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太丑了！》山茶猫

27、天地一红盏

　　夜黑如墨，苍穹如罩。
　　四野寂寥，星月不明。
　　刚一入夜，整个平安镇便已经寂静一片，连狗叫虫鸣都听不到。一片黑暗中唯一的亮光，唯有街口这个酒肆了。
　　也并非是这酒肆老板胆子比别人大，敢做这不要命的生意，实在是今日来了三个外乡商人，一直饮着不肯走。
　　“三位大爷，”酒肆的老板战战兢兢地过来求道，“咱们这里不是什么太平地界，时候不早了，三位爷还是早点回客栈去吧！”
　　“呵呵！老板！”其中为首的一个叫吴大的一身疙瘩肉，拿出一把钢刀来插在桌子上笑道，“你不用吓唬我们，我们走南闯北的，什么凶险没遇见过？你们这小镇，我们路过了有三四次！能有什么不太平！”
　　老板苦着脸道：“爷，原本这里也是太平的，可是近来……村里出了个旱魃，这不，从去年秋天到如今，村里一滴雨都没下过，要喝水，得翻山去挑。这也就罢了，那旱魃一开始不过吃鸡吃狗，现如今，大家都说，它变大了，怕是要吃人呢……”
　　三个商人面面相觑，一个刀疤脸开了口：“什么旱魃，听也没听说过，要吃人，先问问我这弯月刀来！”
　　吴大也冷笑：“正是，想来那旱魃很稀罕，我兄弟捉了，拿去卖也能卖不少钱。”
　　酒老板苦笑：“不是我看不中几位爷的武艺，实在是那旱魃，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它若是吃了人，人是落不入轮回的。”
　　另一个秃头的年纪要大些，闻言对两个同伴摆摆手道：“得了得了，是这老板不愿意做生意，用这等荒唐话语搪塞咱个。我只问你，那燕红坊关了，这附近，可有什么别的取乐的地方？”
　　老板磨叽一阵子，低声道：“那街尾有个门口挂了个红红灯笼的，是张寡妇家，她要做些这等皮肉生意养儿子的，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三人闻言，相视一笑，将一把散碎铜钱扔在桌上，道：“怎不早说，如此我们便不叨扰了。”
　　三人收拾东西出了酒肆，才没走三十米，身后灯光便一黑——那酒肆老板已经竖起门板关门了。
　　刀疤脸笑道：“什么鼠胆之辈，那吓唬小孩的话也信！”
　　人常说血热毛白，急色头秃，此时那秃头的已经按捺不住道：“管他作甚？我素了这一个月，先去会那张寡妇要紧。”
　　三人于是一路来到街尾，抬眼一看，果然一盏红彤彤的灯笼高悬，像只红色的鬼眼儿似的盯着他们。
　　吴大皱了皱眉，环顾四周，只见周遭黑不见物，悄无声息，仿佛天地之间，唯剩了这红灯笼照的一隅。
　　“这里怎么怪怪的……要不还是回客栈吧……”他不安地低语。
　　秃头笑得猥琐：“吴老板，你也是忒谨慎了些，这静悄悄的好，如此大家都能听那寡妇叫咧！”
　　刀疤脸笑道：“你真是个色中饿鬼！依我说，还是听吴老板的，先回去吧。”
　　秃头毫不在意：“你们既害怕，我先替你们进去趟趟路，看看那寡妇姿色如何，叫我喝个头汤。”
　　说着，大摇大摆地推了篱笆门进了院子去。刀疤脸似乎有些不安，望向了吴大，吴大只是摇摇头，不肯迈步进去。
　　再说那秃头摸进了屋里，里面只点着一盏黄豆大的灯，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穿着薄衫，梳着光光的圆髻，那侧脸看去，果然清秀可人，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妇。秃头心里狂喜，心想今日竟有所艳遇！少不得要打个头阵了！他正一面胡言乱语地与那寡妇套近乎聊价钱，一面脱着外袍，突然听着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两声嚎叫。秃头一激灵，酒醒了一半，连忙奔了出来。
　　红色的灯光下，哪里还有吴大和刀疤脸的人影，只有地上的两条血痕，一直拖进了黑暗里……
　　“吴老板！邓老板！”秃头吓得脸色大变，“可别吓唬我了！吴老板！”
　　这时，他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望去，原来是那小寡妇也走出门来看。
　　“诶诶，你……你快告诉我这里的衙门在哪，我兄弟……”秃头冲上去才说了两句，便觉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只见红色的灯火照应下，那小寡妇竟然只有半边脸是好的，另半边皮肉模糊，鲜血淋漓，染红了一身衣衫！
　　她嘎嘎一笑，口角流出的血丝长长挂在胸前，模糊道：“客人……客人来了……”在她身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脖子上被咬得血液还在喷溅，口中却喃喃道：“娘，好饿，好饿……”
　　“啊————！”
　　男人凄厉而惊恐的叫声传遍了整个平安镇，可是，那镇子依旧一片安静，仿佛一块小石头扔进了黑色粘稠的水潭，连波纹也未引起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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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骄阳高悬，晒得树叶子都似乎要卷起来了，苏茉在家里简直成了煎鱿鱼，煎完正面煎反面，真正是外焦里嫩，酥脆可口。
　　青悦捧着茶进来，擦擦脸上的汗道：“姑娘快别躺着了，喝点凉茶，小心上火。”
　　她痛苦地又换了一面道：“这不才是春末？怎地天气突然这样热了！我都快要烤熟了！”
　　青悦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霜儿和李嬷嬷都中暑了，吐了两天也不见好，夫人让府上都喝些凉茶，备着藿香水，别再病倒一个。还特意让我和姑娘说，可别再出去捣鬼，这都过去两日了，那木相还全然不肯放松，还在满城找刺客呢！”
　　苏茉“哼”了一声：“那也找不到我头上来。”
　　“总之姑娘可安生几日吧，不然又去跪祠堂，叫我们看了也心疼。”
　　苏茉热得心烦，连连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你越发啰嗦了！对了！家里不是入夏每月都有冰么，依我看，先去取了吧！”
　　青悦叹道：“祖宗，这连日一滴雨也不下，那冰窖里的冰全都供给玉鉴城了，哪还有咱们的份！”
　　两人正说着，萧家来了个丫鬟，梳着双环髻，一身秋色裙衫，手里撑着个竹君子的伞，热得满脸通红道：“苏姑娘，我家姑娘请你过去说话呢。”
　　青悦急忙请她进屋来，捧上一盅茶道：“晴方姐姐先进来歇歇吧，又是要去做什么，这大热的天，还叫你亲自跑一趟。”
　　晴方急匆匆地灌了一盅凉茶，这才苦笑道：“我们也说，大热天的，别跑来跑去的了，可是贤贵妃娘娘似乎给我家姑娘派了个活计，她正头疼呢！这不，就怕天热你家姑娘不肯去，叫我来接。”
　　“我当然不去……”苏茉懒洋洋道，“我出了这个门，就会化掉……”
　　晴方似乎也早料到她的反应，笑道：“我家姑娘说，苏姑娘要是不去，就让贤贵妃娘娘和陛下说，还是给姑娘赐个婚……”
　　苏茉闻言，吓得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我和你家姑娘情比海深！区区骄阳似火，如何能蒸得掉？等我换身衣服！”
　　天气太过炎热，煌朝亦不似前朝那般保守，苏茉上身只穿着一个短短的淡粉暗蝶纹宝石扣半臂薄衫，下身暮蓝色的霞光裙将将没过膝盖，脚上是一双露着脚趾的玉石鞋，一头乌发也不刻意做什么发式，全都尽数高盘起来用一枚粉晶发环扣住，耳畔更坠了两枚剔透生辉的蓝水晶以求清凉。她生怕出了汗脸上黏腻，只是抿了抿红纸，不敢施螺粉。饶是如此简单，晴方依旧赞叹道：“不怪我家姑娘丢了魂儿似的日日往你家钻，苏姑娘身上哪怕是披个破布也是美的。”
　　青悦笑道：“姐姐快别捧她了，回头可真叫我们给准备破布呢！”
　　苏茉准备妥当，和晴方撑着竹君子步入骄阳之下，顿觉热浪滚滚，喘不过气来，心里暗暗后悔。
　　青悦不放心地站在廊下道：“姑娘早些回来！”
　　“青悦妹妹放心吧，”晴方笑道，“若是留下了，准保叫人送个信儿来。”
　　苏茉却一边走着一边和晴方嘀咕道：“我就和你说，她日后嫁人了，准保是个管家婆！”
　　青悦哭笑不得，大叫道：“姑娘又编排我！我可是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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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萧家，苏茉已经在车里蒸得满脸通红，便是拿着冰块贴在脖子上也没用，她被晴方领着，熟门熟路地来到萧泠儿的住处，只感觉一阵阵寒风从里面吹了出来，简直让人舒服得每一个毛孔都要张开。
　　“哇！这是怎么回事？”她掀帘子走了进去，“你这里怎么如此凉爽！难道有冰不成！”
　　萧泠儿此时穿着一身飘逸白裙，上面绘着烂漫花朵，她笑迎过来，那裙摆竟然极轻，走起路来飘飘荡荡，无风自舞，更衬得她如仙子凌波一般。她手里拿着一柄玉竹扇，为苏茉扇风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你看我这帘子。”
　　苏茉走到她房内圆门的帘子旁，只见帘珠莹紫斑驳似玳瑁，靠近了觉得更加凉爽舒适，伸手一摸，那帘子竟然寒如冰石，不由诧异道：“这是什么好宝贝！冷得冻手！”
　　萧泠儿得意道：“我就知你也没见过，这是却寒帐！火国进贡的，是用却寒鸟的骨头做的，挂在这里，就已经有些凉了，若是喷上水，屋子里都冷呢！”
　　苏茉目瞪口呆：“这等好宝贝，怎么会在你手里！就是给，也该给萧大人啊……”
　　萧泠儿说到此处，便没了笑意：“正是，这帘子是我长姐赏我的，但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饭？她给我安排了一个顶麻烦的活儿……”
　　“方才晴方姐姐去，也和我说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活儿。”
　　“你也知道，我这个女官之位，虽是专管药材药膳的，却是靠你帮我写的药理论才多得了一个优换来的。我平日哪用管什么配药，不过就是看护些生病的娘娘……现如今，玉都向东那里有个平安镇，行车过去，需要两日。下面的人上报说镇子上闹了瘟疫，药材用尽，流民闹事。陛下最怕瘟疫蔓延波及周遭，所以要送一批药材和几个医官过去看看，那这个活儿，竟然落在我头上了……”
　　苏茉听了，心里明白过来，原来是贤贵妃给她安排了个苦差事，用这却寒帐抚慰她呢，可是她又有些不解：“既然娘娘觉得这是个苦差事，何不安排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