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塔矢亮BG：日月交汇的刹那》樱千重

3、暗流

　　03．暗流
　　五十岚独自坐在化妆间里卸妆。这次的演出说来也怪，原本是可以找一出大家伙儿一起上的戏——这样也显得热闹些，主办方却临时要求他们换节目，非得换成她一个人上去先唱一段《春草闯堂》，再让王恪和其他人上去演《美猴王》，说是一位官员专程点的，总不好拂了人家面子，这才应承下来。
　　五十岚把脸上的妆抹了，摘了头套，理了理头发，正要去换衣服，却听得开门的咔嚓声，房间里原本阴暗的灯光忽地闪出一个人影来。五十岚心中咯噔了一下，手里的衣服掉落在地。彼时舞台上的鼓声还在咚咚作响，观众的喝彩此起彼伏。
　　“五十岚，我们又见面了。不知道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五十岚心中不禁发毛，身上也打起颤来。
　　五十岚转身高声道，“中村先生，这里似乎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呢。”
　　“我？不该来？哈哈哈……”中村的笑得声音有些沙哑，“我来这里关照本国的小艺术家，别人知道了，也只会夸我为国民尽心。你这是操的什么心呐？”中村朝五十岚走去。
　　“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的，您请回吧，一会儿其他人就要回来了，教人看到了也不好。”五十岚后退了一步，急急说道。
　　“哦？你说王恪他们。呵呵……等一下子还有他们的小插曲，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觉得，我若是真想找你谈谈心，会让别人来打扰吗？”中村嘴角浮起邪气的冷笑。
　　五十岚心中大惊，难怪一开始会忽然换了他们的节目，难不成竟是这中村去要求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此截住自己！他如此费心，恐怕真是势在必行了！
　　“一会演出结束后，我和大使有饭局，希望五十岚你——”中村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精美的袋子，“赏脸啊。”
　　五十岚只觉得全身发冷。灯光照着中村肥硕的身影，朝自己这处投来，她感到自己要被这片黑影吞没了，蓦然十分压抑，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后退了一步。
　　“你是日本人，按理说要习也得习日本的艺术，成天与那群中国人混在一起，像个什么样子？就算你拒绝，我也决计要带你回日本，托人好好儿培养你才是。你要想进宝冢，那也是我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这套振袖，就当作是我的定礼了。你可得收下呀。”说罢拍了拍五十岚的肩膀，顾自大笑起来，似是十分享受这种强迫他人的事。
　　五十岚一听便怒火中烧。早先在一次演出中，中村无意中知晓了她是中日混血，便一直对她纠缠不休。现在中村被临时调到日本驻中国大使馆工作，虽说人在中国，却是个不折不扣民粹主义者。他瞧不起中国人，顺带厌恶五十岚学习京剧，千方百计要她脱离，曾给剧团带来不小的麻烦。
　　“中村先生，请不要强人所难！我想做什么事情，跟您是没有关系的！”五十岚脸一冷，抬头直面中村。
　　“你真放肆。”中村说这话时，脸上波澜不惊，那横肉动都不动一下，只是那口气瞬间低沉，莫名地骇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原本，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老百姓，父母尚且不管我学什么，现在却如此劳烦中村先生挂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有什么别的目的呢。为着您的清誉着想，还是请您不要如此挂怀我的事才好。”五十岚一字一顿地说着，不想中村竟忽然走前了一步，五十岚一惊，慌忙后退，不想后背却已经碰到了墙，她咬住了下唇，默默握住了拳头。
　　“你还真是伶牙俐齿。没错，我就是有别的目的，那又怎样？”他狞笑着说道。
　　五十岚咬着牙，怒目相视。可冷汗却已悄然浸湿后背，靠在墙上，感觉格外寒骨。听着外头的动静，王恪他们已经表演完了，可主持人却还留他们谈创建剧团的事，似还邀了其他国家的演员和棋手们一起学几招唱和打，那边儿倒是一片欢声笑语，谁料想后台这边暗流涌动！这想必也是中村有意安排的吧。他平日里待人一副友善可亲的样子，处处都吃得开，也难怪节目组会听他的意见。谁承想她今晚竟要折在这和蔼可亲的人手里了！
　　“我又何时说过要你来顾及我的清誉了？”
　　“请不要强人所难！”
　　“中国有句俗话叫做，头发长见识短。我想翻译成日语，大概就是，女人大多愚蠢吧，你说对不对啊？哈哈哈……女人，最好是美貌的，不然没看头；最好是笨的，不然不听话。但如果……像五十岚你这么不识抬举的话，我可就不得不——”说着竟向前一步一手扣住五十岚双手手腕，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五十岚大吃一惊，不由得惊叫了一声，“你干什么！放开我！”中村却暧昧地笑道，“我哪里舍得？”
　　五十岚胃里一阵恶心，却如何也挣脱不开。此刻就算大叫，后台也无人可以来救自己，一时心急如焚，大喊道，“你今天要是敢动我！我就一头撞在这墙上！看你怎么带我出去！”
　　中村哈哈大笑，道，“你觉得你挣得开吗？平时不也就是在台上拈着手指唱歌，当个花旦，能有多大的力气？”
　　“你！”
　　“你看看你，几年前还是那么温顺，现在学了京剧的一两成，都跟那些书里的死板婆娘一样犟了。我今天可是带定制的振袖送你的，是你小时候喜欢的松竹梅，等会儿就换上？不过，你大概不知道振袖怎么穿……”中村又俯在五十岚耳畔说道，“不如我来帮你……”说罢竟伸手拉去上衣的带子。
　　五十岚心中似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一般，大叫一声挣扎起来，无奈中村体型庞大，哪有那么容易。
　　中村狞笑着，竟加紧了动作，五十岚已是憋得几近落泪。不想此时后面却闪出一个人影，按住他的手腕又将他狠狠推开，一边又将五十岚拉到自己身后，冷冷道，“中村先生，您关爱国民的方式真特别。”
　　“嗯？塔矢亮！你小子……真有胆。”中村无有防备，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由得扯着嘴角，恶狠狠地瞪了塔矢一眼，神色又阴沉了几分。
　　五十岚在塔矢身后，来不及多思想，只是忙不迭将衣服整理好。
　　“不敢，还是中村先生胆子更大些。”
　　“哼……令尊一世英名，可不要毁在你这毛头小子身上才好啊。”
　　听这语气，似是威胁。
　　塔矢神情淡然，“劳您挂心。没记错的话节目也快结束了，而且这里的人大都是练过武的，待会他们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恐怕不好吧？”
　　“你！”中村咬牙道，“看到又如何，无凭无据，休想污蔑老子！”
　　“说起来，那边上怎么有个监控呢？”
　　“你说什么？！”中村大惊，刚回头找呢，却听得主持人报幕的声音，慌忙中跑出去还不忘回头朝塔矢啐了一口。
　　中村终于走了，塔矢想回头说话，却想起五十岚刚刚还在整理衣服，不觉有些尴尬。迟疑之际，五十岚拉着他的手臂，悄声道，“你跟我来。”说着便带他开了房间的另一个门，竟是通往走廊的。听着王恪他们回化妆间的脚步声近了，五十岚转身悄悄关上了门，拉着塔矢走进消防通道，“虽然很谢谢你帮我脱身……不过得罪了中村这家伙可不是好事儿，你……”她垂着眼，欲言又止，顿了顿，又说，“今晚你还是尽量避开他的好，我们就从消防通道走吧。”
　　“我看他遇到你的时候出言不逊，又在你演出后鬼鬼祟祟地来后台，就知道没好事。”塔矢跟在五十岚后面，看着她披着长发，穿着戏服的背影，“你是日本人吧？”
　　五十岚一愣，拉着塔矢的手便松开了。
　　“你姓五十岚？”
　　“我……”五十岚犹豫了一阵，看了看塔矢，忽然又自嘲似的笑了，“你都听到了。不过剧团的人都叫我牧，因为一喊五十岚，别人就会猜到我是日本人。”
　　“日本人在中国唱中国戏，会受非议……是吗？”
　　“我已经无所谓了。”五十岚的声线忽然冷下来，“随他们的便。我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别人来说三道四。”
　　塔矢瞧着她，神情却莫名缓和下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本就无可厚非。
　　走出电视台的大厦，一阵凉风吹来，教人终于舒了一口气。夜空无有一片乌云遮盖，月朗星稀，只是各处冲天的灯火暗却了凉如水的月光。
　　五十岚长舒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又说道：“在北京，难得有这样的夜晚，真是该多看几眼的。不过现在，我只想冲回招待所狠狠睡一觉。”
　　“不回去跟你的同伴招呼一声吗？”
　　“嘛，我天天到处乱跑的，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乱跑？怪不得……塔矢想起在电梯滑稽的一幕，心中不禁笑了，又问，“你们，会在棋院的招待所住多久？”
　　“接下来不是有应氏杯吗？我们会在这里住到应氏杯结束，棋院的领导们喜欢听戏，估计比赛后会有什么安排吧。”
　　“这样啊……”
　　风渐渐有些大，比起演播室的闷，外头倒更能解放呼吸。
　　两人走上了街道，四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五十岚因还穿着戏服，少不得引得别人注目，她倒也不在意，只顾着自己四处看，又回头打趣道 ，“像你这样的大名人儿跟我一块走大街上，估计明个儿我就沾了你的光上新闻了，哈哈。”又朝塔矢笑。塔矢一愣，脸上一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要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倒是能带你去。你今个儿救了我，算是我的恩人了。你是第一次来北京吗？想吃北京烤鸭，还是糖葫芦？”
　　塔矢揉了揉太阳穴，“我今天一到这里就有点头疼，你带我去药店吧。”
　　“哦？”五十岚回头俏皮一笑，说道，“你着凉了？那可是要紧的。我虽然一直在中国，但也听过你的大名。你要是因为身体原因输了比赛，日本那边岂不是要心疼死。我怎么说也算是你半个同胞，这个重担还是得担的。”
　　塔矢一听，不由得眼睛都睁大了，一时却想不出要回她些什么好，不禁怨起自己的笨嘴拙舌来。他们正经棋手所秉承的不外乎清修无为，虽然自己须得学着些为人处事，却也不过是场面的礼节，到底是不工言语的。塔矢憋了老一阵，脸都有些憋红了，却想不出一句回应的话。五十岚走在前头没瞧见他这窘样，顾自说着，“你今晚吃了药记着早些儿睡，要是明天起来还不见好，我就带了你到医院去，这毕竟是马虎不得的。”
　　“嗯。”
　　北京的夜，与东京相似，大约大都市的夜晚都是大同小异吧，处处灯火冲天，人声鼎沸。要是说有什么不同，大约是这儿的月，比别处清亮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