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太丑了！》山茶猫

23、盈盈一水间

　　苏茉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鼻间酸涩，眼花耳鸣，浑身的衣服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让她冷得直哆嗦。她的身子只有一侧是暖的，正是萧泠儿哭得形象全无，紧紧抱着她。她嘶声大喊着：“都给我遮好了，一丝缝也不许露！”
　　她心里一紧，这才想到，自己和那木景瑶争夺花灯不成，用竹钩勾打了起来。本来是势均力敌的，可也不知木景瑶那头谁帮了忙，力气突然变大，她本就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这一下脚上使不上力，一下子栽进水里了。
　　她仍记得池水清澈，她仰面跌进去时，还看得到萧泠儿惊惧的神色还有漫天的霞光……
　　后面的事呢？她今日穿得如此单薄，千万不能……
　　她心里一紧张，连忙低头，只见身上密不透风地裹着一个暗红披风，这披风厚重，纵然已经被水氤湿，也全然看不到一点逾礼之处，这才松了口气。
　　察觉到她醒了，萧泠儿这才又哭又笑道：“苏小花，你这个笨蛋！你醒了？你要吓死我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宫人抬了一张青床进了帘幕，忙道：“三姑娘，叫郡主去暖阁里吧，不然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萧泠儿这才松开她，随着众人一派兵荒马乱地将她送去了贤贵妃的暖阁，又是换衣衫，又是宣太医，又是送姜汤，如此折腾一番，贤贵妃又来看过，将萧泠儿叫出去骂了一顿才算完。
　　苏茉喝了两碗姜汤，这才觉得心口有了一丝热气，她看到萧泠儿在旁边坐立难安的模样，低声道：“我都没事了，你怎么还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萧泠儿抿着嘴，嗫嚅道：“都是我不好，我该拉着你的……”
　　“不关你的事，谁知道那木景瑶使诈！”苏茉没好气道，“我回头非要好好折磨她一顿不可！”
　　萧泠儿听了，竟然一声未吭。
　　“咦？这是怎么回事？你竟然没响应我，难道方才贤贵妃娘娘一顿骂，骂得你悔改了？”她笑着打趣好友。
　　萧泠儿竟然幽幽叹了口气。
　　苏茉实打实地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对么？是谁救的我？那披风又是谁的？他……他是不是看到我……”
　　萧泠儿咬着嘴唇，一脸心虚。
　　“你快说啊！”她急得大叫。
　　“是……”萧泠儿蚊子哼哼似的报了个名字。
　　“什么？你说清楚些！”
　　“是王行云！”她闭着眼睛叫了出来。
　　苏茉简直如遭雷劈。
　　她呆愣了一瞬，随即连珠炮般道：“怎么是他！怎会是他！你不是说他不在宫中么！他又从哪里冒出来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也气死了！”萧泠儿见东窗事发，心想由她来说，总好过日后苏茉从别人嘴里听来，索性竹筒倒豆子全招了，“但是你一掉下去，大家都围拢过来，那会凫水的宫人一时挤不进来，郎君中，好像也没有熟知水性的……然后……然后那个王行云，就抓着一个披风跳下水去救你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就……裹着你，给你抱进帘幕里了……我也赶紧跟着过去了……”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了……”萧泠儿眼睛乱瞟。
　　“萧泠儿！”
　　“嗯……我说了你可别气！”萧泠儿揪着帕子一脸痛苦，仿佛溺水的人是她，“你被捞上来，都没气儿了，冷得跟个死人似的！然后那王行云，就……就在你……嗯……胸口……压了压，然后呢……又……又往你嘴里……吹了好……好几口气……然后你吐水了，就又活过来了……”
　　苏茉听了，只觉得天崩地裂，乾坤倒转，一头栽回了床上。
　　难怪方才贤贵妃进来只骂萧泠儿，看着她却一脸神色紧张，她就知道有鬼！她就知道出了篓子！
　　萧泠儿生怕她想不开，哭丧着脸道：“你……你别怕，你既然不记得了，那王行云也叫我不要和你说的，那咱们不如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苏茉低声尖叫，“我很想当做没发生过，可是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抱着我进了帘幕！”
　　“只是看到你进去了，没看到别的，王行云把除了我之外的宫人都撵出去了。”
　　“……我完了……”苏茉显然没听进去，她直挺挺地横在床上，“我要死了……”
　　“呜呜呜，不会的，你千万别想不开……”萧泠儿哭得梨花带雨。
　　“好了，萧大姑娘！又不是你被他……你哭什么！难道……你还有事瞒着我！？”
　　萧泠儿闻言嚎啕起来：“哇哇哇，那其实……刚刚我长姐同我说，你被王行云抱进帘幕的时候，刚巧陛下来看到了，你……你怕是又得嫁给王行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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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语说得好：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俗语又说得好：倒霉他娘夸倒霉——好倒霉！
　　苏茉龟缩了一年养精蓄锐，万万没想到进了一趟宫，前功尽弃，回到家好好挺了几天尸。
　　她不是没想过会再和王行云碰面的，但是碰面的方式应该是她光彩照人，仪态万千，最好衬得那王行云像只土鸡！虽然他本来也并不比一只土鸡好看。
　　这下可好，她成了落汤土鸡，王行云给她的豆腐吃得精光！可他是实打实地为了救她，让她完全挑不出理来！
　　他一定得意透了！一定在心里想着，恶有恶报！
　　一想到这，她就恨不得把脑袋塞进枕头里，一辈子不出来！
　　但事实上，那日王行云的心情并不比她好多少。
　　他或许对女人全然没有经验，但是他毕竟不是个傻子，去年离别那日的震惊后，他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苏茉女扮男装接近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为了退婚的。只不过这个过程中，或许是可怜他，或许是于心不忍，她动摇了。但自己后来的行为，又再度坚定了她退婚的念头。
　　她那日来送自己，不过是为了报复他，又吃准了他要离开玉都，没办法再找她麻烦！
　　他又叫来宋浩涯细细盘问一番，才知道她竟然连风流的宋浩涯也一起骗了！
　　他简直不知是该抚掌还是该掐死她！好一个诡计多端的好姑娘啊！养在深闺中尚未经世事就已如此，若是真的有朝一日放了出来，那还了得！
　　所以那日他被皇上叫去参加宴席，本来是拒绝的——他去了，不但又要吓得那群女人像群鸭子似的呱呱乱叫，还要面对她！
　　可是不知为何，他又心里隐隐发痒，想看看那个可恶的女人是不是退婚后真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春风得意，人面桃花！
　　他五感超过常人，鹰眸夜可视物，所以不用费什么劲，就看到了她。
　　或许也是因为一群人中，她是最艳丽、最耀眼的那一个，仿若天地灵秀所化。
　　他站在圆门之后，躲在林荫之中看了半晌，突然觉得两人的位置便已说明了一切，她是阳光下耀眼的宝石，而他，不过是黑暗中的蚯蚓，天差地别，不怪她要退婚……
　　王行云心中木然，他近来总是会想到在苏家的那一日，她在花园中的袅娜身影。最初他本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是当他知道她和齐公子是一个人后，那个身影便突然变得日益清晰了起来，柔弱无骨，丰不见肉，那圆圆的狐狸眼儿无情也似有情地望着他。
　　回到天曌关后，那个身影一天也不肯放过他，在他眼前徘徊，在他梦里徘徊。他不知道他这样难以忘怀的原因，只得告诉自己，他恨她是个骗子，是个满口谎言的小人！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对极了！何况她既是女子，也是小人！
　　但他又听到了她说的话……
　　“……如果王将军知道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却保护了你这种肤浅愚昧的女人，不知道他会不会为自己不值！”
　　简直像一道热烫的熔岩流进了他冰冷的心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维护他……
　　他攥了攥拳，强压下去了那不适的灼烧感，冷笑着自语：“牙尖嘴利，好意思说别人，自己还不是一样的肤浅……”
　　可他听了那话，却突然舍不得走了，索性坐得远远的，看着他们嬉闹。他甚至敏锐地感觉到，河这边的郎君中，有好几个都迷恋地望着她。
　　真是个红颜祸水，这种女人娶回家，大约家宅不宁，他这样想。
　　他也真是想对了，这个红颜祸水，果然“噗通”一声，掉水里了！真是同宗同源，同流合污……可他根本来不及幸灾乐祸，第一反应只想着先将她救上来！
　　回府的路上，妹妹的话题简直离不开这个郡主，一时说她貌美世间罕见，一时又说她性子怎会那样跳脱，说来说去，她又绕回了老话题上来：“哥哥为何会与她退婚？”
　　王行云冷冷回答：“心术不正，退了也罢。”
　　王卿珏微微咬唇，心术不正？可她哥哥跳进河里救人时，真的一点也未犹豫，更难得的是，千钧一发之际，他还能记得拿着披风，将那苏姑娘包裹好，可谓心细至极……她忍不住道：“我听到了苏姑娘为哥哥的辩白之语，感觉她不像心术不正之人……”
　　“无瑕，你为人善良，想不到她们这些世家贵女心中能有多少弯弯绕绕。你千万莫要被她骗了，她着实是个两面三刀之辈！”
　　“难道哥哥被她骗过？”她一刀戳中了亲哥的痛处。对于单纯的她来说，当初退婚是怎样的原因，并没有人和她讲过，她也很少干涉王行云的私事，没有去问。
　　“……”王行云绷着脸没说话。
　　“那……那哥哥救了她，进了帘幕，为何那么久才出来？”她浑然不觉地又补了一刀。
　　“……！”他说不出口！
　　“我晓得了！哥哥不是跟渔夫学过救人之法？所以哥哥是……”她突然脸一红，王行云学那救人的方法时，她也在旁，但若是对苏姑娘如此，岂不是……
　　“无瑕！我只是为了救人！”他急忙道。
　　王卿珏又羞又想笑，欲盖弥彰地附和：“我知道哥哥是为了救人。”
　　于是气氛突然变得尴尬，王卿珏眼见得自己哥哥的耳朵从耳尖一点一点红了下来……
　　“此事以后休要再提！”他冷冷地下了命令。
　　“好，我绝口不提了！”她心里却想着，明日我就要将这个大事写信告诉宋大哥去！
　　王行云轻咳一声，低声道：“今日怎么这样热！”说着将车窗打开。
　　“诶，哥哥！你衣服还湿着！”王卿珏伸手又把窗户关上了，“会受风寒的。”随后，她又轻声埋怨道，“要我说，何必走那么急？在宫中等着府上把衣服送来也是使得的……”
　　他默默无言，他如何能不走，当时陛下来了，若是见这情形又要赐婚，那小丫头情急之下不知道还能生出什么鬼心肠来！
　　他在心中告诫自己，往后，可不要再和这个女人有什么瓜葛了。