易说了一回好话居然被说是病了！他索性瞪了他俩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自己房间。
　　“他又恢复了。”
　　“啊，起药效了吧。”

　　这几天似乎一直在喧闹中渡过，自我沉淀的时间太少，总是让人觉得疲惫。塔矢倒在床上按压着太阳穴，头似是不那么疼了，于是闭目休息一下。或许他本就不是感冒头疼，只是有些儿不确定，有些儿心慌，执着于求胜，顶着来自外界与自身的压力，刚刚好在这一回借由身体爆发出来而已。
　　他脑中清清楚楚地闪过这两天的对局，与以前相比，到底如何呢？自己是否有如预期般平稳前进呢？他忽然有些拿捏不准。棋坛日新月异，自己到底能行走到哪一程度呢？
　　头又应声疼了起来。塔矢不由得皱着眉头闭了眼。
　　唉……
　　他忽然叹了口气。若是在人前，他断是不会这样的，就算是在进藤面前也是一样。他想起这两日与进藤对弈的场景，进藤对围棋的领悟力很是高超，甚至略胜自己一筹。
　　“喂，塔矢君，你怎么啦？”
　　忽然一个似熟非熟的声音飘进耳朵里，那一瞬间塔矢还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但说也奇怪，从未有女人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或者幻觉里，今日是怎么了？
　　“喂，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呀？”
　　忽地感觉到有人碰了碰自己的手臂，塔矢心中一惊，一个激灵睁开眼，翻身坐起，只见五十岚就站在床前，穿着睡衣，披着头发，歪着头看着自己。
　　风吹起门帘，拂起她的发丝，好似她就是这秋天微凉的风送进来的。
　　“你……你……”塔矢吃惊不小，只觉得心似打鼓一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热。
　　“你看起来没事呀，我以为你人事不省呢。”
　　“你……你怎么过来的？”他明明是关了门的。
　　五十岚笑道，“哈哈，我翻阳台过来的。怎么？吓着你啦？我见你灯开着，喊了你半天都没动静，所以翻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呀。”
　　她说得甚是轻巧，但塔矢甚少与同辈女性接触，对着五十岚，有时候说话都不大利索，更别说忽然看到她闯进自己住的地方，还穿得如此随意。自己看着她说话也不是，不看着她说话也不是，甚是难为情。
　　“你，下次别这样了，很、很危险。”塔矢忙绷紧脸来，显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好掩盖心中的慌乱。
　　“啊？你别小看我，我是练家子，已经在兼着刀马旦的练习了。不信我这就翻一个给你看。”五十岚说着，竟径直往阳台走去，还招手道：“我给你露两手看看？”
　　塔矢忙起身拉住了她，正色道：“这里是二十楼，翻阳台是闹着玩的事吗？”
　　“确实是闹着玩的事呀。”五十岚哈哈一笑，“干嘛那么认真嘛？”
　　“你——”塔矢觉得自己似对牛弹琴一般，脑袋顿时嗡地一声热了起来。
　　“哈哈哈，你不用担心，我经常干这事的。”五十岚若无其事地说着，回头朝塔矢一笑，“我回去咯。”
　　这时忽然响起敲门声，“喂，塔矢，你睡了吗？”
　　是仓田。塔矢心里又是一惊。怎么来得这么不凑巧？要是被仓田先生知道五十岚大晚上跑到自己房间，指不定会怎么猜想。他立马环视了四周，把她藏在被子里？那肯定不行，被发现了更是解释不清；藏在浴室？不行，会映出个人影；床底？也不行，应该很脏；那就只有——衣柜了！对，衣柜是空的！
　　塔矢拉起五十岚，在她耳边悄声说，“你去衣柜躲一躲，不然……”
　　五十岚不假思索道，“不用呀，我这就翻回去了。”
　　“不行！”
　　“嘿？你这人真怪，怎么就不行了？”
　　“太危险了！”
　　“塔矢，你睡啦？”仓田还在敲着门，塔矢心里急一阵儿慌一阵儿，脸上红一阵儿青一阵儿，心里既不想让仓田胡想，也不愿任五十岚胡闹。想想，就算是输棋他都没这么窘迫过。
　　五十岚瞧他神色不对，知道塔矢心中为难，便说：“嗨呀，你去开门就行啦，我自个儿回去，不用担心。”
　　“嘿？怎么了这是？我怎么听到里面有女孩子的声音？”仓田又敲了敲门，“喂喂，塔矢，你这小子，在搞什么呀？”
　　塔矢不由得冒出一身热汗，忙高声答道，“没有没有，你听错了。我这就来开门。”说着又拉着五十岚，低声道：“你就听我这一回。”
　　“我不想躲衣柜，多闷呀。翻回去不就行了？”
　　“嗯？我好像听到什么了？”仓田的声音略带窃喜，“什么躲衣柜？哼哼，塔矢呀塔矢，你还好金屋藏娇这口？被我抓到了吧？不过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糟了！塔矢一拍额头，满脸黑线。五十岚一瞧他这样，忙高声解释道，“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以为他倒了，翻阳台过来瞧瞧，没想到被你给赶上了。”
　　“哦——！哦——！”仓田恍然大悟，“是你，那个唱歌的！居然是你！嘿哟，塔矢你这小子下手有够快的呀！”
　　下手？快？塔矢已是无言以对，不解释也不是，解释了却好似在掩饰，一瞬间觉得地球仿佛已经脱离了原有的轨道，在太空中胡乱翻滚一般，教他手足无措。
　　这世界上最深奥幽玄的事物原来竟不是围棋。他心里莫名有了这种想法。
　　“什么呀，都叫你不要乱猜了。”五十岚似也有些急了，开了门，带着些愠怒朝仓田说道。
　　仓田眼前蓦然映入一个穿着睡衣，披着头发的女孩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又见后面的塔矢扶着额头，满脸通红，心里一下似明白了什么。想想塔矢平日忙于研习围棋，难免压力大，有个人为他缓解缓解也是好的，可是这速度倒是有点儿……
　　仓田忙捂了眼睛，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今晚，也没来过你们这……我，先走啦。”说罢便溜之大吉。
　　什么叫做你们这？塔矢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异常精彩。
　　五十岚回头朝塔矢笑道，“你看，这不就跟他解释清楚了嘛！”
　　你觉得这算是解释清楚而不是越抹越黑？塔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生气啦？那、那我以后不翻你这边就是了。”
　　这好像并不是翻不翻、也不是翻哪边的问题吧？等等，原本翻阳台就不对。虽说如果五十岚躲进衣柜就能避开仓田，但是毕竟自己也不好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所以，到底该怎么说呢？塔矢正想着要怎么跟五十岚一件事、一件事地说清楚，却发现自己的思维也乱如麻了。他行事一向稳重惯了，这是他头一回发现自己的脑袋可以这么混乱。
　　就算能对战秀策，估计也不至于这么慌乱吧。
　　但在五十岚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却不知为何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仿佛是手不听大脑指令就动了一般。下一秒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对上了五十岚的双眼。
　　“怎么啦？”五十岚扑闪着眼睛问道。
　　怎么啦？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呃……”他慢慢松开手，“没……嗯……还是，很谢谢你。”他觉得五十岚毕竟还是出于关心才会冒险翻过来，在异国他乡，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能有如此举动，还是教他颇为感动的。
　　“啊？”五十岚一听有些懵，“你不生我气呀？”
　　“没，没有。”塔矢忽然觉得自己舌头又在打颤。
　　“哈哈！你吓我一跳！”五十岚跳过来拍了塔矢一下，塔矢心里又是一颤，浑身不由得僵硬起来。
　　你别、别碰我，不然……塔矢心中忽然挣扎出这么一句。但是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毕竟自己也有主动拉过她……虽然只是手腕……
　　“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我回去睡觉啦，你保重身体。以后再找你玩。”五十岚说着便回隔壁去了，剩塔矢一个人在走廊，思绪有些儿凌乱。
　　再……找我玩？
　　一瞬间有一种说不上高兴还是慌张的感觉，或许得回去摆一下棋谱冷静一下，顺便想想明天见到仓田先生该怎么跟他正常地打招呼。
　　结果第二天，仓田故意支开进藤和社，与塔矢单独在一间对局室里下棋，还悄悄地对塔矢说：“昨晚的事，你别放心上。我是过来人，完全可以理解的。年轻人嘛……你爸妈知道了应该也会高兴的。”
　　塔矢顿时满脸黑线，你理解个——
　　这一局棋，仓田输得异常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